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光来自他眼里》凭栏问鹿

4、求索

　　叶子意盯着少年清瘦的后背，第一次意识到裴轩居然比他高，他同桌平时看起来像是一阵风就吹倒了。

　　此时站在他前面却像是深冬中一棵傲然挺立的雪松，握着他的手格外的有力，就是凉的吓人，他焦躁的心却奇怪的因为他手的温度渐渐平缓了下来。

　　那男生挣脱了裴轩的桎梏后还嫌弃的甩了甩手：“你还逞上英雄了，别碰我，我嫌晦气。”

　　裴轩像没听到一般不给他半分眼神，只拉住叶子意不让他再去打架，下意识地用拇指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背。
　　林念在那边狠狠翻着白眼：“打架打不过只有一张嘴，人死了嘴还硬着。”
　　那男生见他们人多，深知打不过也不再打了，只轻蔑的笑着挑衅着裴轩，临进班前还“呸”了一声，说了句：“晦气，别让我再看见你。”

　　叶子意被他气的想上去再揍他两拳，手却被裴轩攥得紧紧的，冰凉的触感像是通过手传过了四肢百骸，他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只好放弃挣扎，任由裴轩拉着。

　　林念见状拍了拍叶子意，指了指他脸上的伤：“回去拿酒精消消毒，快回班吧，一会该上课了。”
　　说罢叹了口气“这事闹的，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傻逼的人，真是给我长见识。”

　　快上课了走廊上的人多了起来，裴轩松开了手向后让了一步，只静静的走在他身后。

　　叶子意见了皱了皱眉，胳膊向后捞了一下，圈住他的脖子搭在了他的肩上，故意跟他贴近距离：“同桌你这几天干嘛去了？我攒了好多题等你给我讲呢，还给你带了小鱼干，千盼万盼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裴轩看了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有点不习惯，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圈着自己往前走，只应了声：“好。”

　　在校园里打架的小道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回班的路上几个目睹了全程的纷纷侧目。
　　叶子意无所谓那些目光，自顾自的揽着裴轩往班里走，还不忘逗了逗他同桌。

　　今天是他第一次听见他说话，有意想让他多说几句：“同桌你声音真好听，多跟我说说话呗，我自己在座位上孤单寂寞冷~”
　　裴轩不配合，只低着头一直往前走，直到班级坐下，冲他伸了伸手：“题。”
　　叶子意就笑，从桌子里拿出他的题册：“就这几道我画圈的，真想了半天，头发快秃了，同桌给帮忙看看。”

　　裴轩低头认真做题，伸手从桌斗里拿白纸，却带出了三袋鱼干，都掉到了他腿上。
　　他难得有点愣了，头发挡着看不清表情，叶子意却仿佛看到了他脸上的困惑，在他眼里他同桌像是头顶顶上了三个问号，不由得笑了出来。

　　“给你的报酬，预支的，讲得好重重有赏。”叶子意支着下巴看裴轩，裴轩只愣了一瞬，也没拒绝，又把鱼干放进了桌斗里认真看题。
　　裴轩抬手扶了扶眼镜，叶子意看着他那副黑框的眼镜，合理怀疑他同桌戴这个是为了让头发不扎眼睛，却一直没敢开口问。

　　他靠着裴轩有些近，裴轩身上那股隐约的药味莫名的好闻，有点清远悠长的感觉，跟裴轩的气质意外的搭。
　　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个胖子说的霉味，他想那人真是说的狗屁，他同桌明明香香的，脸也肯定比他那副肥肉流淌的样子好看。

　　裴轩像是丝毫不在意别人的评价，那胖子那么说他他也不还嘴。
　　想起那些话，叶子意在这边偷偷咬紧了后槽牙，扯的脸上那块蹭伤一疼，他伸手摸了摸，好像有点肿了。
　　你丫别再让我逮着。

　　裴轩不知道他在这边自顾自的生着气，写好解析给他递了过来，见他在摸脸上的伤，想了想又在纸上添了一句话。

　　叶子意凑过去看了看，纸上写着：别打架，没必要。
　　“那不行。”摸那一下给叶子意疼到了，缓了一会一边抽气一边说：“他凭什么说你啊，知不知道你是谁罩着的，丫就欠揍。”
　　说着说着更气了，狠狠地按了按手中的按动笔头，裴轩看了看他，叶子意回了目光：“看我干什么？不让我罩着？”
　　裴轩摇了摇头，没说让也没说不让，低头继续做题了。

　　叶子意也不打扰他，开始研究裴轩给他写的解析，他同桌比搜题软件都好用，他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好，多难的题在他手里都能变的格外清晰。

　　他想锋哥说的挺对，认识一个人该是用眼睛看他做了什么。
　　外面的风言风语像密不透风的牢笼一样圈着裴轩，他不挣扎，兀自沉默着，叶子意却不想让这沉默成为他的另一道枷锁，想让他活的更肆意一点，哪怕卸不掉枷锁，也要能向上生长着，去够一够上面的阳光。

　　午休结束后，班长突然走过来敲了敲他桌子：“锋哥让你跟裴轩去办公室一趟。”
　　叶子意无奈，果然还是逃不了一顿批评，翟羽回过头担忧的看了看他：“听说你们中午跟六班的打架了？你不像那么冲动的人啊。”
　　“他就欠揍。”叶子意想起那人就生气，看着裴轩起了身，又抬起头跟班长哀嚎：“能不能我自己去啊？我同桌又没打架。”
　　“不行。”班长推了推眼镜冷漠拒绝：“锋哥说了，必须得是你俩都去，特意强调了让裴轩一定得去。”
　　“好吧。”叶子意认命起身，跟裴轩一起去了物理办公室，路上俩人都没说话。

