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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翡翠玉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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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街头与各村各寨多了建筑工地。不断往上冒的钢筋混凝土,给各家建筑队带来的是商机无限。
建筑市场的火爆,让罗云辉稳稳赚到了第一桶金。
罗云辉与他同时起步的建筑队老板们,成了小镇最先富起来的一帮人。各个工地间,罗云辉胳肢窝里夹上一部大哥大,手上戴了几颗闪亮的金戒指;他的头发上抹上了定型摩丝,湿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头一样。
他的身前,多了围着他打转的人。这些人笑容可掬,一上来就夸他象是港台电视剧中的周润发、刘德华,可罗云辉很少正眼瞧他们一眼。他们不是来找他谈生意、蹭工程监理业务的,就是极力想成为他的材料供应商、分得一杯羹的。罗云辉清楚,在他言不见经传之时,他在这些人眼中一文不值。尔今,他已不是曾经那个带着几十个工友,在工地挥汗如雨的小队长。建筑市场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几经厮杀,他一点点往前挤,很快从人后站到了人前。罗云辉带领的建筑队,风头很快盖过了原先江北建筑队保留的嫡系建筑队,分得了市场的过半蛋糕,让他俨然一夜之间,成为走出江北的第一位建筑老板。
更多人只能仰其鼻息。而他多了一种忌惮心理,时刻像是防贼一样,提防着他们。他不愿意在他身后,多了盯着他腰包里人民币的人。除了讨好甲方,他根本不需要给这些人报以笑脸。在他毅然决然的拒绝之下,罗云辉很快多了“乱摆臭架子老板”的名号。可罗云辉顾不上这些,他得开疆拓土,继续成为小镇的不二有钱人。
发包方的脾气是罗云辉最为看重的。从他们身上,他很快学会了该有的言行举止。都说富人之所以富,是因为富人不要脸,穷人太要脸。其实没有这么简单。富人之所以富的真正原因,是富人比穷人更知道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要脸,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不能要脸。为此,他不惜重金,拿下了一部大哥大手机,穿上了挺括的西装,遇上谈工程承包的场合,就会拿出这套行头。
他的一身行头在众人眼里价格不匪。再加之每天大哥大的话费不低,他成了高消费人士。可他顾不上这么多。多了的行头,让罗云辉富足感满满。物随主贵。手中的大哥大和金戒指,成了他身份显赫的象征。只是对于行车代步的工具而言,他坐不惯低头缩脚的小轿车,依旧在用他的微型车。
老旧的微型车是罗云辉最有纪念意义的代步工具。想当年,他就是开着这样的一辆微型车,拉上工友,走南闯北,一条道、一条道杀出来的。最多的一天,他开微型车上路到工地,一辆微型车上挤了足足十几名工友。崎岖山路,他整整一天,跑了五百多公里。第一辆微型车就这么废了。他的身后,李源德成了他忠实的伙伴。可以说,只要他的工地出现在哪里,李源德的破旧小解放汽车,就会跟着出现在哪里。在罗云辉干完那所山区“希望工程”小学校后,再次拿下了第二个工地,他换了第二辆微型车。微型车于他而言,多了不一样的情怀。在他看来,什么东西都可以换,唯独微型车不能换。其余的不重要,无非身上的衣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开着微型车上路,他对小镇街头不时出现的小轿车,不屑一顾。在他眼里,即便屁股下面多了再豪华、再高级的小轿车,仍会有不少人认为那是公家的,远远不有自己家的来得舒坦。
这天他接到的是镇上领导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事要谈。
他开着他的微型车去了。
镇领导面前,他跟许多有钱且高调的人一样,不再将大哥大放在铮亮的公文包中,而是夹在腋下,不时拿出来,拉出长长的天线,喊上一句:“喂!喂,你说。”,引来无数惊羡。几个工程项目的款子进账,罗云辉兜里鼓鼓。跟领导谈事,他不用藏着掖着。吃饭、喝茶,谈事,他像是多了一个富贵的筹码与权杖,一出手,便是老板派头,随时会获得一份尊重。
领导这次叫他来,是劝他换掉之前的建筑队,上马一家建筑公司。小镇多年来的建筑队,各自为政,成了散兵游勇式的散打,一盘散沙、各顾各的,没有形成拳头效应,换不来规模,上不了高级的建筑资质;要是再这样小打小闹,不能承接下海湖边多家酒店的承接工程,岂不让其他乡镇笑话?你的建筑队人多,有基础有规模,最有可能打造成为一家新型的建筑公司。
领导的开诚布公,罗云辉自觉愿意顺从。只是他是生意人,懂得如何讨价还价。于是,他笑着问领导,要我换公司可以,就不知道领导会给我什么好处?有什么支持政策没有?
