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繁花 ...
-
宋冉带着四个厨师和几个服务生火急火燎地从后厨赶来,见钱元夕又蒙又凶地堵在门口,急忙问:“顾倾呢!?谁打她了?!”
钱元夕被喊得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抬手指向整理衣服的牧乐音和张于兰。
宋冉看到张于兰、韩颂母子,心里抑制不住对这两个人的厌恶,从鼻腔喷出一声讥讽。她杨高声调对身后的人说:“打给记者和狗仔!他们爱戴的张于兰女士在这里,怎么还不赶紧来!”
“你敢!”张于兰眼下狼狈不堪,怎好让记者和狗仔见到。更何况顾倾手里有她的把柄。她忙扯儿子的西装袖子。
韩颂压下心里的慌乱,目光从紧闭的大门上扫过,对焦头烂额的李玉道:“麻烦李总处理一下。”
李玉听见宋冉开口那句话,活像被锥子扎到屁股一样,一叠声阻止道:“嫂子嫂子消消气,我看得清楚,你家主厨没事,是她,是她……”他跟林方回闻讯赶到时,那个另众人惊艳的美女主厨正举起台灯砸向韩颂。
韩颂护得住张于兰,护不住牧乐音,那场面,要多惨有多惨。花瓶砸到地上瓷片飞溅,吓得牧乐音和张于兰尖叫连连。
“哪是什么主厨,我看是个屠夫……”
李玉还没嘟哝完,钱元夕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一掌推在他肩上。“你说谁是屠夫!”
“谁是屠夫!”
“怎么说话呢!”
“我师父从来没跟人急过眼!”
“要不是你们欺负人,师父肯定不会动手!”
厨师们七嘴八舌声讨李玉,怒目瞪着他。
宋冉气的胸口发堵,别人不知道顾倾在这母子俩手里受了什么气,她可是知道的,她狠狠剜李玉一眼。
李玉从来没被人这么多人怒目而视过,下意识往林方回身后躲。
林方回扯出李玉甩给钱元夕。钱元夕本来就跟他有私仇,抬脚跺在李玉脚背上。
李玉疼到面目全非。
林方回对张于兰和韩颂道:“张总,记者和狗仔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如先去楼上避一避。”
林方回带走了韩颂、张于兰和牧乐音。
宋冉得知杨奥在里面安抚顾倾,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阻止。她让厨师和服务生先回去,李玉也匆匆回了宴会厅。
等人都走了,宋冉才问钱元夕:“顾倾揍了张于兰?”
“嗯。还有牧乐音,一人给了一巴掌。”
“早该如此。”宋冉解气地说,“我徒弟说砸了挺多东西?”
最先发现休息室打起来的人,是宋冉的小徒弟,出来找顾倾,结果看见休息室大战。吓得跑回去叫人来帮忙,慌慌张张地说顾大厨跟人打起来了,宋冉这才带着一群人来帮忙。
“是。倾倾打了那个老泼妇,老泼妇疯了一样非要打回来,还是杨老师冲出来……”当时杨奥从窗帘里头冲出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最愤怒的莫过于韩颂,“杨老师拽走了倾倾,韩颂打了杨老师一拳,倾倾大概气过头了……她就算气过头也还有底线,东西都砸在他们脚底下了,最多也就吓吓他们。”
“杨奥挨了一拳?”宋冉皱眉问,“所以顾倾才发飙的?”
钱元夕看向宋冉,后知后觉道:“杨老师喜欢倾倾?不对,是倾倾……”
妈呀!她发现了什么!
——
吵嚷声高高低低传进休息室,杨奥一条手臂环住顾倾的脑袋,胳膊和手捂住她两只耳朵,将她隔绝在嘈杂之外。
没多久吵嚷声远去,钱元夕和宋冉的谈话声又断断续续传进来,不一会儿,外面完全安静下来。
他拿开胳膊。低头看顾倾。
顾倾刚刚挣不脱他的手臂才给他抱着,这会儿松开了,不给他多看一眼的机会转身就走。
见她要走,杨奥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
“我帮了你。”他一副讨要报仇的口吻。他想,他不找机会多说几句,顾倾大概不会理他。
顾倾红着眼,深吸气,扭头拍开拽着她的手。
“我说要你帮了吗?”
她大步往前走。杨奥亦步亦趋跟着。
“你的确没说,可我为此挨了一拳。”
说到这儿顾倾脑门上猛地蹿起火苗,她转身吼道:“你傻么站在那里让他打!”
