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光来自他眼里》凭栏问鹿

7、梦境

　　叶子意和林念到烧烤店的时候唐聿已经到了，正拿着手机打着手游。
　　中午的烧烤店没几桌人，唐聿穿着一套运动服，袖子挽起来正在跟队友激情对线。

　　叶子意走近了点，听见唐聿气急败坏的说着：“手不需要就捐给需要的人，我妈做的油焖大虾都勾的比你准，打这么菜还来教你爹做事。”
　　旁边几桌的人纷纷侧目。

　　叶子意实在是想不通，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一个好好青年为什么朋友一个赛一个的都这么让社会恐惧。
　　有那么一秒，他有点想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但唐聿没给他这个机会，对线完了发现了他们，冲他们热情的挥了挥手：“这边这边！”
　　叶子意没法无视他这热情的呼唤，认命的坐到了唐聿对面：“点菜了吗？”
　　唐聿把菜单往他这边递了递：“点了一些让他先烤了，你俩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叶子意接过菜单又点了几样别的，捧着热水杯热乎乎的喝了一口。
　　喝的时候却感受到对面的炯炯目光，他抬头，唐聿正一脸期待的盯着他。
　　“干什么？这眼神像是要吃了我？”叶子意疑惑问道。

　　像是就在等他的提问，唐聿神秘兮兮的冲他笑：“我听说我们叶子跟人打架了？不像你啊，你不一向以和为贵吗，快跟我说说，得多气人的人能让我们叶子亲自动手啊？”
　　叶子意没想到他听说了这事，下意识地看向林念。

　　林念直接冲他摊手：“别看我，不是我跟他说的。”
　　“哎呀，不是他跟我说的。”唐聿冲他晃了晃手机：“小道消息，这点消息渠道还没有那还能是我了吗。”
　　叶子意无奈地看着他，末了还是说：“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办法，叶哥一向讲究兄弟义气。”

　　“哟？”林念在旁边喝了口热水，阴阳怪气他：“初中那会你揍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讲究兄弟义气，借口都不编个像点的。”
　　“你丫就欠揍。”叶子意眯着眼冲他核善的笑。

　　“唐聿你别听他瞎扯，我看他就是看上人家了，做护花使者呢，别人说一句都不行。”林念冲唐聿挤了挤眼睛。
　　“啊？”唐聿一脸震惊：“还有女生能入我们叶子的眼呢？初中跟他表白那些姑娘都说他不近女色来着。”
　　林念：“男的。”
　　唐聿了然点头，拍了拍自己胸口：“怪不得怪不得。”
　　叶子意：“·······”

　　和平小王子努力深呼吸，试图压抑想掐死他俩的想法。
　　唐聿又往他这边凑了凑：“叫什么名字啊？有照片吗？我帮你参谋参谋。”
　　叶子意：“呵呵。”
　　压抑个屁。

　　好不容易熬到了烤串上来，把对面两尊大佛的嘴堵上了，叶子意觉得这场谈话再继续下来，明天他就要因为冲动杀人上头条了。

　　吃饭的时候唐聿张罗着要喝酒，叶子意和林念四目相对，觉得谁都没法处理醉鬼，默契十足的把他强制镇压了。
　　最终唐家二少爷只能默默插着吸管喝着豆奶，一边喝一边控诉着他们俩没人性。

　　没人性的叶子意欣然接受，伸手拿走了最后一串望京小腰。
　　“叶哥！”唐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想吃啊？”叶子意晃了晃手中的串。
　　“嗯嗯。”唐聿拼命点头。
　　“不给。”

　　记仇的和平小王子冷漠吃掉最后一根串，全然不顾唐聿在他旁边嘤嘤嘤。
　　吃完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唐聿不敢违抗他爸给的门禁，依依不舍的跟他俩告了别，早早回家去了。

　　“咱俩去哪？也回家？”林念看了眼表，时间还早，外面的天空还亮着。
　　叶子意一眼看到了街对面的献血车，想了想：“我打算去一趟我爸那，有事想问他，要不你先回家等我？”

　　林念受不了医院那股消毒水的味儿，闻了就犯恶心，听了他这话犹豫了一会：“那我先回家一趟，你几点回来啊？”
　　“不一定呢，钥匙给你。”叶子意摸了摸兜，把钥匙掏出来递给了林念：“我可就这一把，你弄丢了咱俩今天就得露宿街头。”
　　林念收了钥匙，有点担忧的看着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一直没开口。

　　叶子意有些好笑：“怎么了啊念宝，刚才编排我的时候的口才呢？”
　　“你是想去问你爸裴轩的事，对吗？”
　　叶子意笑了笑，不置可否，拍了拍他握着钥匙的手：“走了，保管好钥匙啊林妈妈。”
　　“叶子，你别怪我多管闲事，人各有命，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能改变什么？”

　　叶子意听了这话也没回头，背对着林念冲他挥了挥手。

　　一阵风吹过来，几片落叶随着风摇摇晃晃落到他的肩上，他不在意的伸手扫了扫，继续坚定的向前走。
　　林念在原地叹了口气，把钥匙揣进兜里，自言自语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精神科医院开在郊区，叶子意坐公交到的时候天空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晚霞给天空镀上了赤红色的镶边，形成了一块绚丽的渐变。
　　叶子意站在医院门口抬头看了半天，转身进了医院。
　　医院的门卫认识他，见他来了还冲他笑着打招呼：“小意放假了啊，来看你爸爸的？”
　　“李伯伯好。”叶子意笑着回应：“刚放假，好久没见我爸了，我来看看他。”

