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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夏景长 ...

  •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单元门,越往上楼上走,饭菜的香味越浓郁。

      “真香。”杨奥心满意足地嗅着香喷喷的空气,“以前最羡慕你。”

      “你俩哪次不是闻着香味上门蹭饭的。”

      的确如此,他爸妈经常忙得顾不上他,一日三餐都是自己解决,钱元夕是馋猫,每次顾阿姨做好吃的,都会上楼找他,撺掇他一起去顾倾家蹭饭。

      这是顾倾自从意识到他是谁后,第一次跟他谈及过去和熟悉的人。杨奥有些激动地望向她。

      “哪次都没少吃。”顾倾又补了一句。

      “短暂的拥有和长长久久的拥有不一样。”杨奥说。

      顾倾脚步一顿,睨他一眼。杨奥延皮癞脸地笑起来,举起手,表示自己闭嘴不说了。

      两个人还没走到三楼门前,门先打开了。

      顾妈妈笑着问:“路上堵车了吧?再不来菜都要凉了。”

      “有点堵,不过顾倾车技好。”杨奥接过顾妈妈递来的拖鞋,“谢谢阿姨,”抬头看见顾爸爸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忙打招呼。

      “去洗手,可以吃了。”顾爸爸不冷不热地点点头。顾妈妈回头嗔了老伴儿一眼。

      顾倾无视所有人,就如从前他跟钱元夕一起来蹭饭时候一样,不管他,他反而自在许多。她兀自去洗手,杨奥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进了卫生间。

      顾倾按完洗手液,还未收回手,一只大手伸到了按压泵下面。

      “谢谢。”

      顾倾咬牙按了一下,用力过大,洗手液从手心溅到了袖口,落在白色衬衫上。

      “不回答我的问题就算了,敷衍我也算了,怎么还伺机报复?”杨奥故作惊讶地打量她,“顾倾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我一直都不是好人。”顾倾本来有些不好意思,让他瞎打岔,顿时什么情绪都没了,只想怼他几句,“现在跑还来得及。”

      “跑哪去?”杨奥打开水龙头,抓过旁边皙白纤细的手腕,接了点水帮忙揉开手心的洗手液,然后松开任由它抽回去,他解开袖口把沾了洗手液的地方卷起来。接水搓手时,他忽然偏头笑着问:“顾老板有草原吗?我特别好养,不栓绳也不会跑。”

      顾倾正低头搓手,闻言轻笑:“没有,不过我猜之前跟你相亲的那些人肯定有。”

      杨奥搓手的动作一顿:“……我……”

      顾倾冲了手扭头就走,不给他找补的机会。

      顾妈妈把杨奥安排在顾倾身边,顾爸爸不满地撅了下嘴。

      顾倾很配合顾妈妈,递什么话都能接住,也会跟杨奥随意地聊两句。

      起先杨奥也十分吃惊,他以为顾倾会像私下那样不搭理他,转念一想,顾倾大概是为了哄顾妈妈开心。就连那些躲不掉的相亲大概也是为了完成顾妈妈给分派的任务。

      这一联想就容易想多,而且越想越深——顾妈妈住院,他陪床的那两天从主治医师那里得知,两年前顾妈妈动过一次大型手术,去年又住过一次院,相比今年这次,前两次更加凶险。所以顾倾的第一次婚姻也是母命难违吗?

      “小杨不是本市人啊?”顾妈妈问,“听你口音,还以为是本地人。”

      “小时候住过一段时间,”杨奥心虚地含糊其辞,“后来搬走了,大学毕业才回来创业。算是半个本地土著。”

      “父母都退休了吗?”
      “都在上班,不过也快退休了。”

      顾爸爸难得插句话,问:“身体都好吗?”

