《南北遇卿》鸦槑

14、南北不遇

　　摄影师经常深入远离城市的群山，去拍村子里最原始的样貌。

　　也是因此，经常有人通过他寻找丢失的孩子。

　　所以他在张晓阳和蒋一南找来时，没有第一时间想起，“9年前、汐平公路、车祸现场丢失的男孩”这些元素，有人在他们之前就找过。

　　且拿走了照片。

　　“你再想想，这个人的样貌，体型特征，具体什么时间从你这拿走照片？”

　　“几年前吧……具体时间确实忘了，”摄影师十分为难，“要不然你一开始问我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只记得9年前我去过你说的地方。”

　　蒋一南有一种从云端坠入深渊的无力感，“怎么能忘了，谁拿走了照片你怎么能忘了，你不是说你的照片不允许拷贝吗，为什么别人可以拿走？为什么……”

　　“抱歉。”张晓阳揽着几乎失控的蒋一南，“一南，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拿走这样一张照片。”

　　蒋一南陡然清醒。

　　她想起骆闻雪的话，那场车祸或许……乞丐抱走弟弟可能是意外，但有人费尽心机拿走照片绝不可能是巧合。

　　“是谁？”到底是谁？蒋一南茫然无措，她不清楚爸爸妈妈有没有仇家。

　　好多次，她想通过9年前车祸调查的报告里找出蛛丝马迹，来寻找弟弟的下落。

　　蒋一南犹如坠入深港迷雾，无数张幻影飘荡，却始终隔着一层，无法穿越迷障。

　　“几年前，几年前……”张晓阳急的满头大汗，“寻找小北的人手很多，但他们最终只会通知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纪家。”

　　与其盲猜，不如先排除。

　　蒋一南一呆。

　　张晓阳翻出手机，搜到纪泽一照片，问：“请问是他吗？”

　　“是。”

　　*

　　是夜，蒋一南从港城机场打车回平层别墅。

　　别墅内只有两位管理者，据他们所说，自从那天蒋一南搬走，医护人员也撤走，芳姐回了纪家，纪泽一再没有来过。

　　“他不接我电话，我不能去纪家找他。”

　　蒋一南双手插进头发，脑袋深深埋进膝盖，他拿了照片为什么不告诉她？

　　所以是他们决裂之后，他才拿到的照片。

　　蒋一南苦笑，她知道他的意思，逼她搬去公寓住。

　　张晓阳挂了电话，从酒店阳台进来，“刚刚中介给我打电话有公寓出租，我已经替你租下了。就在你学校隔壁。”

　　“晓阳，我回一趟纪家，”蒋一南蓦然顿住，欠纪家的还没还，她如今又是汪洋港城分部副总，纪家在全力对付汪洋，她以何面目回去？

　　“罢了。”

　　翌日清早，张晓阳叫来搬家公司，浩浩荡荡搬去公寓。

　　“房东说钥匙已经给你们了。”中介很是气愤，他好不容易才开单，居然有人越过他提前拿到钥匙。

　　难道是想跳单？

　　张晓阳更是莫名其妙，“没给我呀。……一南，钥匙怎么在你这？”

　　公寓是她上大学之前，纪叔叔就命人装修的。

　　大一她就住这里。

　　三年前，她将图纸手稿给了汪君慎后，就预感纪泽一乃至纪氏商业会遇到麻烦。

　　只是她低估了汪君慎的能力。

　　没想到汪洋的绝地反击摧毁了年轻的纪泽一数年布置，逼着他宁愿离家，都不愿接手纪氏商业。

　　她应该能想到的。
　　——图样手稿是妈妈很多的心血，汪君慎能力出众，又出其不意，完全可以打了纪泽一一个措手不及。

　　三年前，事情愈演愈烈，她害怕极了，纪家，纪家有关的一切地方，她都不敢去，她像鸵鸟一样躲起来，再也没有回过公寓。

　　中介在小区外迎接，拿出租房合同，蒋一南就知道是纪泽一故意放消息。

　　只是为什么？

　　她当然期望可以与纪家重归于好，只是她做的事太过，不配得到原谅。

　　纪泽一如此，肯定不仅仅是因为她发生意外，导致被原先房东退租。如果只是如此，没必要逼她回到原来的地方。

　　蒋一南转动钥匙时略微迟疑，随即开门，一股潮湿咸腻的霉味。

　　“咳咳，这没人打扫啊，”张晓阳抱着纸箱，看着玄关处鞋柜上整齐排放的鞋子，再看各类包包，客厅沙发上还搭着披肩，茶几上有拆开的零食袋，“这，以前的房客还没走？”

　　“这是我，……是我上大学时，纪叔叔给我装修的公寓，我在这里住了一年。”

　　“啊？那，中介，这是你的房子？你让我给中介钱？……哦哦，明白。所以这是纪泽一的房子，然后……他，通过我？又，租给了你？”

　　张晓阳觉得这个房子租的匪夷所思。

　　“应该是。”

