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税所》萧云川

39、街头税收

　　另一头，江北税务分局的院子里，董留成与王志山回了分局。
　　于存富来了。他是上次堵卡后，一直躲在家里、未曾露面的。在分局里，他一遇到王志山，结巴着，便问王志山怎么回来的？王志山骂他当了逃兵，没有理会。
　　于存富讨了个没趣，坐到张兴福面前。
　　张兴福对存富多了宽容。两人不紧不慢地拉着家常，全然没有责怪。
　　办公室的电话骤响，打断了两人。电话是张兴福头天争取下来的脉冲电话，安装进了分局长办公室。它结束了过去跑二楼走道摇手柄的不便，让张兴福一转身，便接了电话。
　　于存富识趣地起身走了。
　　张兴福挂了电话，起身叫来王志山：
　　“王成山，你家不是在县城附近吗？去，到县局拉车橙子。县局说是要犒劳犒劳我们，给我们一些橙子。给你一个回家的机会，上县局拉橙子去！”
　　王志山伸头看了看屋外突然下起的雨，合计了请车的费用，问：
　　“那，是不是回来报十六元车费？”
　　张兴福一下子变了脸：
　　“让你办点事情，你来跟我讨价还价？每趟六元钱，来回一趟十二元钱，怎么到了你嘴里成了十六块钱了？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王志山没有想到下雨天的价格，被张兴福当成晴天的了，还成了不安好心？想到自己新来报到时，分局不让自己报销车费，他委屈了，和张兴福争执了几句。争执之下，张兴福勃然大怒，大声道：
　　“小小年纪，掉钻钱洞眼里去了？跟你说过多少次，胡子上的饭吃不饱，你还不理解什么意思？是不是有公家便宜就要占，公家的钱你也敢拿？不象话！”
　　听到张兴福发了脾气，于存富小跑着赶了进来。他满面含笑地劝张兴福消消气，莫跟年青人一般见识。拉橙子的事情，我去。
　　又一个街天，税务分局的王兴正与王志山再次走上街走头，站到到街头摊贩前。
　　二人走过几家摊位的税，正要折返，一人上前拦了两人。拦人的一位水果摊老摊贩，一头浓密毛发，绰号“老卷毛”。老卷毛多年混迹于水果市场，纳税登记时用的是他媳妇的名字，让很多人已经难以记住他的大名。
　　当下，老卷毛拦住两人，指了前方方向：
　　“‘的士科’缴税没有？”
　　两人不知道“的士科”是谁，问他谁是“的士科”？
　　一旁的老卷毛媳妇不耐烦了：
　　“就是那个走路像跳的士科的小婆娘！”
　　两人刚从一个那个摊位过来，对于夫妇俩描述的人，一下子明白了。两人折了身，走到摊位前，看了一眼斜站在摊位前、穿了双根细得像筷子的高跟鞋，走路一扭一拐的模样的年青女子，问：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直要跟我们说是‘李凉萍’的摊位呢？”
　　李宽萍答非所问，拉了脸。她对着远处大骂一通，什么“背时狗”、“不愿人好”之类的恶毒话。骂够了，这才与两人应了话。可她一会说是姐姐的摊位，我帮她卖，税不该缴；一会说我临时来两天，你们莫来找我麻烦！
　　两人对着这个嘴巴满口喷粪的年青女子，磨了半天嘴皮子没有任何收效。口干舌燥之下，王兴正看王志山烦燥，知道他为转正的糟心，心不静，劝他冷静，自己折了身，再次耐心地对着她做起了工作。
　　一番苦口婆心无果，王兴正摇头站到一旁。王志山知道他碰了软钉子，耐着性子上前，对年青女子道：
　　“说说。税你是要按次缴，来一次缴一次；还是按月缴，一个月一个月地缴？”
　　对方佯装不知，问王志山：
　　“按次多少，按月又是多少？”
　　王志山报了数额，年青女子顿时像是火山喷发一样，发了火：
　　“怎么整条烂大街卖水果的，别人家你不去盯，盯上我了？”
　　王志山耐下性子，道：
　　“你摊子不大不小，既可以按一个街天一元五角钱缴，也可以按一个月十五元钱缴。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平。人人卖水果要缴税，不缴不行的。我们不能因为你一个人不缴，影响整条水果街。公事公办。你别为难我们。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国家的税，没法收了。”
　　年青女子不吭声。
　　双方在正午的太阳下形成对峙，一点点耗着。王兴正上前又做了一通工作，可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反而招来对方一通白眼。
　　一看这头的工作做不通，王兴正突然想到了摊主李凉萍。他去找了李凉萍。
　　李凉萍不在，她的丈夫见到王兴正，倒是一脸和气。王兴正将事情说了，望他去做做小姨妹工作。
