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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我和我的五个冤种男友(番外2) ...

  •   青春校园恋爱轻小说大多是这样开场:

      “陌生的天花板。”

      应该从一个在开学典礼的早晨吵闹的闹钟铃开始,竹马不厌其烦地喊主角起床,匆忙到衔着果酱吐司出门,跑过樱花烂漫的上坡路,和命运的对象四目相对。

      遗憾的是,主角一栏填上了我的名字。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败笔。古怪、诡异、没有笑容的我让故事戛然而止、不堪卒读。

      执笔者一定恨我。

      起床的第一件事情是头疼,被人闷在袋子里敲打的疼,期盼自己没有出生在世界上的疼。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脸颊上,我没有生出起身拉开窗帘,或是转身继续睡下去的想法,一动不动。我一个人迎来了早晨。

      太阳照常升起。人体照常呼吸。自己在这个身体里。

      一切都让人毛骨悚然。

      人是被无缘无故地抛掷在世,所以,根本没有存在的根据、理由、意义。

      相对的,也没有不存在的动机。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拖鞋踩上楼梯的声音。

      开门只是礼节性的动作,听见房门内没有动作,对方径直打开房门,用冰手摸我的脸。

      等我眼睫颤抖,有了苏醒的迹象,就不顾我的意志,为我梳顺睡乱的头发,掰开我的嘴巴刷我的牙齿,用温水浸润的毛巾擦拭我的脸,帮我换下睡衣,搭配出行的衣服、发型、头饰,在我坐在梳妆镜前又快要坠入梦乡时把煮沸又放温的咖啡牛奶塞到我的手上。

      从小一起长大家住隔壁的斋宫宗理所当然地料理我的一切,理所当然地为我做出上学所需要的所有准备。

      我也许是宗的换衣人偶。我有时候会这样想,但很快就会忘记。

      他喜欢折腾我的头发,发丝越留越长,全都交给他打理,我说夏天太热了,他就用一条紫藤色的丝巾替我盘了温柔的花苞头,后面的脖子全部露了出来,甩都甩不乱。

      从头到脚整理一番,到了穿袜子的环节,他自觉地蹲下来,让我踩在他的膝盖上,地面铺了一层毛绒的地毯。我没有动,只是摇摇头。

      “感觉好拘束。”

      “不可以不穿袜子吗?”

      他定睛看向我,没有厌烦,耐心地解释:“后脚跟会被皮鞋磕伤的。”

      我短暂地回想起了那磨人的疼痛,没有再出言阻止他为我的腿套上黑丝袜的动作。

      我伸出手,他便自然而然地低下头,让我环住他的脖子,把我抱到了客厅。电视机是开着的,天气、占卜、新闻通过声音进入我的脑子,没有留下任何印象,迅速地淡去,宗听得很认真,在我的书包里放了雨伞。我吃不了吐司,因为不消化,他把鸡蛋打散,给我蒸了苹果片和鸡蛋羹。

      他注意到我又开始发呆,就接过我的碗,开始喂我吃东西,用自己的手帕擦干净我的嘴角。

      手机滴滴了两声,他没有打开查看,说:“走吧,他们已经等着门口了。”

      拿起书包,他用轻柔的力道把我推出门,母亲在楼上睡觉,他带门的声音很轻很轻。

      走出门口他突然问我,你的手指冷吗。

      “好别致的‘想要牵手’的说法。”

      回想起梦里你捧着我的脸在哭,这样的话好像说不出口。

      我抬起手,他便心生欢喜,克制地像个绅士一样回握,和我牵手并肩走出院子。

      其他四人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

      “早安姐姐,你看起来还很困的样子啊,需要我为你施加一个清醒的魔法吗?”

      逆先夏目不动声色地接过我的包,手指缠绕着入侵,将我的手往口袋里带。宗也被他的力道扯了一下,皱着眉,握住我的手更紧了一些。

      “呜啊——总算肯出来了吗!”朔间零打着哈欠,双手空空,领带也是松的,没有学生样,“站了这么久身体都凉下来了。”

      他一贯是急性子,耐不住无聊,催促着大家出发。

      深海奏汰懒洋洋地打招呼。他在附近的喷泉浸了水,浑身湿哒哒的,走起路来啪啪啪地响,留下一道长长的水渍。宗害怕我会沾了湿气感冒,勒令他走在后面。

      先由朔间零用车接比较远的深海奏汰,再等日日树涉和逆先夏目坐电车来到门口,汇合之后一起走路上学,早上大多时候是这个流程。

      “呀呀,我们的公主殿下今天也容光焕发,闪耀着光芒,那么也请收下今天份爱的花朵!”

      三人并排已经有些挤了,日日树涉在正前方蹦蹦跳跳,倒着走路,手腕一翻,变出一朵淡紫色的绢花。“和丝巾的颜色正好相配。”

      斋宫宗坐不住了:“Non!不许插在头发里,会打乱我精心设计的发饰的平衡!”

      “没关系的~你看,还可以放在胸前的口袋。”

      大概是涉看我又开始走神,所以吸引我的注意力吧。我低头看向胸口,努力辨认着种类,好像是郁金香?我不记得了。

      每天都送一枝花,从来没有间断过,有些太浪费了,像是察觉了我的心情,涉笑眯眯地回应我:“只要是送给你的,就不算浪费哦。”

      我垂下眼眸,不置可否。

      “话说,为什么零家有车接送,我们还得走着上学?”道路两边总是一样的风景,感觉晕晕沉沉的。

      感受到头上落下一道压力,揉我的脑袋,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笨蛋,走路才有青春的味道吧。”

      “而且你不是晕车吗?”

      啊,想起来了。

      “居然真的忘记了啊,你的小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我如实说:“昨天的梦还记得,梦见自己醒来变成了甲虫。还没高兴多久,就结束了。”

      “《变形记》?”