杨奥随即笑了。“你帮我打回来了不是吗。”
顾倾意识到掉坑里了,恨得牙痒,瞪都懒得瞪人,转身拉开门,径直回了后厨。
杨奥跟到后厨门口,一个年轻厨师跑过来阻止道:“厨房重地,禁止外人进入。”
杨奥失笑。他回到宴会厅,迎面撞上气鼓鼓寻人的李玉。
“你就说,”李玉裹着一身燥怒拦住他,“你是不是特意的!”
“我提醒过你。”杨奥说。据顾倾的脾气和秉性,他猜到她可能不会善罢甘休。顾妈妈还在医院,这段时间她看似平静,其实早已一肚子火了。
“早知道我打死不请那母子俩来!”李玉气得目眦欲裂,“你前段时间追的是这个主厨?”他想压下心里的不痛快,见杨奥浑不在意,只觉不吐不快,“美是美,也太能惹事儿了,脾气那么爆,娶回家点煤气灶吗?”
杨奥瞪李玉一眼,径直取了大衣穿上,边往外走边道:“今天这事错不在她,她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别人不惹她,她从不去招惹谁。”
“她打人还有理了。”李玉气笑了。
“当然。”杨奥眼里溢出得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普世处事法则,不用我跟你解释吧。前段时间,张于兰把她母亲气住院了。许他们母子俩欺人太甚,就不许她出口恶气。”他摸摸嘴角,“况且,是韩颂出手打人在先,她替我出口气罢了。有事我替她担着,韩家有话找我说,谁不满也找我说,用不着背地议论。”
李玉结结实实被堵的哑口无言。听杨奥的意思,以后说都不能说了。诶?不对……
“前段时间?谁母亲?”李玉狠狠搓了两下额头,恍然大悟,“她跟张于兰有过节。她跟韩颂是不是也有点关系?”
那几个词在嘴里反复咀嚼,嚼出一腔妒火。杨奥扔下一句“她是韩颂的前妻”就大步流星离开了。
李玉:“……”
李玉过于震惊,整个人被定在原地许久,等回过神,杨奥的身影已经走出宴会厅。之前,林方回跟他说过,杨奥在韩颂的办公室里带走了春棠餐厅的女老板。别的没多说,他们都不是喜欢八卦的人。后来他猜测,那女人可能是韩颂的前任,怎么也没想到她是韩颂的前妻。
安抚好张于兰和韩颂,林方回下楼便瞧见杨奥急匆匆穿过大厅,人又被李玉拦下,她寻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走来,靠近便听见杨奥的后两句话。
李玉回头,见林方回神色黯然地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心里一突,忙道:“单身太久疯了,见个有姿色的就把持不住,你别难过,一个离异的,等过了这阵回过神,有他后悔的。”
林方回讷讷看着宴会厅的大门方向。泠然一笑道:“怎么可能。会后悔的是你,他不会。那可是他‘巫山上的云’。”
她追杨奥时,杨奥痛快地告诉过她:“我有喜欢的人,别浪费时间了。”
她那时以为杨奥敷衍她。“少搪塞我,有喜欢的人,那人呢?”
到现在他还记得杨奥说那句话的样子,他仰头望着蔚蓝天空的上的云,粲然一笑道:“她呀?跟那云似的,喜欢飘来飘去,玩够了就回来了。”
“她要是不回来呢?”
“她会回来。”
寻寻觅觅,等来等去,不就是等那一片云吗。
李玉自然不懂,他不懂杨奥的得意,也不动林方回的失落,在他看来他的人生里处处是云。
——
下午三点,后厨一切整理妥当。顾倾给每一位厨师和帮厨发了红包。
“辛苦各位了。”顾倾朝大家笑笑。
二十几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谢谢主厨。”
“主厨辛苦了。”
“主厨再见。”
“师父你后面还有课吗?”
“师父我送你回家?”
顾倾跟大家聊了一会儿才去换衣服。宋冉跟进来靠在柜子上看盯着她瞅。
“对不起学姐。”顾倾停下系扣子的手,愧疚地望着宋冉,“如果今天不见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见她。”韩家她是进不去,平时张于兰出门前后都有保镖和助理,也就今天最合适。
“我才不在意这些。”宋冉无所谓地摆摆手,“有安元翰在,我不怕李玉不结款。况且你看外面宴会厅,谁不对餐点赞不绝口。休息室在后厨走廊里面,记者和狗仔到的时候火|药味都散了。我在意的是你,顾倾你是不是喜欢杨奥?”