　　李良平迟疑片刻，还是去了小姨妹的面前。小姨妹冷若冰霜，一脸油盐不进的神情，让李良平发毛，他打了几句哈哈，折回王兴正跟前，一脸无奈：
　　“我说她不听。你们看着办，你们看着办。”
　　冬日正午的阳光有了温度，此时变得温温吞吞。王志山和王兴正晒了一肚子火，却是无处发作。两人忍了又忍，与她大眼瞪小眼地一声不吭。
　　日头偏西。眼看年青女子放着生意不闻不问，毫无动静，两人耗不住了。王志山记下了摊位位置和街天日子，对她道：
　　“该说的说前头。想要做生意，税收少不了。你这个街的税，我们记下了。你下个街一并缴。抗是抗不走的。你这种行为，叫软抗。软抗只会弄得大家没了脸，白在社会混。”
　　对方不为所动，一脸不屑。王志山气得直冒青烟，正要开口骂人，被王兴正拖着走了。
　　回到分局，二人请来收过几位管过水果摊位的人，特别是张八一和李得淼。几人对着年青女子怎么回事，查了底细。七嘴八舌之下，王兴正和王志山听明白了，摊位原先由姐姐李琼萍经手，李琼萍娘家在左营村，另有一个妹妹李宽萍。李琼萍人长得瘦弱，一张瓜子脸，名字和面貌与老公李良平极具夫妻相，让收税的多人印象深刻。张八一和李得淼听说冒出来了李琼萍妹妹，回忆着，“哦”了一声，说是想起来了，李琼萍卖水果多年，见到他还算客气；但她有个妹妹，名叫李宽萍，与她不一样。李宽萍在家中排行老幺，招赘家中，丈夫史劲春是邻县山头村民，人长得牛高马大，与李宽萍的身高，形成鲜明对比，被左营村民们戏称“高低柜”。如今老卷毛给她取了外号“的士科”，肯定因她穿上了一双恨天高跟的鞋，一步三扭。听说李宽萍原本不想出来做生意，在家也不肯下地种庄稼；夫妇俩坐吃山空，受父母白眼，不得已，这才由史劲春带孩子，李宽萍上了街头，跟着李琼萍学做生意。前后联系，肯定是她舍不得本钱，搭上李琼萍的车，佯称是姐姐的，让王兴正与王志山忽略了她。“同行生忌妒”，李宽萍如此手法，自然瞒不过遭同行，被老卷毛盯上。
　　第二个街天。两人同样在李宽萍摊位前吃了闭门羹。
　　两人灰溜溜地要走人，老卷毛走上前来，拦下两人，道：
　　“你们干什么吃的？之前‘的士科’藏着掖着的，你们睁只眼、闭只眼，我忍了；现在‘的士科’跳我们面前，骂我们多事，说她根本不缴税，谁敢把她屁股咬了？你们真要这样，是不是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笔者注：烂柿花，本地方言，是对软杮子的叫法）我告诉你们，要是‘的士科’不缴税，看我下回可会缴一分给你们！”
　　这个街天，王志山又一次被王兴正连推带搡，拽回了税务分局。
　　回到分局，王志山很是憋屈。李宽萍的税收，像是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找到张家善，汇报了李宽萍抗税不缴的事情。
　　张家善采纳了王志山意见，准备下一个街天一起外出，对李宽萍采取行动。
　　又一个街天。李宽萍大大方方站在信用社门口的摊位前，税务分局的几人赶来了。几人除王志山、王兴正，多了张家善与马文龙。
　　四人围下李宽萍的摊位，让她无法再营业。
　　李宽萍一看摊位被围，破口大骂：
　　“狗多咬不死豹子！豺多赶不走老虎！你们以为人多，我就怕你们了？”
　　她的大声叫嚷，李琼萍护妹心切，赶了过来。见到平时一向温和的李琼萍变了，王兴正脸都绿了。李宽萍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面色铁青，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家善好话说了一大筐，无济于事。两人甚至不拿四人当回事，吆喝起来：
　　“便宜卖，卖便宜，五元三斤，三斤五元，向阳的桃子，背阴的梨，又大又好吃！好吃，太好吃了！要的来买，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路人凑上来。有人两眼放光，挑起了果子。姐妹俩手忙脚乱，拿起了杆称。
　　四人失望之余，王志山按提前分好的工，上前让买果子的人散开，要没收李宽萍手中的杆称：
　　“听明白了！你们今天不缴税，构成抗税。我们依法扣押经营工具，带回分局处理！”
　　姐妹二人死死按住王志山要拿走的杆称，破口大骂：
　　“你凭哪样拿我家的称？劈干巴的！抢人啦！税所抢人啦！”
　　声音尖厉，犹如杀猪般嚎叫。三人抢夺在一团。姐妹俩动作凶狠异常，拳脚并用，拳打脚踢，让抓住称杆的王志山手松开。
　　水果摊耐不住猛烈摇晃，水果滚落一地，向前不住爬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