      涉热情地接话:“如果是你的话,无论是变成天鹅、青蛙还是拇指姑娘,都很迷人哦。”

      “变成[小鱼]也很不错啊~”

      “姐姐如果中了可怕的诅咒,我们会帮你解开的,所以不要害怕。”夏目投来关心的目光。

      我摇摇头。

      “醒来发现自己是人类,才是最可怕的。”

      我本来是上不了梦之咲的,安排我入学的人是朔间零。

      “莲巳家的小鬼求助于又帅又强又可靠的本大爷,想要利用朔间零这个象征干一些大事,哈,其实和拯救世界差不多,本大爷本来没有什么兴趣的,毕竟历史上大的趋势是无法改变的,应该顺其自然。”

      “不过本大爷还是选择同意了这份不切实际的英雄主义扮家家酒方案。”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家的小可爱要入学啊——!”朔间零毫不掩饰自己的私欲。

      “可不能让她生活在这么混乱的环境里,那家伙最讨厌打打杀杀。”

      “也想给她看看本大爷帅气的一面。”

      他眼眸深邃,石榴色之下沉淀着化不开的温柔。

      “就因为这个?”难以置信。背负沉重的枷锁,承受他人的期待,成为巨大装置的一环,去抵挡历史的洪流,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人。

      但朔间零如是说道:

      “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浮世多纷扰,若是她不愿驻足,那便创造一个理想乡吧。

      令人想永远停留在这里的,一个浸透了蜜糖的温柔的梦境。

      梦之咲的改革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借助了“全知全能的神”的力量,肃清秩序,稳固地盘,从教师那里重新取得自治权力,扭转学校松懈的风气和糟糕的风评。可惜莲巳敬人和天祥院英智的能力不足以驾驭朔间零这把刀,还被魔物抓住机会反客为主,渐渐成为他实行自己的改造计划的助力。推行偶像和制作人的合作企划,顺利将男校改制为男女同校。

      “开玩笑,只有你一个女生谁知道那些青春期的崽子会干什么!当然要多招几个。”

      本人是这么解释的。

      前人植树,打下改革的基础,创造适宜的环境,他只需要悠悠然等待成熟的时机,便能用最小的代价摘下革命的果实。

      强大的领袖魅力,感染人心的表现力,超凡脱俗的美貌,再加上家世、歌喉、才能,若所有的素质汇集在一个人身上,那便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那是怪物。

      当他比常人优秀一步,人们畏惧他、嫉妒他、污蔑他;可是他走得太远了,变得遥不可及,把所有人甩在身后。

      人们无法恨他,更无法爱他,于是将他当作神明来推崇、信仰、追随。

      他的黑夜支配了天空,笼罩着掌心的箱庭。

      魔王一手遮天的时代来临了。

      上午的课程朦胧地度过,印象不深,脑海里只浮现出天空的颜色和手臂酸麻的感觉。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望着天发呆了很久,我不确定。

      夏目出现在教室门口,拉着我的手去吃饭,就代表午休的时间到了。

      用餐地点是他们专属的温室花园。

      越过人间的秩序,隔绝于外界的存在聚集之处,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他们之中看心情上课的人不少,桌前已经坐着两人。

      “哟,今天轮到本大爷了。”

      这么说着,朔间零将我牵到他的座位旁边。夏目不情不愿坐到了对面。

      决定好吃什么了吗?他在耳边问我。

      没有菜单的意思是,只要我想吃的东西都会想办法送到我的桌上。

      我有些累了,没有饥饿的感觉,也没有饱腹的感觉,欲望似乎消失在了身体里,骨骼空空荡荡。

      随便选一个吧。

      艰难地开口咬字,涉却抢在了我的前面:“今天是吃寿喜锅的心情呀。”

      “为什么知道?”这样的问题不必再问,涉就是能读懂我的情绪,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他替我开口,我也不用勉强自己张嘴说话了。

      零有些不满,可能是想听我的声音。不过他也不强求。

      一个电话的功夫,烧开的锅、碗筷、鸡蛋液很快就被端了上来,奏汰的信徒送来了新鲜高级的鱼肉和牛肉。人到齐后,道一声“开动了”,我们便在高雅的西式花园里开始了不伦不类的午餐。

      我没有喜好,几乎别人夹什么我就吃什么,只吃碗里的,如果碗是空的,便什么也不吃。

      这是个坏习惯,我有自知之明。可我总是觉得没有食欲是不该吃饭的,被别人投喂,疲惫心和从小受到的珍惜食物的教育打在一起,才勉强吃下肚子。

      他们认为我吃得太少了。

      “不吃饭就会死,所以人必须吃饭。”他们劝说着,威胁着我,试图教会我按时进食的仪式。

      所以即使奏汰讨厌热的东西,也在夏天里陪在我身边,一起吃滚烫的寿喜锅。

      只有他碗里除了鸡蛋液还放了冰块。

      “这个[鱼],很好吃哦~”

      “没有刺。”

      “多[吃]一点啊。”

      我点头,任由他们把碗里堆起一座小山。

      夹菜的时候,筷子经常撞在一起,涉和夏目较上劲,彼此交换着眼神。

      “来,请品尝吧!是嫩嫩的吸满汤汁的豆腐哦~”

      “不对,姐姐是想吃这个对吧。”

      我看了一眼豆腐,又看了一眼香菇,先咬了豆腐一口。

      夏目露出挫败的表情,而涉孔雀开屏,骄傲昂首,又往我的碗里夹了几块肉。

      “夏目每次输还每次都挑战,真是不信邪呢。”

      朔间零笑两人无聊,因为我是坐在朔间零怀里吃的,他时不时还会低头,就着我的筷子抢走我的肉。他说这样吃更甜。

      夏天和朔间零待在一起不算难受,他的体温偏低,从背后拥住我,像不知分寸的大型犬,又是亲吻又是环抱,只是有些呼吸困难。

      我拍拍他的手,他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松开,又想到了鬼点子,按住我的肩膀,让我枕着他的大腿。

      “是膝枕哦——”

      他伸手,从饭后的果盘里摘下一颗葡萄,细细地剥开皮,将晶莹的果肉放在我的唇边。汁水浸染他的指尖,香气顺着指骨滴到他的掌心,我含住那颗葡萄,轻咬果肉,他眼中的红酒便愈发馥郁浓醇。这些动作他做得认真,却平添几分撩拨人的味道。

      我在这时开了口。

      “明天我想去红茶部。”

      无论是在校园还是在校外,我和他们形影不离,课程之外的行动是需要向他们报备的。

      不然,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不行。”朔间零想也没想,直接回绝了。

      “只是去玩一下。”

      “不行。”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插进我的发间,解开了我的编发,为我梳理着发丝。神情缱绻,话语却不容拒绝。

      眩晕感又浮现眼前,我努力保持自己的意识,集中稀薄的注意力。

      “是凛月邀请我去喝茶。”

      “就去半个小时……”

      朔间零的手指停下了,他眯起双眼,似乎权衡着什么,半晌,他翘起嘴角,轻轻吻我的眼睛。

      “好吧,早点回来。”

      我感到睡意渐浓,重力拉扯着眼睑,放任自己坠入熟知的摇篮般的黑暗。

      涉确定我睡着之后,打了一个手势。

      夏目最先忍不住,用极低的声音发出质疑:“你们真准备让她去?先声明,接受哥哥们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多他人共享我可受不了。”

      “放心吧,他们做不到,也没那个胆量。”朔间零神情从容不迫,他解开了女孩的领口,让呼吸更通畅一些,“而且难得她提出自己的想法,我们应该重视。”

      “我更害怕哪一天,她真的会失去自己的声音,彻底抹杀自己的欲望,变成一切都无所谓的孩子。”