“不喜欢。”顾倾转身面朝更衣柜,对着镜子系扣子。
她回答的无缝衔接,宋冉让她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逗笑了,她伸手弹弹镜子,“看看你的脸,骗得过谁。”
顾倾飞快看一眼镜子又撂下眼皮。面颊和耳朵比刚才更红了。
宋冉叹气,“我提醒过你。”
“我知道。”顾倾说,“他……”
积压心底十多年的事,她无法毫无负担地对人倾诉,话在嘴里徘徊良久,又灰溜溜地躲进心底。
宋冉见她有口难言的样子,也不再执着要个答案,转而聊起闲话。
从宴会厅侧门出来,顾倾直奔停车场。靠近顾爸爸的小汽车,她才看见旁边停着那辆黑色SUV。
车门打开,杨奥从车上下来。
“车坏了,麻烦顾老板载我回市区。”他连客套都不客套,直接瞎掰。说话间,一手搭在车顶,一副你必须载我的霸道样子。
顾倾搭理他才怪,径直走到驾驶座门前,开门上车,门要关上时,一只手伸过来要阻止,顾倾一记眼刀甩过去,那只手顿住。顾倾趁机关门,启动车子。
车子启动的一两秒间,人影从驾驶座这边嗖地翻过前机盖跃到副驾位那边,接着拉开门上车。
一气呵成,眨眼间人钻进了车里。
“出去!”顾倾拔了钥匙。
“作为一位心善的包租公,难道还没有搭顺风车的机会吗?”杨奥拽过安全带系上。随后又把座椅向后调。
要出口的话咕嘟咽下,噎的顾倾胸口发疼。差点忘了,这位还是包租公。
顾倾侧目看他调座椅。他太高了,这辆小车空间有限,座椅怎么调,那双大长腿都放不下。
“你是吃金坷垃了吗?”顾倾没好气地说。
杨奥哭笑不得地瞅她,解释道:“大概是换水土的关系,那两年疯狂长个子,其实特别想让你……看看。”
顾倾瞥见他垂眸时眼底的怅然,一瞬间所有气都没了。
“多高?”她问。
“191.”
“……”
顾倾惊讶的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目测他也就187左右。哪有人换个水土窜出二十几厘米的。
“你没长。”
“闭嘴。”
杨奥闭了一会儿嘴,忽然笑了。
“顾倾国你现在才像个人。”
“你什么时候都不像人。”
顾倾无情回怼,抬眼眺望窗外杳杳青山。
时间好像山尖、枝头的雪,铺天盖地落下,春来便匆匆融化,滴落进泥土里,蒸发进空气里,年年如此,岁岁如是,山一程水一程,他们在各自的世界已经奔走十余年。
彼时,他们是邻居,是同窗,是玩伴。他个子只比她高一点,顶着一张中性脸再加上一双腼腆的眼睛,惹得那么多女生母爱泛滥;他最喜欢坐在图书馆的墙与书架缝隙里看书,没人知道他总把自己看哭,顾倾不幸碰到几次,每每都要将零食分他。
所以顾倾怎么想都想不到,他在她看不见的时空里,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高高大大的棱角坚毅的沉默寡言的男人。
几个月的相处,他本以为他是她看见的样子,不想现在又变回那时讨人厌的口吻,句句跟她反着来,势要把她惹炸毛。
空气被一只无形利爪倏然抓破。熟悉的、幻想的一股脑涌到顾倾面前,她坐在满地人设碎片里,丢开那些不对的,捡起那些对的,拼拼凑凑,最终拼凑出眼前这个人。
她得承认,她幻想的长大后的他,与现在的他大相径庭。
现在的他,更高大,更出色,更沉稳厚重,有一双可以收敛所有情绪的深邃的眼睛,一对锋利的眉毛,一只开过刃似的鼻梁,那张嘴紧抿时威严、噙笑时温柔。
车子一辆一辆开走,停车场越来越空。
冬天的夜总是早早地来,昏暗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他们坐在狭窄的空间里,不说不动,大概想一起溺死在浓墨似的黑暗中。
车里越来越冷,这么待下去肯定要冻生病。
杨奥心想:“这算一起殉情吗?”
“什么?”
他说出来了?杨奥清清嗓子。“是要在车里过夜吗?”他说着作势要放平座椅,就势躺平。“我建议打开空调,再选个舒服的姿势。”
顾倾简直要疯。“不装了也不用脸都不要了吧。”
“要它有何用,又追不到你。”杨奥嘀咕道。
拧钥匙的手一顿,心脏咚地撞在胸腔上,血呼啦啦涌向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