　　蒋一南让搬家公司将东西搬进来，张晓阳叫了家政。

　　蒋一南游目四周，目之所及皆是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饰物、用具、窗帘、摆设……都似曾相识，又像是被挪动过。

　　推开卧室，落地窗帘半开着，暖阳透过窗户将床切成两块，掩在阴影下的床头柜上平放着一张照片。

　　心念一动，已走到床头柜，拿着照片的双手颤抖不已，像是在看像素极差的年代照。

　　“你终于来了。”

　　纪泽一突然在她身后出声，蒋一南吓得手一松，照片飘然落地。

　　他俯身捡起照片，起身却见她眼底氤氲着水雾，鼻头微红，凄迷破碎。

　　“你早就拿到照片了？”蒋一南还是忍不住诘问。

　　纪泽一将照片递给她，“如果这三年当中，你回来过一次，这张照片你早就发现了。”

　　蒋一南难以置信，又无可反驳。

　　“所以三年前你就拿到这张照片了？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我弟弟，你却故意不告诉我？”

　　“我从来都不知道三年前你就想好要和纪家断绝关系。”

　　蒋一南被逼的后退，颓然坐在床边。

　　她不是这么想的，只是三年前的事情完全失控，她无法面对纪家。

　　可在所有人的眼里，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与纪家断绝。

　　张晓阳打发走搬家公司，站在客厅听着两人争执也是头大。

　　这两人干的事是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蒋一南就不说了，三年前脑子瓦特了，帮着汪洋对付纪氏商业，让纪泽一数年努力毁于一旦。

　　别说纪泽一了，就是张晓阳当时都想痛扁蒋一南，他当时真的以为蒋一南看上那个老男人了。

　　至于纪泽一，说实话，张晓阳有点同情他。那么多年尽心尽力帮蒋一南找弟弟，结果是被蒋一南摆了一道，他不报复就算了，还将找到的照片送到蒋一南公寓。

　　但不说。

　　张晓阳脑补纪泽一当时的内心活动：蒋一南，你要是回公寓，我就骂你忘恩负义，还好意思回来住我的房子，我帮你找弟弟，你在背后捅刀子；
　　要是蒋一南不回来，总有一天还是会从摄影师那得到线索，再回到公寓，让蒋一南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总结：别扭。

　　张晓阳在理智上一直站纪泽一。

　　可惜，他是蒋一南发小，帮亲不帮理。

　　“纪泽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明明知道一南有多着急，大人之间的恩怨是一回事，你可以直接针对姓汪的，没必要伤害一个小孩，小北丢的时候才三岁呀，早一天找到少一天受罪，你说是吧，人都是有同情心的。”

　　张晓阳一通歪理，意外搅合了蒋一南与纪泽一的对峙。

　　他持续转移核心矛盾，“生意场上闹的再过，跟小北走丢孰轻孰重？他被乞丐捡走，跟着一起乞讨？会不会被打，那么小，万一，万一断胳膊断腿，乞丐没钱看病……一南，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哭啊。”

　　“滚！”纪泽一暴跳。

　　蒋一南光是想想就遍体生寒。

　　三岁的弟弟，完全没有自理能力，被乞丐捡走……没吃的，沿街乞讨……街上那么多混混，会不会打他？
　　没人为他做主，他一定会被欺负。
　　那么小，没有还手的能力，断胳膊……断腿？

　　“小北……”蒋一南哭着倒地，“他会被欺负死的，他那么小，病了没人管，万一摔断了胳膊……”

　　“他没有，没有摔断胳膊，一南，你听我说！”纪泽一直接举着她双肩拎起，“你还有伤，别坐地上。”

　　“等会，”张晓阳趴门上，“纪泽一，你刚刚说什么？你说小北没摔断胳膊？你找到了？”

　　蒋一南也听到了，怔怔盯着纪泽一，见他要起身，双手拽着领口，“小北在哪？”

　　“我这三年一直在国外。”

　　纪泽一想甩开，没想到这次蒋一南力气大的吓人，他挣脱不开，直接撕开领口，脱掉T恤。

　　蒋一南抓着破T恤摔倒。

　　纪泽一浑然未决，随手拉开衣柜，重新拿了件短袖穿上。

　　这一幕将张晓阳看的目瞪口呆。

　　张晓阳眨眼：一南，你的衣柜里怎么有男生的衣服？

　　蒋一南也是愣神，纪泽一有她公寓钥匙，她也有纪泽一公寓钥匙。之前，他们在两边公寓都聚过餐，有没有留下其他朋友的东西，蒋一南没印象。

　　“我是有消息，不过我凭什么要告诉你？”纪泽一套上短袖，目光灼灼，耀目不能直视。

　　蒋一南站起，嗫嚅道：“要如何才能告诉我？”

　　“你不是汪洋副总吗。”

　　蒋一南脸色一白，终于到这一步了。

　　张晓阳扬眉，“纪泽一，你过分了啊，小北的事你怎么能这样？一南为了小北吃了多少苦，你怎么能拿这种事逼她？”

　　转而又对蒋一南挑眉示意：这交易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