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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镇加油站 ...


  •   时间不紧不慢。
      两个月过后,王志山与加油站里的每个人处得熟悉。
      加油站不大,三亩多的占地大小。六个人,成了加油机前不知疲倦的工蜂。
      六人中,男女对半。男人中除了老金和金元华,还有一位名叫陈东的男子。其余的,全是未婚女孩。
      女孩们年纪相仿,稍大点的,名叫张小英;年龄最小的,名叫张西冲。
      张小英经常身着一身蓝黑色西服,遮挡稍稍发胖的肚子。她是女孩中唯一的高中毕业生,可性格却如同深蓝色的湖水,令人难以琢磨。她时而呆呆的,一语不发;时而放声尖叫,起伏不定;倒是张西冲,人相比憨厚,纯真得与她年幼的年岁相仿。只是她脸色稍黑,更多时候的容易沉默寡言,要是不穿工作服,更多的人会一眼认定,是村里鸡窝旁捡拾鸡蛋的小女孩。
      李润仙和两人相比,显得更为安静。她年龄刚好张小英小,比张西冲大。性格与两人不同,是那种再安静不过的邻家女孩。除了工作时与别人说过话,更多的时候,她会一个人,闷声不响干着手头的事情。
      走进加油站,王志山的眼里,没有张小英,更没有张西冲。他只为李润仙而来。作为一个目标明确的追求者,他做到了目不斜视。
      有道是情人眼里出来的西施。在他眼里,李润仙总像是一块莹润的、尚未雕琢的璞玉,虽不光彩照人,却总令人黯然无光;虽不发光发热,却令人心动。
      他已经是加油站的常客。
      因为他的缘故,金元华顾及着他负责人的脸面。每次看到王志山,他会给他倒上水,递上烟。一转眼,看到空地上毫无遮拦地晾晒了女孩们的内衣内裤,他会大声喝斥:
      “怎么几个姑娘怎么搞的,这么随便,也不分个里外?”
      女孩们涨红着脸,相互推搡着,要推出一人,去收拾惹眼的内衣裤。
      推来搡去,照例是李润仙被推出来了。
      当着众人的面,她满脸红晕,一股脑地收去了僻静处。
      天底下什么颜色最美?是女孩羞红的脸色。
      听着张小英讨了便宜的嬉笑,以及张西冲“还好,是小润仙的内衣多”的庆幸,留给王志山的,是再次升腾的对李润仙的好感无限。
      再之后,他要么去为老金做账,要么与金元华谈笑,要么去厨房生火、担水。爱屋及乌,为了李润仙,他的整个身子,喂进了加油站,成了加油站的一员。
      加油站上下认识他的人,没有不想他来,更没有想赶走他的。
      每天的加油站车来车往。来加油的,有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车辆。有年轻人喜爱的摩托车、有钱人开来的私人轿车,甚至跑遍南北的大货车,还有满载旅客的大客车,甚至是远远就能听到“突突”声,进入加油站后震耳欲聋的农用拖拉机。
      车子进入加油站,是加油站最为繁忙的时间。年轻的女孩们盯着车上下来的驾驶员,看他们加好油,挂上油枪;再走回窗口,开单收费。
      刚开始,王志山不知道加油站的作息安排。人人是集体的一份子,属于个人的私人空间无多。后来,他知道了除了工作,每个人还有每周一天的休息。
      休息是轮着来的,是不是轮休的轮休。
      遇到轮休,可以回家一趟。没有轮休的,上岗当班。当班的女孩们,日复一日地干着加油的工作;即将轮休的头一天,得提上菜篮子,外出买回菜,做好全部人的一日两餐,回家或者外出一天。
      王志山不知道每个人的工资多少。代账后,他去找老金,要《工资表》入账。老金眨巴着眼,反问什么是《工资表》?王志山比划半天,老金“哦”地一声,回过神来,去找总公司交涉。
      当晚,他拿来一张白纸,上面密密码码,是全公司所有人的年末绩效考核奖金。
      一看老金辛苦半天,拿来的是绩效而不是工资,而且是全年的,分不了月,王志山哭笑不得,动手做了张《工资表》,请出李润仙,进厨房拿来挂餐记录,将记录每个人挂餐的记录,当成考勤表,再用绩效算出月工资,入了账。