　　午后的阳光在走廊里被拉的长长的，周围人来人往的赶着回到自己的班级，早春的风悠悠荡荡的飘过走廊，吹得人心旷神怡，仿佛一切都还来得及。

　　进去才发现物理办公室正热闹着，林念和那个虎哥一起站在六班班主任那边，故意站的离他远远的，正义愤填膺的争辩着：“虽然是叶子意先动的手，但大家都听见了，他说话有多难听，不但午休时间扰乱班级纪律，还辱骂他人！老师你可不能听他这胡言乱语！”
　　那胖子还在那嚷嚷着；“老子说的是事实，你哪只耳朵听到老子辱骂他人了？”

　　叶子意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先是叫了声“锋哥”，回头看了看那胖子，懒得说什么只是不屑的冲他笑了笑。
　　他一笑那胖子更气急败坏，抓着他们班主任：“老师，你可得替我主持公道，我可不能无缘无故挨顿打，他们不讲道理平白无故殴打同学！”

　　他把打架歪曲成叶子意单方面揍他，听的叶子意更想笑了。
　　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真的到了老师这不惜把自己装成小可怜博同情，叶子意最懒得搭理这种人。

　　但想着在办公室里，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其他老师，时不时把目光投向这边，也是听说了中午的事，想看这边的热闹，他不想给陈锋惹麻烦，乖乖地站在了裴轩身边。

　　“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锋看着叶子意，也没发火，一脸平静的问着他。
　　“他诋毁我同桌，我听不惯，把他打了。”叶子意咬了咬牙，脸上的伤肿的有点难受。
　　那胖子还想说什么，旁边的班主任瞪了他一眼：“闭嘴。”

　　陈锋没去管那边，视线转到了裴轩身上：“你呢？你跟老师说说怎么回事。”
　　裴轩站在那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叶子意先说了话：“老师，裴轩同学是去劝架的，没他拦着我，那边那位瞎嚷嚷同学今天肯定没法站着在这说胡话。”
　　陈锋皱了皱眉：“怎么，你是裴轩代言人？我让他自己说，裴轩你说说是怎么回事。”说完不忘补了句：“叶子意你再替他发言，我就罚你自己扫一周分担区。”

　　林念在那边还在跟那个胖子两看相厌，听了这话目光往这边投过来，只看到叶子意刚想张嘴，站在他身边的裴轩一下子握住了叶子意的手，然后开了口：“是我的问题，老师。”

　　裴轩说话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音色也因为太久不说话带着点哑，却有着带着点冷意的好听，有点像盛夏的一捧冰。
　　叶子意被握着，难得的显得有点乖巧。
　　林念不得不感慨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世上可能真的有什么命中注定，不然怎么会有人能让叶子意这厮听话。

　　陈锋了解了情况之后没说什么，倒了杯茶递给六班的班主任：“李姐，这事双方都有错，我看不如让他们互相给对方道个歉，再写个检讨，你看双方都没受什么伤，就别叫家长了吧，您放心，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李姐看了看那边安静站着的裴轩，心里也叹了口气，都知道这孩子的特殊性，当了这么多年班主任也能理解陈锋的良苦用心，无奈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那胖子听了却一脸不可置信：“我凭什么给他道歉？我没错！他本来就是扫把星····”
　　李老师低声呵斥：“元虎！你跟我回去！”
　　这个歉没道成，胖子被李老师带走了，办公室里陈锋坐在凳子上，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末了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他说出了什么事他担着，其实就是为了裴轩，裴轩家里情况特殊，他不想因为这个刺激到裴轩的病，没必要。
　　当老师的都想护着自己班里的学生，尤其他这个岁数，更是把每个学生都当成自己的孩子，恨不得替他们扛下所有风雨。

　　叶子意深知他的不容易，朝陈锋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老师，给您惹麻烦了。”

　　陈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目光却涣散了起来，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其实我年轻的时候有点像你，做什么事也会不计后果，一冲动就去做，那时候年轻总觉得自己就是这世界上的道理。”
　　他笑了笑，今天透过叶子意，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当年的自己。

　　“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才慢慢明白，做什么事之前一定要先问好自己，真的能承担这个事的后果吗？真的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吗？我今天不怪你，但也不觉得你做得对，我只希望你事后想想如果真的出了事，能不能承担这件事导致的后果，能不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陈锋像是跟朋友聊天一般对他语重心长的说着，说完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回班了：“记得明早交检讨，好好青年。”

　　回班的路上裴轩让他自己先回去，这节课是体育课，叶子意进教室时教室里已经空了。

　　四周一片寂静，叶子意回到座位趴在桌上吹着风，一缕春风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午后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照的他全身暖洋洋，不知不觉的趴着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觉得身边多了个人，叶子意睡的迷迷糊糊，有点分不清身在何方，半梦半醒的呢喃着：“你回来啦。”
　　那声音带着睡意的黏糊，还带着温度，裴轩听了往他这边看了看，放下手中的东西，替他把窗户关上了。
　　他突然回忆起了叶子意站在元虎前面凶巴巴的模样。

　　桌面上有张新发下来的语文卷子，裴轩一眼瞥到了上面的一句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