      “都挺好,前段时间还跑了半马。”杨奥对上顾爸爸威严的脸,下意识端正姿态。

      “哟,这么说你父母比我们年轻啊。”顾妈妈说。

      “是。”杨奥不敢再细说下去。李彦成与顾倾父母是同辈人,但是杨莉与顾倾父母不是一辈人,差了小十岁。再说下去,指不定要露馅。

      “青椒酿肉咸了。”顾倾突然插了一嘴。

      顾妈妈忙夹了一筷子青椒酿肉,尝了尝道:“哪里咸了?正好啊。小杨尝尝。”

      话题被岔过去,顾妈妈转而说起顾倾租的商铺,对杨奥没长租金又是再三感谢。

      一顿饭和谐又温馨。饭后聊了几分钟,老夫妻俩要出门遛弯。顾妈妈的意思是留两个年轻人独处一会儿。顾倾却没打算多留。

      四个人一起下楼,分别走了两个方向。

      快到停车场时,杨奥忽然推着顾倾往小花园方向走去。他一改在顾妈妈面前温和有礼貌的样子,退掉伪装后,甚至有些孩子气。

      顾倾拗不过他,一路被带到了小花园中心的老槐树下。

      槐树太老了,树干上缠着厚厚的防寒麻绳和毛毡布。外围竖起了半米多高的圆木小栅栏。栅栏里枯萎的杂草厚厚一层,面朝居民楼的那边有一块秃了的土地——那里曾有一条实木长凳。

      “很久以前的航海家,出海航行前都会在船上种菜,甚至种果树。”

      顾倾侧目打量他,怀疑他在胡扯。

      “真的。”杨奥伸手盖在她头顶。

      顾倾拿开那只暖烘烘的大手。

      杨奥把手揣进裤兜里,看着树说:“它是忒休斯船上的树,它还活着,船肯定在。”

      这是他们那天在车旁争辩的内容,杨奥回去想了很久。他很想给她的顾虑一个完美的答案。

      顾倾确定了,他就是在瞎扯。她转身想走,杨奥横移一步挡住她。

      “又想敷衍我不了了之,顾倾国你的胆儿呢。”

      顾倾仰头看他,平静的眼底渐渐起了波澜。

      “我有没有胆儿关你什么事,你谁呀?”她语气蛮横不讲理,一改往日的淡定。

      理直气壮的脸肉眼可见心虚起来,杨奥哑口无言地看着顾倾。他知道顾倾知道他是谁,可是他从来没直接地说过自己是谁,所以顾倾有理由问他。他如果想重新站在顾倾面前,所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剖开自己的身份,坦白。

      “我是商铺的业主,是安元翰的朋友,是二人行的合伙人,是编剧,是作者,是杨奥……”他看着顾倾。

      “真好。”顾倾眼底迸出怒意,嘴角却挂着笑,她笑着拍手,“我劝杨先生考虑一下演员这个职业,跟您很配。”

      她绕过杨奥,杨奥焦急地抓住她手臂。

      顾倾回手精准地抽在他手背上。

      杨奥没松手。几乎是低吼着喊道:“我是李傲!”

      “你不是!”顾倾朝他喊道,眼泪如急雨一般落下,“我认识的李傲从来不会不回我信息!去哪里都会告诉我!出门会报平安!收到贺卡会回!收到礼物会说谢谢!你不是!”

      哭喊声惊飞了老槐树上栖息的鸟。呼啦啦飞走一群。

      杨奥抱住泣不成声的人,埋首于她脖颈间。“对不起,顾倾国,是我胆小,”他哽咽道。

      “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说?”顾倾仿佛被揭掉禁言咒一般,连珠炮似地问,“到了为什么不报平安?收到信息为什么不回?收到贺卡为什么不回?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为什么——”

      明明细想便能得到所有问题答案,她偏偏执着地等他一个回答。
      可答案不早就摆在眼前了吗?

      顾倾退后,泪眼朦胧望着眼前的男人,“你是谁?”

      杨奥神情动容,伸手擦掉从她眼眶里滚出的泪,“我是李傲,顾倾国,我回来了。”

      顾倾抬手胡乱擦掉眼泪。她望着他,胸腔里蒸腾出一腔爱意。
      “李傲,我能喜欢你吗?”