领导不急,问他要什么处好,要我们怎么配合、支持你工作?
罗云辉当即将早已看上的一块地,和盘托出:
“我看中了江北镇北门的国道边的那块地,不知领导能不能批给我,作为新公司的用地?我的工程队,不,我未来的新公司,建筑工程机械一大堆,什么混凝土搅拌机啦、装载机、起重机啦,一大堆,要是办了公司继续换汤不换药,让它们呆在太阳下被锈老虎啃咬,那还叫什么公司!”
领导们一阵耳语之后,大手一挥,同意了罗云辉。当下,双方继续讲论细节,何时成立公司,甚至公司的名字,双方悉数谈拢,叫“宏冉建筑公司”。
生意变得如此轻松,罗云辉不再隐藏自己的富有。他当即提出来,办成大事一桩,各位辛苦。我作东,请领导们移步如春饭店,撮上一顿,为公司成立庆功。
回到家,家里媳妇闻不惯他一身酒气,嚷嚷上了。
罗云辉不作声,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递与媳妇。
一沓沓钞票,最能打住媳妇的唠叨。
媳妇再不嚷嚷了。罗云辉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媳妇还在嘟着嘴。她数落起了自家儿子媳妇。儿子早婚,可几年过去,肚子不见动静。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光有钱有啥用?钱会跟你说话,在你面前跑来跑去?你再不找人给儿媳看看怎么回事,你挣再多的钱,有何用?
媳妇的唠叨,让罗云辉来气:
“你少说两句。我一天在外累死苦活的,挣来的钱一分不少地交给你,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家里头的事情,归你管,你少来烦我!有钱你不会花,不会打主意了,是不是?”
媳妇被他一顿奚落,掉了泪。眼泪“吧唧吧唧”的,罗云辉心有不忍。是啊,她不过一个小小的村姑,当年不嫌自己家穷,嫁给自己,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极少外出,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摊上儿媳不会怀娃这档子事,她除了让儿子带媳妇上大医院诊治,还能想啥法子啊!
罗云辉心里烦燥,该出手了!
他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李源德。李源德头脑灵活,会来事,头脑满是门道,天然的乙方思维,手脚勤快,还经验丰富。在这种男女不孕的事情上,说不准有他的一套?
很快,李源德坐上罗云辉的微型车,陪他去了龙泉乡的一个村庄。
村庄里,两人见到了李源德口中的道行高深先生。先生姓侯,排行老二,李源德管叫他“侯二哥”。
侯二哥果然气度不凡。他一张口便是《易经》、风水,玄学,听得与建筑施工图纸打交道的罗云辉陷入了云里雾里,只有点头称是的份。侯二哥不自称“我”,一出口便是“老夫”;后头跟着的“之乎者也”,全是罗云辉难懂的。他小学时才听闻过的文言文,如今大行其道,更是难懂晦涩。
一番点拨之下,罗云辉满心虔诚,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一样。放着价格不谈,罗云辉当即请侯二哥立马出山,到他家里“望闻问切”,为儿子媳妇不孕不育,找寻破解之道。
架不住李源德一番好言相劝,侯二哥放下架子,动了身。
车子进了罗云辉所在的尖沙咀村。侯二哥仔细端详,细细打量,手指罗家老宅,说是“掘井无水之相”。
何谓“掘井无水之相”?罗云辉不知道是何意思,可侯二哥不语。从侯二哥的一脸阴郁,罗云辉心里七上八下。
他知道绝非好事。
侯二哥一番罗盘下地,定下方位,细细指点。罗云辉这才明白什么是“掘井无水之相”——那是一个挖井之人,怎么挖也掘不出水来的兆头!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难道自己如此无福,有此不祥之兆?