      他们一直畏惧着这样的未来,所以小心翼翼地拼凑她,维系她微弱的生命波动。

      夏目咬住下唇,没了声响,其他人也没有异议,这个议题走到了尽头。

      一阵布料和发丝摩擦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花园之中格外引人瞩目,睡在膝盖上的女孩翻了个身,皱着眉头,双脚在沙发上乱踢。朔间零无奈的笑意之中掺入了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温柔,他抬起手,遮挡投射在女孩脸上的阳光。

      末子注视着女孩的睡颜,终究是妥协了,他脱下女孩的鞋,摸上脚踝,替她将有些垮下来的丝袜提起,目光却顺着领口,探向她的锁骨。

      她颈部的线条很美,适合戴项链,宗哥哥估计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可她不习惯这些首饰,总容易弄丢。

      算了,她戴上项链的样子也不应该给外人看见。

      呼吸变得有些沉重,内心的感情浑浊不堪,视线萌生出触角紧紧缠绕住沉睡中的公主。他轻声说:“我已经快到极限了。”

      “好想吃掉,好想让姐姐只属于我们。”

      朔间零提醒道:“成年再说。”

      “到时候抽签?”涉活跃一下气氛。

      零:“还是需要尊重她自己的意志吧。”

      “冠冕堂皇。”

      “零,坏心眼。”

      “零你这家伙,算盘声太空外都听得见了。瞎子都看得出来那孩子偏心,肯定会选你。”

      其他同伴怨声载道。

      他并不否定,撩起自己的头发:“多亏这一张蛊惑人心的脸。”

      午睡的时间并不多,体感上却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宗叫醒我时,我还以为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零把我抱在他的怀里,侧着我的身子,宗坐在旁边的座位,替我重新梳头发。先要把发尾理顺,处理翘起来的碎发,日常保养发丝,之后才开始塑造发型,过程很是讲究。

      我揉了揉眼睛,注意到桌对面奏汰的头发又长了一些,漫过了肩膀。

      “奏汰。”

      “嗯,怎么了呀?”

      他走到我的跟前,蹲下身子,歪歪头,温声询问我。他的声音轻缓柔和,却像在大海底部一般空灵。

      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发尾。

      “[尾巴],被抓住了。”

      神明大人丝毫不介意这样冒犯的举动,反而把自己往手心里送。

      沾了水汽,手感滑滑的,真的有点像鱼。

      “你的尾巴不是在这里吗。”

      我顺着他的背脊摸下去,没能够到他的尾椎骨,手指停在了腰间的位置。宗提醒我脑袋不要乱动,便又作罢。

      坐着也没有事情做,我要了两根发绳,给奏汰编起了小辫子。

      一个双马尾很快就完成了。

      很可爱,就是和男式校服不太搭。要是女装……

      “要是女装就更合适了。”涉心有灵犀地道出了我的心声。

      斋宫宗的手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继续下去:“我待会去看布料。”

      夏目补充道:“我又长高了,宗哥哥记得替我调尺寸哦。”

      女装的计划就这样轻易地决定了下来,没有一人察觉不对。

      预备铃敲响,低年级的夏目教室在不同的方向,依依不舍地在脸颊印下分别的吻。

      “那么放学见,姐姐。要想我哦~”

      嗯,如果我记得的话。

      说起来,我往左手边看,又望望右手边,同桌好像是零和涉。

      前桌是奏汰。

      现在才反应过来。

      后桌是……

      鬼龙红郎趴在课桌上浅眠,露出的手臂却又淤青的痕迹。

      我的又一个青梅竹马,但是最近一直没有机会遇见。

      好久不见的感觉。

      去打架,不,又被打了吗。

      被以前的不良同伴缠上,但完全不还手,想要和过去一刀两断。

      不向周围求救,反而隔开一段距离,避免牵连他人。

      我摸上他刺猬一样的刺刺脑袋,逆着发丝往后顺,念着那位母亲教我的安抚咒语:“很厉害哦,红郎,好孩子,好孩子。”

      “你很努力了。”

      这么折腾一番,少年当然醒了,即使想装作睡着蒙混过去也没有办法。抬起头,他的脸上有更多细小的伤和绷带。可比起伤口,他更想藏起脸上羞涩的表情。“不要在别人睡觉的时候摸头,太奇怪了。”

      “不过,谢谢你。”

      他感觉好多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不可思议地,胸口不再那么压抑。

      “你最近还好吗?”对自己的事情闭口不谈,反而关注着他人。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的性格没有半点改变。

      只是余光瞥向两侧,折射出隐晦的戒备,和难以言说的怪异。

      “还行。”

      我也不太懂,现在的状态是好还是不好,感官格外的迟钝,就像泡在温水里一样温吞。

      归根究底,是没有感觉。一切都无所谓。

      不过,我不想让他担心。

      “是吗……只要你幸福,那就好。”

      想询问近况,想问开不开心,最近好像瘦了,早上吃了什么,妹妹最近抱怨你怎么不来玩了,我是你的青梅竹马啊,我很担心你……最终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他在心底苦笑,那五人又有哪个不是“青梅竹马”呢。

      还轮不到他这个自身不保的人来关心。

      上课铃拉响了,我转过身子,红郎和我错开了视线。

      我至今为止没有记住同班同学的名字,也没有交到新朋友,记性差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大概是,不好找我搭话吧。

      只要一下课,朔间零就会旁若无人地贴上来。

      坐在我的位置上,将我抱在怀里,美名其曰“充电”。白天正常上课已经很了不起了,说着这样的话,讨要奖励。

      他冰凉的唇瓣亲吻着我的后颈,牙齿尖轻磨皮肤,却不会真的刺入血管,毫无顾忌地枕着我的动脉,缱绻缠绵。

      涉说我们是一对交颈而死的天鹅。

      我没有死,我想反驳,但我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我只是轻颤眼睫,一言不发。

      “要不结婚吧。”他突然说,“让你彻底成为我的。”

      “不行哦。”我回答道。

      “夏目会闹的。”

      其他人大概也不会同意。

      陪伴的时间可以分割,但法律上只有一份的名义,谁来都会争得头破血流。

      哪怕那个人是朔间零。

      所以我当作玩笑话,一带而过。

      朔间零自讨没趣,换了别的话题。

      “嗯,长大想干什么?”

      “要试试做偶像吗。”

      “我的爱人可是值得全世界的喝彩和喜爱的。”

      他的指尖卷着我的发尾,绕来绕去。

      “不要,营业好累。”光想象都会感到疲惫,父母以前的话闪过我的脑海,我回答道:“总之先上大学吧。”

      哪怕我的人生已经混乱脱轨至此,罗盘却还是指着原定的目的地。有一丝讽刺,有几分可笑。

      “好啊。”他微笑着答应下来。

      只要我指出一个方向,他们便会帮我扫清所有障碍。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过着正常、普通、没有波澜的生活。

      直到一个女孩子一脸震惊地和我说有五个男朋友根本不正常,我那被幼驯染们塑造的封闭世界才裂开一条缝。

      正当我踌躇不前之时,涉掐灭了我挣脱的苗头。

      “不是不正常哦,只是不一样而已。每个人幸福的形式都是不一样的,现在的我们就很幸福,不是吗?”