      ——

      春天的春棠里是最美的。李傲却喜欢夏天的春棠里,因为那棵老国槐繁花满枝头时,是她的生日。

      ——

      李傲背着书包从四楼走下来,经过三楼,放慢脚步,眼睛朝顾倾家的门上一瞥。

      从三楼到二楼,他的脚步越走越慢,最后变为下两阶,退一阶。从二楼到一楼,硬是走了两分多钟。

      楼梯总有走完的时候,下到一层,穿过有些阴暗的楼道时他突然停步,静静听楼道里细微的声音。一楼钱奶奶又再催钱元夕快点吃饭,二楼的年轻小夫妻又在吵架,三楼……没有一丁点声音。

      李傲提步往外走,迈出单元门口时,他抬手挡住明媚的晨光,就在抬眼间,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正对单元门的绿化带前,高挑的身影站在盛放的玉兰树下。

      她踮着脚尖,仰着头,伸长脖子咬住一片玉兰花的花瓣。

      李傲:“……”

      花瓣嚼进嘴里,大概觉得不美味,她转头呸地吐了出来。这一转头,她瞧见了站在楼道口的少年。

      他一手搭在额头前,肩头靠在绿色的木门框上。很是无奈地瞅着她。

      那副懒散惬意的样子,似乎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了。顾倾打量完,问他:“钱元夕出来了吗?”

      李傲回头朝一楼左边的门看了一眼,正巧门开了,钱元夕叼着头绳,趿拉着板鞋往外走,见他站在门口含糊地问:“顾倾出来了吗?”

      李傲这才意识到自己挡住了门口,他一步迈出门里的阴影,迈进门外灿烂的春光里。

      顾倾手里捏着两片花瓣跑来,一片递给他,一片递给钱元夕。

      她一副狡黠的样子,催道:“尝尝,可甜了。”

      钱元夕一项信她,拿过花瓣填进嘴里。

      李傲在心里叹气,还是把花瓣填进嘴里。

      玉兰生吃味道并不美味。他跟钱元夕一前一后吐掉了。

      顾倾得逞,笑着跑到前面。“哈哈哈好吃吗!”

      钱元夕气得张牙舞爪地在后面追。

      下午的自习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李傲也睡着了。

      梦里,她依旧站在怒放的玉兰树下,踮着脚尖,一手扶着花枝压低,粉嫩的唇咬住玉白的花瓣。晨光下,她比那树绚烂的花还要耀眼明亮。

      下课铃响起,他揪着汗湿的校服,走到走廊的栏杆旁。通常这个时候,她都会在通往校内超市的路上。

      果不其然,她跟钱元夕正打打闹闹地往校内超市那边走。不多时,两个人拎着一兜东西往回跑。

      李傲转身背靠在墙上,偏头看向楼梯方向。他心里数着数,一分半多,两道身影急匆匆跑上来,直奔他跑来。

      李傲听见了自己的心跳,那心跳声盖过了高一走廊里的吵闹声和年级主任的呵斥声。

      她跑到他跟前急刹住脚,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侧脸滚下把鬓发粘在了白皙的脸颊上。她从袋子里掏出一瓶冰镇可乐递给他。

      李傲拿走可乐,另一只手楷掉她额头的汗,拿冰可乐敷在她额头上。“跑什么,还有四分多钟。”

      她笑的奸诈,白皙的手摊开在他面前,“五块。快给。”

      送他一瓶可乐,顺走他五块钱。里里外外,她赚了一块五的差价。

      李傲心里的那点悸动被一块五打败了。

      放学后,他照旧去图书馆。坐在43号书架和墙壁之间的空儿里看书。

      夕阳穿过操场,穿过教学楼,溜进图书馆时,她坐在了不远处的空儿里,拿着画板唰唰画着。

      两个人隔着三个书架空儿对望一眼。顾倾把手里的速写板朝他比划了一下,他把手里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朝她比划了一下。

      那天他们待到图书馆关门。回去的路上她嘲笑了他一路。可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眼泪不知道怎么就流出来——为那面代表霍乱而升起的旗子,为那份跨越了五十年的爱情。

      “矫情,好像懂似的。”她嘲笑他。

      顾倾买了两个大大的双色冰淇淋,两个人坐在春棠里外面的便利店的太阳伞下吃冰淇淋。

      “白痴。”眼睛还有些红,他转身背对她,后背靠在蓝色桌子上,仰头从太阳伞的边缘看蔚蓝的天空,她则仰头看风摇动的树梢。

      “但凡脑子没坏都能懂。”他小声说。

      顾倾收回目光,趴到桌上,伸手戳他后背。

      “生气了?”她揪他校服,扯他衣领,“明天我也看,回头哭给你看。”

      李傲回头瞪他,气笑了。心说,傻死了。

      “我哭你也得请我吃冰淇淋。”往回走时,顾倾说。
      这周的零花钱花光了,想吃冰淇淋,流点眼泪也不是不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夏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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