　　医院走廊里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医生护士们都行色匆匆，走廊里安静的只有装满医疗器械的手推车的响声，叶子意数着台阶找到了他爸的办公室。
　　门正紧紧关着，叶子意顺着窄窄的玻璃缝看了一眼。
　　他爸正对着坐在对面的男孩说着什么，那男孩背对着这边，看着像是十一二岁，正低着头，只能看到脖子有着不同常人的细弱苍白。
　　叶子意莫名想起了裴轩。

　　他爸忙着他也不去打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
　　他爸的办公室靠近病房，这一片的灯有些昏黄，再加上早上起的有些早，坐着坐着叶子意就头靠着墙昏昏欲睡了起来。
　　墙有点凉，他睡的不太安稳，梦境像万花筒一样反复变幻，他在梦里皱着眉，突然一道白光闪过，裴轩一下子出现在了眼前。

　　都说做梦的人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这一刻他却无比清楚自己在梦境里。
　　因为对面那个裴轩没有戴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头发修剪的干干净净，露出了一双如画的眉眼，正冲他淡淡笑着，面孔苍白英俊。
　　叶子意下意识伸手想触碰，却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无论他怎么靠近，他们之间都有那一段距离，让他徒劳的伸着手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叶子意有些着急，裴轩却在对面看着他，眼神却有些悲悯。
　　他说：“别追了。”

　　说完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远，叶子意却仿佛被那句话禁锢了脚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消散，焦急的喊着：“裴轩——！！！”

　　“啪！”寂静的医院被一声巨响打破，叶子意睁开了眼猛地站了起来，像是吓到了一般站在原地茫然的环顾四周。

　　声音的来源像是左边的病房，叶子意往那边靠近了几步，就又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按住他！”
　　他靠近了一点，一个开着门的病床里几个男医生正死死地按住一个瘦弱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胳膊疯狂的挣扎着想挣脱桎梏，两个强壮的成年医生都险些按不住他。
　　那男人像是困兽想挣脱牢笼一般拼命地嘶吼着，声音嘶哑的几乎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反而像是来自地狱的诅咒：“哈哈哈哈！你们都是恶魔！你们都是！所有人都会付出代价！所有人！”

　　门口有人拦着，叶子意站在几米外看着，那男人却像发现了他一般，突然冲他这边转了头。
　　眼睛赤红的充血，眼珠像是要从眼眶脱落一般鼓起，对上那一瞬间叶子意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凶兽狠狠瞪了一眼。
　　那是叶子意一生都没能忘记的眼神，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里面深深的绝望，仿佛透过他的□□直射进了灵魂。

　　“狂躁症。”他爸的声音突然响起，而后就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的头顶安抚的摸了几下：“别看了，跟我去我办公室。”
　　叶子意感受到了这股温暖，抬头冲他爸勉强的笑笑，乖巧的跟在身后。
　　“怎么想起到我这边来？”他爸递给他一杯热茶让他捧着。
　　叶子意像是被刚才的事勾走了魂，愣怔了半天才说：“啊？爸你说什么？”
　　他爸叹了口气：“说了不让你来，你妈看见你这幅样子又得说我。”

　　“我没事。”叶子意晃了晃脑袋，努力驱赶着被那个眼神带来的震慑：“有点事想问您。”
　　“说吧。”他爸扶了扶眼镜看着他，也好久没见了。
　　“爸你还记得，收过一个病人，名字叫裴轩的吗？”

　　叶永胜皱了皱眉，像是思考了一下，半天才说：“有印象，你怎么问起他了？认识？”
　　“他现在是我同桌，我·······我想帮帮他。”

　　那边病房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天渐渐黑透了。
　　叶永胜打开了屋里的灯，认真道：“他我有印象，是我三年前收治的一个患者，之前症状很重，今年倒是没来几次。”
　　“不过我们医院有严格的规定，要保护患者的隐私，我不能跟你说的太详细，哪怕你是我儿子也不行。”

　　“我知道。”叶子意点点头：“我只是想知道，我怎么才能帮帮他，他很自闭，不爱跟人交流，就像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哎。”叶永胜叹了口气，拿过保温杯喝了口水：“你想帮助同学这个心我能理解，但是小意，他们是一个很特别的群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很多年轻的患者都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因素，导致留下了一生都不能磨灭的阴影，裴轩就是典型的例子。”

　　叶子意脑海里就又浮现了那个低着头的男孩，裴轩当年也是像他一样吗？

　　“我只能说，这个病的患者很怕刺激，尽量不要因为外界的事刺激到他，如果他有沟通的意愿可以适当地引导他沟通，他需要的是系统的治疗，仅靠外力并不能帮到他什么。”
　　叶子意听的入神，末了抬头看了看他爸：“我知道了，谢谢老爸。”

　　“小意一直是个善良孩子。”叶永胜拍了拍他的肩，起身出门：“你先在这坐一会，我要去查房，一会回来带你去吃饭。”
　　“好，您忙您的，我不饿。”叶子意轻声应着。

　　叶永胜的办公室很大，右面那面墙壁是一整面墙的书架，神经学、心理学、脑细胞研究学，各种各样的医学书籍塞满书柜。
　　办公桌是原木色的，旁边有个架子放着一些缓解压力的球，他坐在椅子上思考着他爸说的那些话，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小声的挠门声。
　　叶子意回头看了看，是之前那个坐在这里低着头的男孩，正透过玻璃看着他，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