      我被说服了。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

      我本就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我只在意他们。

      后来过了很久,我反应过来,当时的涉可能是害怕了。

      害怕我离开他们。

      午餐的邻座是轮流的,但回家的时间是永久归属于斋宫宗的。

      他在教师门口等我收拾东西,帮我拎包,一起去超市买菜,提醒我薯片最多一包。

      并肩走在河堤上,讨论一些无聊的事情。

      “几天没见到鬼龙妹妹了,明天等红郎一起回家吧。”

      他点点头,和我一起走进家门。

      虽然是我的家,但他更清楚布局。他会告诉我,母亲已经去上班,留了汉堡肉给我们吃,脏衣服要拿出来洗,明天是回收可燃垃圾的日子。

      斋宫宗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

      我无法入睡,无法独自一人起床,进食、穿衣、上学,凡事都要依靠于他,自从在浴室里晕倒之后,洗澡也要被他监督。

      他清洗我的身体,可能比洗自己的都要熟练。他说他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每次洗完他都会非常疲惫,浑身湿透。

      “吹头发给我自己完成。”

      “热。懒。”

      于是他就只能又叹着气,拿起了吹风机。

      我知道他很辛苦,因为我几乎是个废人,事事需要他操心,几乎把他磋磨得没有脾气。

      所以我时候我也会“帮”他。

      即使他抗拒、羞愤,就像我在欺负他一样。

      我拥抱着他,触碰着他,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我说,既然我们已经紧紧相连,命运缠绕纠缠,再也解不开,那么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一点。

      他看起来要崩溃了,眼角的泪花像摔碎的星光。

      斋宫宗永远是最煎熬的那一个,他背叛了伦理、道德,也背叛了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是我们的错。是我的错。

      他纵容了我的一切,也纵容了我的胡闹。

      只要我央求他,抱住他的手,他就会陪着我入睡。可是到后半夜他就会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家里。

      他从来不会陪我度过整个夜晚。

      可斋宫宗永远不会知道,只要他离开我就会睁开眼睛醒来,并再无法入睡。

      我拿出枕头下的手机,打开聊天软件。

      “醒着吗?”

      涉发了一个“精神百倍”的表情包。

      其他四人不知道这个社交账号,就像他们不知道我在网络上打字比现实说话更健谈一些。

      “我睡不着。”

      “不用勉强自己,想睡的时候睡就好。不要让睡眠成为你的义务和负担。”

      涉的语言十分的动听和不真实。

      他不会吝啬世界上的任何语言来讨我欢心,哪怕我说我想杀死某个人,他也会一边发着可爱的表情包讲着有趣的笑话一边帮我筹划可行的谋杀计划的。

      没有底线的弄臣,他这样称呼自己,并引以为豪。

      “我有其他的男朋友涉不会难受吗?”

      “不会。”

      他的回复没有任何停顿:“只要你能幸福,无论是和谁相爱,我都无所谓。”

      过了几分钟,他又补充了一句:“只要我能继续陪在你的身边。”

      “你完全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被扔石头还自夸自己是成功反派的人。”我无情地吐槽。

      “毕竟我是能得到你的、幸福的混蛋,旁人为表不满发发牢骚完全没问题,不疼也不痒,反而让人心情舒畅——”

      我发了个“抖/M/”过去。

      现在我还能回想起刚认识日日树涉时,我和竹马的每个对话他都插入的烦人样子。

      明明和我相处的时间并不算最长,却后来居上,成为唯一能读懂我心思的人。

      “你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当然。”

      “最后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

      “他们都是些你伤心的时候都无法说笑话逗你笑的低能儿,我在这段关系里是必要的。”

      “你们真的是好朋友吗??”

      “当然。”

      “……”

      “想死。”

      “别说那个字。”

      “生气了?”

      “生气了。”

      我盯着屏幕上的弹出的最后一条信息。

      “我会让你变得再也说不出这种话。”

      掐灭手机的光,我闭上眼,毫无睡意,只能在黑暗中回忆起能够记得的一切。

      搬来岛国的第一年,我结识了同班的斋宫宗和鬼龙红郎。

      也是同一年,我的母亲丢掉了工作。

      当时我并不明白“排挤”的意义,在我看来公司是求着我们过来的,因为妈妈特别优秀,需要妈妈的工作能力。可为什么,反而让她露出了那种,疲惫到哭不出来的表情呢?

      为什么要摔碎她呢?

      为什么不重用她,反而陷害她,把她踢出了项目呢。

      我没办法理解。

      当时的我也无从得知,勉强支撑起的家会土崩瓦解,不断下坠直至坠入谷底,人生只要做错哪怕一次决定,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为了维系生活,退而求其次选择烦琐二档的体力工作,劳累,奔波,一退再退,抓不住锚点地被冲刷而下。在母亲过劳,生病住院支出了大笔医药费之后,父亲决定搬离这里,换一个新家。

      更小的,更便宜的,离医院和兼职地点更近的家。

      我不得不和宗以及红郎告别,转学到新的学校。

      然后,不幸再次蔓延。

      我成为了外来者,可是这一次,我的身边谁也不在。

      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摧毁我。就算孤独,就算孤立,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怪罪过我,他们把力所能及的爱全部给了我。

      所以我才能明白,我成为了他们的负担。一个拖着他们往下落的、摆脱不了的负担。

      爱是无价的,可当爱化为房租、水电、超市的小票和补习班的费用,变成一串串纸上的数字,爱变得能够被计算。

      我学着计算,并得出结果:

      没有我,他们两人支撑着能活得更久。

      就像是一根迟早要断的绳子栓着三条人命,越早减轻重量,割断我的部分,绳子就能更牢固。不是他们,就是我,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我把我生命的份额分给你们,爸爸妈妈。

      ——世界好像不需要我,

      ——所以我也不需要世界。

      没有留恋。

      那天深夜去海边,我没有打算回去。

      月亮的影子漫过水面,吞没了我的脚印。我的水底缓慢闭上了眼睛,等待泡泡一个一个浮上去。

      可是我却没能沉到海底。我被一个人救了起来。

      那双冰冷、柔软、纤瘦的手,吃力地拽住我,将我拉出海平面。

      “……求求你……”

      “活下去。”