      从这天起,王志山知道四老板名下的加油站,每个人的工资实行过去的农村生产队管理,平时只记出工,不记工资;到了年底,经全公司上下评比,定下不同工种人员的工资标准,才能拿到一年的工资。
      没有当月的工资,每个人的生活费成了问题。四老板再用他的生产队做法,允许提前预支一部分,叫做支款。支款经老金允许,从加油站的流动资金里,拿出一笔来,支给每个人,当成生活费,再去扣除伙食费。装到口袋的,是数不多的零花钱。
      每个女孩的工资标准,李润仙相对特殊。她一身兼多职,既是加油员,也是出纳员,还得管上伙食开支,从每个人的支款中,扣下伙食费。
      不能拿工资,人人过着一贫如洗的清苦日子。每个人的钱袋子成了零花钱,没有多余,清澈得如同晴朗时的天空一般。
      因为清苦,人人仿佛停留在过去的生产队里。每天出工,收工,再不用为工资操心;开源节流的事情,由老金和金元华计划。彼此间谁都是透明人,反倒相互间没有猜忌、没有攀比。
      再清苦的日子,也有苦中作乐。早晚加油车少的时候,人人抓上一支羽毛球拍,奔跑在加油站的空地上,挥舞着球拍,把锻炼当成了娱乐,放松久坐的身体。
      王志山来加油站,成了令人羡慕的自由人。
      更多时候,他自己约束自己。
      他坐进既是老金住房、又是财务室的沙发,一呆几个小时。
      做账是脑力活。头昏脑胀的时候,他起身,揉着酸痛的眼,走出来,约上人去打几拍羽毛球。打累了,遇到李润仙在食堂,他进食堂,为的是陪李润仙多呆一会。
      做饭的厨房在一楼。说是厨房,功能不仅仅是做饭。另一张膝盖高的茶几,吃饭时支起来,成为饭桌,将厨房变成食堂。
      厨房烟熏火燎,靠窗的方向,一块瓷砖镶嵌的案桌上方,墙体熏得漆黑;案桌因陋就简,多了砧板和菜刀,再用上一把经了年月的烧箕,沥米煮饭。
      厨房最吸人眼球的,是厨房正中的一台立式油气炉子。炉子摆在整个厨房的中心位置,成为厨房的生火的重要家当。蒸煮炒菜,全靠油气炉子。
      炉子是那种老式的燃油炉,要加上气,才能将燃油烧得“滋滋”作响。
      第一次进厨房,王志山对着炉子琢磨半天,生不了火。后来是金元华前来,火点燃上了这台老式燃油炉。
      生火全靠打气筒充气。气充足了,油气化成功,点上火,火越烧越旺。油是加油站的抽检剩下的汽油,由金元华从外头的营业室提来,加进炉子,再用打气筒充气。
      打气是个力气活,成为男人们一展体能的力气活。
      第一次打气,看金元华做过示范,王志山上了。他憋足力气,杵了半天的打气筒,再掏出打火机,点燃油,有了火苗,再一点点拧大炉子气门,火苗“滋滋”作响,一窜老高。
      男人们生火的同时,女孩们也没闲着。
      李润仙摘菜,洗净,手袖高挽,挥舞锅铲上了灶。
      锅碗瓢盆声中,火苗舔着锅底,将李润仙本就红润的脸烤得通红。
      饭菜香气四溢的时候,人人闻香而来。一伙人坐到饭桌前,是全部人最惬意的时间。
      人人就着简单的一两个菜,风卷残云,吃得津津有味。
      一碗过后,是第二碗。人人起身又坐下,在味蕾的跳动和肚中滋润中,有说有笑,总有说不完的话。
      肚中的滋润,成了每个人最欢愉的时光。
      王志山每个月的几天做账时间,是全部人最齐整的时候。
      留王志山吃饭,老金当即吩咐厨房加菜。金元华一改吝啬的毛病,想给众人一次丰盛的聚会,让人人打牙祭。没有人喝酒,金元华以元老的身份,说着刚来接手加油时,偷偷往消防池养鱼,几个大男人遇到聚餐时,高兴地让女人们走开,脱个精光,光着腚,下消防池去捕鱼加菜。每次提及,女孩们“咯咯”直笑;不笑的,装作被辣子呛到,掩着口鼻,跑到外头抬头对天空打起了喷嚏。
      人人笑得东倒西歪。
      不笑的,只有李润仙一人。她静静地低头吃饭,没有一丝声响。
      看她一个人在吵闹中安静,王志山不明白此时的她,在想什么?