当下,罗云辉气急攻心。他提出来让侯二哥作法弄术、化解度人。
侯二哥勉为其难。稍事沉吟后,他这才开了口:
“一切皆是天注定。天让人昌,人方能昌;反之亦然。天机不可泄露。要是我侯某人逆天命作人事,坏了天机,必受其害。之前我为他人看坟地,风水宝地挑上了,可上天饶过谁?就因我替人消灾,双眼近瞎,别人度劫,我惹祸上身。如今你让我作法,莫非想加害于我,让老夫我如何是好?”
又是难懂的话语。可它半文半白,罗云辉终究听明白了,是侯二哥不肯。
罗云辉气急攻心。
一旁的李源德赶忙上前,替罗云辉说好话。
最终,侯二哥一跺脚,为罗云辉度了劫。
这天罗家杀鸡宰鸭,款待侯二哥。酒足饭饱,罗云辉提及付费,侯二哥先前只道是“随心功德”,罗云辉没放心上,这次,他不能让侯二哥空手回去。孰料,功德圆满之时,侯二哥的目光,竟然盯上了儿子媳妇胸前挂着的一枚翡翠玉坠!
翡翠玉坠价格不菲。那是罗云辉花了不止一部大哥大的价格,高价求来的!它像是剜了罗云辉的心头肉,令罗云辉心疼。
一番捶胸顿足之下,罗云辉只有念叨着“心诚则灵”,自认吃了哑巴亏。
儿媳忍痛割爱,摘下价值过五万的心爱之物,双手奉上。
侯二哥心满意足,走出了罗家。这位行走江湖的人物,在坊间有着一众“心诚则灵”的追随者。一传十、十传百。除了侯二哥能让罗云辉化险为夷、再收一帮信徒外,罗云辉的“天价破煞”一事,很快不胫而走,传得众人皆知。
另一头,人人抛根问底,很快将原江北建筑队的解体、宏冉公司的新生,带入大众话题。
众说纷纭中,原先江北建筑队解体由来冒出水面。它原本一家独大,要是不一条邪路走到尽头,不会让罗云辉有出头之日,多了今日活法。原来,江北建筑队为揽下更多的工程,巴结上了一名副镇长;江北建筑队为这名副镇长建盖住宅出工出力,被检察院盯上。最终,副镇长易职远走他乡;江北建筑队的解散,带来的是包括罗云辉在内的三个小工头崭露头角机会。三人各自带领自己的施工队跳出来,仿佛在一夜间赚得盆满钵满。
消息证实,坐实了建筑小老板们一夜暴富的神话,炒得沸沸扬扬。
继检察院查处江北建筑队的经济问题之后,江北税务分局收到了县税务局紧急检查各有建筑队和各材料供应商的任务。
分局里董留成与王志山分头行动。
税务分局里。张兴福与李本兴一致认定,王志山管辖的李源德税收跑冒问题最为严重。
王志山压力不小。
他一连几天,摸排了李源德供货几家建筑队的物资。查来查去,李源德的物资销售全无瑕疵,身后的纳税在全镇高居榜首,数额最高;另外的几家供货商,不仅纳税低下,还在发货票上做下手脚。
再一追查,几家供货商在发货票上做的手脚,几乎全是大头小尾。一张发货票存根联五元的发货票,到了另一头建筑队的发票报账联,竟然翻了几十个番。再跟踪发货票所列物资,物资去向不明不白。最终,建筑队队长们不得不认下账目混乱,请来老会计李晋成翻账。李晋成与王志山配合,前后对比,顺藤摸瓜,一举揪出几家建筑队采购员监守自盗,多报账目,各家建筑队长火冒三丈。而几家材料供应商,被王志山停了发票,悉数补税、罚款。
真相大白,谣言不攻自破。
李源德稳居个体纳税大户之首。
张兴福与李本兴只能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