      那是一个男孩的声音,他微弱地、虔诚地祈求着。

      救命恩人的样子并没能在我的记忆里存留下来,远处响起了救护车的喇叭声,是那个人打的电话。

      我碰巧活了下来,如今也碰巧没有死去。

      入院期间,我遇到了一位坐着轮椅、身材纤弱的女孩,以及照顾她的高大又强壮的哥哥。

      从这里开始,我的人生逐渐扭曲。

      女孩和我逐渐熟悉,成为了好友,她的家庭似乎有独特的门道,替苦苦挣扎的我的父母介绍了一些朋友。

      父母重新有了工作,生活在一点一点变好,养好身体,攒够钱之后,可以换到一个更大的房子,有了努力的希望。

      可是我出院之后,父亲牵着我的手走进了一座海边建起的神殿。

      他对我说,他开始信仰一位全知全能,只要向祂许愿便能实现愿望的神明。无论是我的健康,还是得到的新工作,都是他许下的愿望。

      “神明是存在的。”

      他不停在我的耳边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后来回想,生活的重压和绝望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而我的求死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他向宗教寻求了内心的安宁。

      那是一个历史悠久、在社会根深蒂固的宗教团体,凡是信徒皆有许愿的资格,凡是信徒皆有维持神明的义务。

      他带我前去神殿,是为我求得了一个许愿的机会,一个面见神明的机会。

      偌大的殿宇之上所有人都俯首贴耳,眉心紧抵地面,跪拜着迎接神明的到来。

      我听到拉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足袜踩在地板上,神明也有重量?我心下顿觉无趣,违背教条,在茫茫信众之中抬起了头,直视神明。

      大抵是因为我并不被任何人所需要,所以生出好奇,被千千万万信众所需要的人是什么样子。

      结果是无聊的。

      那是一个全身裹满黑布,佩戴着黑色面纱,长长的头发拖在地面上,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孩。

      就像现实的谜底大多是无聊的,神明的真相也极为无聊,是由人所制造出来的冒牌货。

      被所有人需要的深海奏汰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开心。

      他只是端坐在大殿之上,扮演着印象中神明该有的样子。无情的、慈悲的、万能的、遥远的。

      拥有着我所缺失的一切,却仍渴望着被爱。

      我释怀了。

      在心里立起神明,塑造神像,日日祷告、祭拜、遵守教诲,会活得更加轻松。

      原来大家寻求的是可以逃跑的退路。

      正因为他的存在如此的绝对,如梦似幻,所以可以安心地寄宿于信仰之下。

      父亲也因此短暂地得到了救赎。

      所以当轮到我对神明说出愿望时,我越过重重信众,问他:

      “你不开心吗?”

      “我希望你开心。”

      那是一个魔法,也可能是一个诅咒。

      但最初的最初,是一个无法快乐的小孩对另一个没有笑容的小孩的微不足道的问候。

      ——你开心一点啊。

      我预想中,父亲可能会生气,神明可能会觉得我在胡闹把我撵出去。

      没能预想到,被神明遥遥一指,留在了设施之中,允许陪伴神侧。

      他们说,这是神的恩典。

      堪称《农夫与蛇》的最佳诠释。

      在这个以神明为核心,以愿望为动力的信仰制度之中,没有欲望也没有信仰的我成为了侍奉神的奴仆,成为了将身心和灵魂都献给神的巫女。

      负责在无数信徒对他顶礼膜拜时,冷漠、冷静、冷酷地旁观,守护神明。

      遵守古老繁琐的教规,维持梦幻又岌岌可危的系统,这确实不是正常人可以胜任的工作。

      所幸,我也不是那么想活。

      而和深海奏汰接触,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事情,我和他只把彼此当作普通的玩伴,慰藉无聊的同龄人。

      至于女孩的哥哥,三毛缟斑,他对我有着莫大的怜悯和愧疚,兴许是觉得我的处境有他的一份因果,所以对我的态度复杂模糊,既不能毫无顾忌的亲近,又不忍心疏离放任我的孤独。

      真蠢。

      层层筛选,无信者留到了最后,这便是最大的讽刺。

      作为与神缔结羁绊的仪式,他们又让我许愿。这次容不得我拒绝,因为这是荣誉,也是枷锁,是钓着所有信徒的饵。

      于是,我便只能照做。

      许的第一个愿望,是想再见到宗。

      多亏神明大人的力量,我得以返回熟悉的街道,在货车的后视镜中注视着不愿离开的竹马渐渐消失,又在车辆的前方看见熟悉又陌生的少年靠近自己。

      宗,斋宫宗。

      我念着他的名字,来回咀嚼着发音,在脑海内预演着重逢,回想着能呼唤他的过去,后知后觉地明白,我不仅想念他,还想念着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于是我推开车门,不顾一切地跑向他。

      ——不可以哭,不可以哭。

      ——在到家人身边之前,都不可以哭。

      见到宗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哭了出来,好像将分离之后的所有悲伤所有委屈都聚集起来,在他的臂弯里流干。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将我抱住。

      可很多年后,我又开始后悔。

      后悔让宗背负起我的生命的重量。

      我以重逢为代价,成为了奏汰的巫女。

      身为神明的奏汰需要遵守的禁忌颇多,并不是能为所欲为的。

      要时刻佩戴面纱,要留下长发不能修剪,不能随意被凡人触碰,不能轻易走出神殿之外。

      若他不能遵守,被惩罚的是身边侍奉的我。

      扇巴掌只是祭司训斥时的发泄,禁食、杖责、小黑屋还有睡眠剥夺,种类十分丰富。

      最近的一次,大概是因为我救回了他饲养的金鱼。

      “不能带给神多余的东西,那样会让他沾染尘世的污秽。”

      “不能执着于个体的存亡,那样会让他产生人类的情感。”

      不守教义,不听教诲。

      我任由痛苦充斥全身,大人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反正我快要死了。一时的痛苦又能怎么样。

      法律、秩序、规则、常识、道德和信仰都与我无关。

      世间生灵无意识中被其守护,受其庇佑,可落入我的眼中,也只是死物。

      死物是不可以阻碍鲜艳且疼痛之物的道路的。

      如果鱼自出生起就在水槽之中,他们绝对意识不到自己是不自由的。

      这里就是鱼的全世界。

      可是奏汰已经见到了外界,产生了好奇,那么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得到自由。

      而我,会是这个故事的美丽的伏笔。

      我如此认为着。

      所以我悄悄告诉奏汰:“我死之后,奏汰可以吃掉我哦。”

      “嗯,我把自己作为贡品送给你。”

      吃与被吃,诞生与回归,轮转与终结,在大海的世界里,都理所当然地发生着。所以,成为你的一部分,成为大海的一部分,也是轮回。

      就由作为被大家享用的[血肉]降生的你,吃掉我的血肉吧。

      事不关己地活着,擅自地崩坏离去。我就是如此任性的坏孩子。

      我也曾希望父母能再生一个孩子。我离开之后,他们需要一个填补空洞的东西,一个能支撑自己,能推动自己前进的东西。

      然后被斑严肃地痛训了一顿:不要让另一个生命成为你的替代品。

      “我知道了,是我失言了。这是我自己应该承受的事情。”