      日复一日,加油站生意不好不坏。
      距离加油站不远处,县石油公司开张了一个加油站。为探访别人的定价,金元华装作有事无事,去了几趟回来,一脸笑,说是那个加油站没有我们这头热闹,冷冷清清。
      加油站偶有人造访。来的大多是写着“豪华旅游客车”的大客车,车子进了加油站,走下几十个人来,东张西望,在找厕所;少数满身是泥巴的越野车,来了后将车留给姑娘们加油,驾车的师傅粗声大气,拿上巨大的太空杯,来食堂讨要开水。
      每个季末,技术局的师傅如期赶来。
      他们是来校检加油机的。检验一连几日,除了要检验营业房加油机的计量,最后一次还提出来,要加油站修建一座避雷针,以防止遭受下一个夏天雨季到来的雷电侵袭。
      技术局一向以严厉出名。金元华提前预热,按要求画出图纸。拿到图纸,他四处张罗开来,将修建避雷针当成头等大事,提前汇报县公司,找来一堆浇铸混凝土铁塔的工具。没有混凝土搅拌机,他安排几个男人担当主力。
      计算过塔座所需混凝的方量,金元华不忘去找王志山:
      “我们要浇铸铁塔。干活时,你来是不来?”
      王志山来了。
      所有人在等他。
      来不及换身衣服,他一捋袖子,上了。
      天气是干旱季节。太阳火辣辣的,没有一丝白云。
      几个男人“吭哧”着,轮流拿上金元华递来的铲子和铁锹,开挖塔基。
      塔基一公尺见方,挖好后人人气喘吁吁。
      休息片剂,人人去备水泥、砂石和水,搅拌上了混凝土。
      混凝土拌好,人人肩扛手提,搬运混凝土,浇铸塔基。
      重体力的劳动面前,女孩们走开,远远地站着,只剩下了爱莫能助的份。
      铁塔竖起,耗光了男人们的力气。
      每个人“哼哧哼哧”,已是汗流浃背。
      傍晚时分,火烧云把天空烤得红彤彤的。最后一铲混凝土倒进塔基,人人已是气喘如牛,动作已近狼狈。
      一场劳动,成了男人们比拼肌肉和气力的表演。王志山挥汗如雨,用手擦着满头大汗。找不到毛巾,汗水在脸上打转。火辣辣地睁不开眼,眼前已是白花花一片。
      和王志山比拼,金元华败下阵来。他喘息未定,朝姑娘们吼了起来:
      “你们向个傻姑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块毛巾,给人家小王?”
      姑娘们“咯咯”笑着,你推我搡。王志山额前豆大的汗珠,夹杂着泥沙,让他睁不开眼。一个人影过来,模糊一片。人影来到面前,递来毛巾,他一擦汗,人一点点清晰,是李润仙。他憨憨地,咧开嘴笑了:
      “是你啊!”
      李润仙抿着嘴笑。
      所有人笑了。
      吃过晚饭,王志山再上次了老金的房间,做起了账。
      这一晚,李润仙没有让食堂的燃气炉熄灭。她一个人憋足力气,给炉子打了气,将它烧旺,烧了一壶开水。兑上水,用水试过水温,他叫来王志山,请他蹲下,冲着水,为他头上抹洗衣粉。
      水流和着洗衣粉的清香,感受着两个人的温度,缓缓流下,流过散乱头发,一丝丝流淌进王志山心田,酸涩中带着丝丝甘甜。
      一抬头,一身清爽。天边如同雨后的晴空,青蓝间多了一抹粉红,带着若隐若现的温馨,风暖云淡,飘洒着片片花儿的清香,恍如一片花田。
      上了楼,傍晚的阳光照进老金宿舍,烧红了窗外晚霞。
      夕阳西下,加油站笼罩在金色的寂静中。
      远处黛青色的山峦披着晚霞的金光,天边牛乳般洁白的云朵,在金光的照射下,变得火红般鲜艳。
      落日后清凉的余晖,洗去了人们一身疲劳,去了炎热,变得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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