      没有人能替代我背负,退路被撤回,便又浑浑噩噩地停留在了原地。

      父亲被安排在了水族馆工作,每个月回家两天,平时住在宿舍里。母亲成为了一家地下live house的经营者,离家很近但是昼夜颠倒。我和宗、红郎上了同一所中学,假期在神殿里陪伴奏汰,偶尔出门的机会,去母亲的店里帮忙,应付那些乐队的人。

      售票,准备饮料,打扫卫生,都不是困难的工作。只要客人不是太嚣张的不良少年,没有斑出场的必要。

      某次乐队预约彩排,开店时间前就等在了门口,我匆匆忙忙取了钥匙,开门营业,玩乐队的少年们鱼贯而入。

      打头的人一头黑色长发,开了单边耳洞,背着一把吉他,血红色的眼珠一转,和我四目相对。

      据当事人说,那个瞬间他被真爱的雷霆劈开了脑袋,恋爱的电流直击胸口。

      朔间零抓住了我的手: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千真万确。”

      少年人眼睛清澈明亮,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太阳直射着我的眼球,嗵地一声将我抛掷在地,门外楼梯声响起。

      又是意义不明的新的一天。

      朔间零改革的步伐稳步推进,利用斋宫宗、深海奏汰、日日树涉和逆先夏目的影响力,支配梦之咲校园,逐步扩展版图,将范围伸向其他的艺人学校。

      不知是谁先开始这么叫的,长久以来,才华出众的他们被冠以了一个统一的称呼。

      ——五奇人

      “让乱君和巴君打头阵吧,试探试探他们的深浅。资本庞大盘根错节,也代表着他们各有立场,可以内部瓦解、撬动,分而化之。”

      朔间零的目光转向天祥院英智:“你和莲巳君就继续在校内,召集掉队者和落单的人,安抚反抗的情绪。”

      以才华和实力作为标准的制度的弊端便是对平庸者的倾轧,为了完全掌握校园内的状况,朔间零一方作为实力主义者掌权,制定最大程度统治校园的稳定制度,而天祥院一方便成为了坚信“努力便有回报”的组合的避风港湾。一正一邪,看似对立,实则分工合作。

      俗称,双簧。

      “玲明学园有个硬骨头,作为代表人物领导着特待生,但他也是在争取谈判的筹码,稳步推进计划,只要朔间前辈你最后出手,下学期他就会转学过来,成为推翻阵营的最后一块拼图。”

      天祥院英智优雅地定下了日程,两名谋划者心照不宣。

      然后默契将视线转向争吵着的两人。

      “夏目同学每天都跑来高年级的教室可不合礼仪哦——”巴日和环抱着我,埋进肩窝蹭来蹭去,语气甜腻如同新鲜蓬松的奶油,眼神却是一把刺向敌人的贵族短剑,指向面前的逆先夏目。

      “不劳您费心,我现在就跳级了,倒是巴学长可以请您离远一点吗,被陌生人抱住,我们家姐姐会害怕的。”红发少年攥着我的手,用力将我扯出巴日和的怀抱。

      他暂时留在低年级不过是为了观察新生的动向收集情报,现在大局已定,他一秒也等不了,恨不得立刻和心上人成为同班同学。

      “才不是陌生人呢,她和我关系可好了,我们可是会手牵手一起逛街的。倒是你——举止粗暴,占有欲还强,真不像是她的弟弟。”

      人气偶像抛下礼仪教养,别开生面的在教室里进行幼儿园小孩无限制吵架,被夹在中间的我还一脸无所谓的被扯来扯去,不知疼痛,手腕被扯红了都一声不吭,朔间零和天祥院无奈地相视一笑,上前各自将自家的队友扯开。

      日和被英智提醒,纵使内心不爽,还是起身整理衣领,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给了我一个拥抱。

      “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了,真是让人寂寞——但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为你的世界再增添一片乐土,然后,完成任务之后立刻赶回来,给你一个温暖的大大的拥抱,将空缺的时间都补回来。”

      “在这里乖乖等我哦。”

      嫩绿色漫过视野,像是被一只春告鸟的翅膀扫过侧脸。

      他挥挥手,用粲然的笑容和我告别。

      我其实搞不懂巴日和这个人。突然地出现,突然地亲近,像是太阳一样肆无忌惮地泼洒着阳光和爱意,理所当然地照顾我,爱护我。是因为我太像乱凪砂了所以放心不下吗?

      不,当我映入他的眼眸,我确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被他看见,与他连接。

      温暖到让人大脑空白。

      人为了守护重要的事物挺身而出,没有比这更伟大的爱了。乱凪砂诵读着福音书,一同踏上旅途。

      夏目还在告诫着我要离他们两人远一些,尤其是巴日和,花花公子,极度不可信。“姐姐可不要被他的伪装给骗到了!”

      朔间零揽过我的肩膀,在杂志上指了指房屋的信息,描绘着未来的蓝图:毕业后在市中心选一间容纳六人的房子,离车站和超市都很近,每个人都有专属房间。

      我居然还能有未来?

      那间漆黑狭小的房间和此时此刻交融、重叠,带来一阵猛烈的眩晕感。

      像是美梦一样。

      晕晕乎乎的,看不真切。

      可是我心里清楚,再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事情的恶化。

      还在不断,不断向下坠。

      我遇见涉是在镇上的马戏团。

      一处老夫妻经营的破旧剧院,经典的曲目总是翻来覆去的演,直到他们收养了一位银发的少年,剧院有了新的生机,魔术、歌舞、驯兽、空中飞人,所有剧目都由这位天才的少年完成,渐渐地,剧院装修成了新的剧场,前来观看表演的人也越来越多,每天都有崭新的节目。

      人们好奇地聚集,目睹奇迹和惊喜的演出,满足地离开,马戏团的风评越来越好,有很多观众慕名而来,直到连电视台都找到他要做专访栏目。

      可过分的期待招来了迷茫和崩塌。不断精进技术、追求艺术的末路,堆砌的惊奇化为了他人无法理解的古怪谜题。于是人们收回了期待,人群如潮水般散去。

      我算是他的老观众,从第一场秀开始便开始看他的演出。看他从拿出两个球在手里抛接都战战兢兢,到骑着单轮抛上十几个球走钢丝都不在话下,眼睛都不眨。看他的举止越来越狂放夸张,看他好像在戏剧里迷失了自己。看他面对第一个观众两眼放光心潮澎湃,也看他在魔法失效的时刻愣在台上石化成雕塑。

      那时我就在想,他肯定永远无法放弃表演,也无法放弃对表演的恐惧。他将和面具纠缠一生。

      假面是无法流泪的,可是人会。

      反正我都要死了,就当日行一善……

      我在剧院门口买了一支玫瑰,爬上舞台,塞到他的手里

      “今天我给你一支玫瑰。”

      “明天也会给你,后天也会给你。”

      “所以你要继续演下去。”

      大家都因为他惊喜有趣的表演聚集,那我希望至少有一人,不管他表演得好还是坏,都喜欢他,都会在他表演后献上一束玫瑰

      对于日日树涉来说“无聊”等于“去死”。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有无偿的爱,存在着没有理由和代价的感情,直到他等来那一束玫瑰。

      自此以后,他见到的每一朵玫瑰,都会使他想起她。

      我第二次瞒着所有人来到海边,那天是一个阴天。

      能够独处的时机并不多见,巴日和和乱凪砂启程之后,青叶纺的工作量直线攀升,根本来不及应对来到图书室的我,每日埋头在一堆琐事之中。

      只要趁他在忙碌的功夫爬上窗户溜出图书室,砸开车库的自行车,就能从学校的后门逃出去。

      我的思维出奇的清醒,这可能是我几年以来状态最好的一天,心脏跳得飞快,带走平时倦怠的身体逃出牢笼,奔赴自由。

      天空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却是有尽头的。

      小时候我被如何让父母活得更久这件事占据了头脑,拼尽全力地奔向死亡,从来没有考虑过未来的事情。

      想必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将我的生命和执念燃尽了。

      现在的我只不过是吃剩下的残渣,是燃烧后留下的余烬,是过去的心愿凝结的虚像。我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自己的死亡,从那一刻之后,我再也没有活过。

      我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没有喜欢的事物,没有渴望和欲望,没有活下去的期待。

      我停留于此,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我走向浪潮之中,直到海水抵达脚边,直到海水吞没双腿。

      一双手拽住了我,掌心炽热。

      “姐姐,我们回去吧。”

      红发的少年一路沉默地跟踪着我来到这里,目睹我决绝的死意。

      噩梦终究还是成真。

      “今天的晚饭是炒乌冬面,放了很多豆芽菜和叉烧。”

      “星期四想看的动画就会播下一集了,不知道后续会怎么发展呢”

      “这里很冷吧,海水会把裙子泡皱的。”

      少年强撑起僵硬的笑意,像是不敢触碰什么,像是害怕弄碎什么。胆颤心惊地尝试牵起我的手指。

      而我的拒绝会让他轻易支离破碎,我知道这一点。

      “夏目,你说的那些事情对我来说,毫无价值。”

      无比广阔的世界,无比自由的人生,可我却感到逼仄束缚,呼吸困难。

      一切都是我体温消逝之前,身体为了让我活下去而注射的幻觉,一个眨眼之间破碎的泡沫般的梦境。

      而我现在做的,也不过是从梦境中醒来而已。

      “你这个蠢货——!”

      被远处飞来的流星撞在了地上。

      啊,是宗啊。

      我从眼前模糊的色块中勉强辨认出他的轮廓。原来宗也来了。

      海水渐渐浸透了我的头发,沙子是松软的,他扯着我的领口,眼泪滴答滴答地摔在我的身上。

      “给我坚持住,不准逃跑,狼狈地反抗啊,像以前一样大笑啊,不要发生什么事情都要逃避,战斗啊,厚颜无耻地活下去啊!那个对自己不满的事情绝不认同的人去哪里了!是死了吗!”

      好大的声音,宗少见地生气了,喉咙没关系吗,明天有演出吧。

      “该死,该死!你这个混蛋,以活下去为理由,向我预支了那么多事情,居然想赖账,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你!我要诅咒你!别妄想可以舒服地死去!”

      确实,我的力气很小,如果有两个人在的话,已经死不掉了。这次的计划失败了。

      恍惚地坐起,我的视线下移,落在他涌出鲜血的手心上。碎石划开皮肤,颜料滴在画布上,漏出浆果的香味。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习惯了受伤,所以在骗自己。

      “宗,你疼吗。”

      “当然疼啊!”

      “是啊,你疼啊。”

      我露出了比哭还要丑的笑,“那我应该也疼。”

      故事扭曲,章节断片,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教室的最后排,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

      我无法感受自己,感受疼痛,感受快乐。但我能感受他。

      好疼,好疼。

      我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反正或早或晚都会死的,但是,我不希望你们这么疼。

      湿透的我被轻轻地抱住,双手交叠,仿佛一个灵魂的锁,一个温暖的桎梏。

      “活下去……”

      “姐姐,和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骄傲的少年还是没能忍住泪水,将脆弱败露在心上人面前。

      一开始少年自大地认为世界是围着自己旋转的。他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他从不怀疑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应当喜欢自己的自信。他坚信自己是在世界中心闪耀的星星。

      可是他遇见了哥哥们,遇见了一位人偶一般的女孩。

      即使在舞蹈教室这个小小的世界,他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他们才是真正特别的人,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人。

      而自己,是井底之蛙,是朝生暮死的昆虫。因为这个女孩的父母工作太忙,她被送到了舞蹈教室,玩伴们也陪着她报名。偶尔的机会,他知道了另一个世界,明白了自己的渺小和平凡。

      他曾经恨她。

      为什么要闯入他的王国!为什么要摧毁他的城堡!

      明明在遇见他们之前,他是最幸福的人,他是世界闪烁着光辉,天才的到来碾碎了一切,让他的光成为了灯泡,成为了玻璃碎渣。

      大街上的舞蹈教室到处都是,可是偏偏他们选中了这里。简直是找茬,是恶毒的献祭。

      太狡猾了,装出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虚弱又可怜,就谁也不能责备你了?我才不管这些。都是你的错,你去死吧!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为什么你不能立刻消失。

      没有长处又活不久,浑身是病还不愿意说话的阴沉的家伙。在角落发霉腐化吧!

      他每天都暗自祈祷着,自以为隐晦地散发着敌意,可因为女孩实在体弱,身为老师的孩子他不得不多加照顾。

      动不动就走神,学东西很慢,连舞鞋都不会绑,他蹲下来帮她,自己却坐在椅子上哼歌。让人不爽的家伙。

      小幅度蹬着腿,她看着自己腿上漂亮的蝴蝶结,似乎是心情好,凑到夏目的耳边,说着悄悄话。

      “谢谢你啊。作为回礼,我告诉你一件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吧。”

      “那就是成为你。”

      夏目皱紧了眉头,神色不耐:“你是想安慰我吗?这种漂亮话我已经听烦了。”

      他们当然不用成为我,因为他们自身就已经拥有比我特殊的气质,比我精湛的技术,比我天才的艺术感官。可是自尊并不允许夏目承认这些。

      女孩摇头。

      “难道你不认为,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人吗?不觉得自己可以成为比他人更强大的存在吗?”

      “不把自己当作主角的话,当然就只能去做配角了。”

      女孩的眼里什么都没有,澄澈,空洞,完整地映照出了自己的样子。她在[看着]夏目。

      察觉到差距之后,憎恨着,诅咒着,想要追赶,却在心里的某个部分已经认输,放弃思考。

      为什么像个败家犬一样,因为这样很舒服啊。比狼狈挣扎,不顾一切地靠近天才,灼伤着也要变强要舒服太多。

      他的傲慢和他的怠惰,他的卑劣和他的光芒,她都看在眼里。

      在此基础之上她说,我喜欢你的那个旋转的舞步,像魔法一样。

      第一反应,是复苏而来的羞耻心。像窝在石头下面生活的小虫突然被光照到一样,想要灰飞烟灭,立刻逃离。

      太逊了,好想死,被自己讨厌的人戳破心思什么的,简直是黑历史!

      可随之而来的心跳却把他死死钉在了原地。

      “真的吗?”

      “真的。”

      将“恨”的卡牌翻转,或许真的藏着“爱”也说不定。至少小小的逆先夏目真的在意她在意得不行。

      所以他也逐渐意识到了:她太空了。可是当她注视朔间零的演出时,就像月球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即使自己伤痕累累无法发光,也能焕发些许虚妄的生机,看上去鲜活一点点。

      美丽到足以让人忘记所有。

      或许,这才是哥哥们想要不断精进表演的原因。

      他感觉他理解了一些,虽然只是很微小的一块碎片。

      被她点醒明白了自己的“特别”和“普通”,夏目却比以往更加努力地学习起超出常规的天才们。零哥哥的领导力,宗哥哥的艺术感官,奏汰哥哥的神秘和涉哥哥的表演力,都是他的食物,都是他的武器。他沉浸于此,甚至到了毫无顾忌、废寝忘食的地步。

      他执着于掌握一切,梦想着成为故事里出现的主角,渴望自己是“最特别的孩子”,是某个人独一无二。

      站在舞台之上,竭尽全力,干涸了灵魂的呐喊。

      看见我……

      看见我!

      他注视着坐在第一排的女孩,歌声婉转。

      哪怕不是第一名也好,哪怕不是最特别的也好,想要让你露出笑容。

      让你眼睛染上我的颜色!

      逆先夏目第一次有了想要将一切表演都献上的人,他是为了灰姑娘仅仅一人成为了魔法师。

      将一生融入表演,将表演献于一人。贪婪地汲取一切养分,用痛苦和爱意栽培光辉的苦果。

      以血肉之躯,跻身神明。

      五奇人中表演具有绝对的统治力,人气最高、影响范围最广的并不是朔间零,而是逆先夏目。

      “你不相信神明存在于世,那为什么我不可以成为你的神?”

      “除了我之外的谎言,都不需要。”

      “选我吧,姐姐。”

      我按时赴约,红茶部的人还没到齐,只有天祥院英智坐在桌前,碰着茶杯。

      他向我招招手。美丽得就像迷离之际,天使来迎接我前往天堂。

      “英智君。”我颔首示意。

      他对我的称呼显出几分诧异:“是学纺吗?”

      我经常造访图书馆,这是很矛盾的事情,我的读写能力早在无法长时间专注时就开始退化,阅读于我是无缘之物。

      是乱凪砂提出要读书给我听。

      “你好可怜,比杰伯沃基还要可怜。”他说着同情的话,脸上却没有表情,如同美丽的雕塑一般,喃喃自语:“和我一样。”

      与世隔绝,对其他事物失去兴趣,没有自己的意志便习惯于顺从他人的意志,无法独立地生存下去。

      空洞的,虚幻的,迷茫的存在。

      “所以我来为你念吧。让我将自己捡到的贝壳放入你的手心。将我拥有的东西也分享给你。”

      就像在空罐子投入缤纷的水果糖一样。

      他看什么书,就会为我念什么书,从不厌烦,从不疲倦。

      如果我听得睡着了,纺便会帮忙把我叫醒。

      我想,他们已经是我的朋友一般的存在了。

      如实点头,英智反而神情古怪起来。

      英智对我说,朔间前辈他们可能并不想治好我的病。

      “如果你的翅膀痊愈了,说不定就要飞到别处去了。”

      我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

      “因为我有时候想死想得不行,所以我知道,他们纯粹的、赤/裸的、期盼我‘活下去’的心情。”

      ——只要你活着,仅仅这样我就会得到救赎。

      他们对我说这样说,祈祷着,挽留着。哪怕那是流沙般的存在。

      见我坚持,他放下茶杯,不再提起此事。我跟随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正好撞见了偷偷翻墙进校的棕发可疑分子。

      啊,是三毛缟斑。

      “他在干嘛?”英智问。他知道斑也算是我的幼驯染。

      “虽然奏汰替他说了好话,但是零还是禁止他接近我的身边。改革还需要他的力量,可能过段时间就会解禁吧。”

      我说得事不关己。

      “为什么?”

      “因为他把我推下游泳池。”

      “为什么。”

      我淡淡开口:“想要激发我求生本能之类的吧。”

      “你是怎么做的。”

      “……”

      低垂眼眸,我静静回想着那时的画面。

      蔚蓝色的视野,起伏不定的水面,还有拼命向自己伸手的他。

      “我,没有回应他伸出的手。”

      即使旁边就有泳圈和绳子,即使他的手离我那么近。

      “最后,我也没有向他求救。”一声也没有。

      “他哭了吗?”

      “没有。”

      他露出了非常非常悲伤的表情。

      胡桃夹子带克拉拉来到晶莹的世界,乘坐木船,在糖果王国起舞,他不是王子,也不是魔法师的侄子。他只是一个丑陋的不会动的木偶。这就是结局。

      他连一个雪花般的梦都没能为女孩留下。

      朔间零卡着约定的时限来接我。他难得和我一起放学,是想商量事情。他好像还没有放弃和我缔结法律上关系的想法,说他向其他人提议,要不要一起成为我的养子。

      “?”

      “收养关系没有数量限制,没有年龄限制,养几个都无所谓,要是万一出现什么状况,养子也比同居关系要名正言顺,这样就公平了吧。”

      想法常态,思路变态。

      但依照他的行动力真的可能实现。

      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当作没有听见。

      意思就是,随便。

      “夏天要去哪里旅游吗?”他问我。

      山也腻了,海也烦了。不想去游乐园,更不想回家——如果我说出这句话,他们会怎样应对?

      那一定是,像摔开的水晶球一样的表情。

      和三毛缟斑一样。

      朔间零缓缓握住我的无名指,像小孩子一样偷笑。

      为了永不分离戴上指环。

      为了不再走散牵住手心。

      校舍的玻璃氤氲着稀薄的暮色。

      我们一起坐在长椅上并排看天空,看夕阳黯淡成夜,看烟花落为暗灰。

      英智分别前问我,现在幸福吗。

      希望现在的[幸福]一直持续就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我和我的五个冤种男友(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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