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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供销大厦 ...


  •   王志山心冷了。
      他像是冰冷地定格在了这个夏天。聚时的温暖与分手时的冷清,也许就在一念之间。
      再次回了小镇,吹着小镇的风,他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或许,每个人都不想经历一场离别;也或许,每个人都必须经历一场场离别。
      曾经学生时代的美好,离他远去。
      剩下的,唯有小镇的阳光,照进这片土地,接纳着他,迎着他。
      地区城市的一切,已成回忆。回忆说着那年的那一天,他们登上群山之巅,满目皆是生机。可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化为曾经。曾经的回忆,成了昨日故事;曾经的美好,只能留在心间。偶尔回味,会切换成微风吹过小镇,留下星星点点的天空和惨淡的白月光。
      彼时情谊,已是一种神奇,一种美丽,更是年青美好的怀念,一遍一遍印在记忆深处。每每触及,是真诚的友谊,多了欢喜。一醒来,终成梦一场。
      学生时代的美好,在小镇的白月光中,一点点褪去铅华,深埋于心,不再触及,以免招来揭开伤疤的伤痛。
      现实刺痛着王志山的心。
      王志山在小镇,在太阳下低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与乏味。抬头看,明日街头是否熙熙攘攘,全成未知。一低头,他以汗水、艰辛和担惊受怕,小心翼翼行走在街头的边沿。
      上财政局一趟无果,邹名兰大哭了一场。
      擦干了泪,她心有不甘。
      几次上税务分局找王志山,她想从他那儿,给她一些建议。
      可王志山一连几天没有回来,她无功而返。
      她问自己,自己是不是活得太失败?
      身边同学一个个像是都有了工作。
      相比之下,她无疑成了一个弃儿、一个一无所知的傻子。
      毕业分工,人人铆足了劲地往前冲,没有人会在原处等你。不是谁夺走谁的,而是人们更加懂得新鲜事物。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你不改变,就注定被淘汰。宁可在苦难中成功,决不在迷茫中苟活。眼看别人从一个待业青年,摇身一变,成了职场人士,自己却趴在窝里,像是一只无法动弹、歇伏了的小母鸡,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啊!
      她不想让自己多年的努力白费,更不能窝在家里,白白虚度光阴。
      为此,她急切地想要找王志山问一问,她该怎么办?
      终于,王志山从地区城市回来了。邹名兰再次鼓起勇气,去了税务分局。这一次,她如愿以偿,见到了王志山。
      两人再次见面,邹名兰问及许多求职的事情。
      王志山的求职经历,让邹名兰心头的火苗,像是死灰里见到了火星子。
      她再次动身,去找了沈梅。
      沈梅分工的单位,应该是王志山猜测的商业局。至于是不是商业局,王志山脱不开身,无法陪她前往,一探究竟。
      邹名兰只有只身一人,问着路,去了县城。
      她先去沈梅的老家。在沈梅老家,她没有见到沈梅本人,见到了沈梅的父母。见过他们,邹名兰这才知道,王志山的猜测是对的。沈梅经沈大荣一番打点,如愿以偿地分工进了商业局。
      商业局在县城中心的几条老街的交汇处。
      一条狭长的小巷道,将商业局藏在里头。
      几经周折,邹名兰走到了商业局门口的小巷子口。
      一伸头,巷子在施工。
      红黄的泥土翻身,堆放在了巷子口,让人难以落脚。进出的路口,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深坑,像是鸿沟一样,挡住了去路。
      坑里施工师傅低头在汗流浃背,只露出一顶安全帽,晃动着。
      邹名兰几次想上前,却无法走进去,只能眼巴巴地看向施工师傅,小声问:
      “师傅,能不能让我过去一下?”
      施工师傅们抬了头,一头汗水,一脸的泥沙。见到是一位怯生生的姑娘,他们不耐烦了。其中一位瓮声瓮气,说:
      “你没有看到我在忙?要过路,晚点再来!”
      这下,邹名兰进退两难。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焦急地抬头看向巷子另一头,想着如何是好?
      幸好有人从巷子深处走了出来,往邹名兰这边探了探头。
      四目相对,对方一副眼镜戴在白净的脸上,一颗腮上的美人痣,不偏不倚,在下巴右侧。只一眼,对方熟悉的相貌和身材,一下子让邹名兰叫出了他的名字:
      “刘金全!”
      听到有人叫唤,刘金全抬了抬高度近视的眼镜,一眼认出了满是期盼的邹名兰。
      有刘金全出面,施工师傅给邹名兰搭了块跳板。邹名兰小心上了跳板,几步站到了刘金全面前。刘金全对着她,露出了甜甜的酒窝:
      “咦,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要看你的老同学沈梅?”
      看到刘金全,邹名兰悬着的心,落了地。
      她点点头,跟着刘金全进了商业局。
      商业局的办公楼不大,是过去一家大户人家的老宅。老宅上了年头,老房子老摆设。沈梅小步快跑,跑了过来。
      两同学见面,虽然仅仅分隔两个月时间,却是恍如隔世。
      邹名兰没有分配工作的消息,一下子让沈梅的心,抽紧了。看着邹名兰,沈梅的笑容消失了。她跟着邹名兰一样,心急如焚,急切地问:怎么回事?
      邹名兰面色凄惶。
      院坝里人多眼杂。沈梅将邹名兰请进了办公室。
      沈梅的办公室明显刚换了新家具,窗明几亮。原先的旧家具被一古脑儿地收拾了,塞在一个角落里。看来,商业局是要内外翻新,来个大换血。低头不语的旧家具,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让老宅子安安静静。巷子翻修的杂乱,被挡在外。这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沈梅整个人亮堂,虽才到这儿报到不久,却俨然宅子的主人。她快手快脚,为邹名兰倒了茶,说这段时间我们办公地点翻新,外头堵路,你来,要不是遇上刘金全,那几个老气横秋的施工师傅,肯定不会让你进来。还算好,这次你遇上他,就这样进来了。要是你下次再过来找我,一定提前给个电话,我来接你,省得人家不让你进。
      说着这话,沈梅找了个邹名兰对面的椅子坐下。
      两人落座,邹名兰环顾左右,问:
      “怎么办公室就你一个人,不见其他人?”
      沈梅这才想起光顾着问邹名兰事情,还没有介绍单位和同事呢!她说商业局不超十人,其他人经常外出去下面公司,大多不在办公室;今天来报表的人多,要换平时,就她和刘金全守办公室,少有人在。我们两个人的工作简单,无非汇总下面各家公司的报表,大部分时间闲来无事,只能为领导接个电话什么的。你呢,说说你的情况,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分下工来?
      提及这话,邹名兰心中隐隐作痛。沈梅的分工和工作,无疑给了敏感的邹名兰心头一刀,让她象是失血后的难以呼吸。沈梅的一切,她无法企及。她将一切的过失,归结于自己的无知,以致于错失机会,弄得眼下像是浮萍一样,悬在半空,飘忽不定。
      沈梅一时急切。她为邹名兰分析,给她出点子,说的,大体和王志山差不多:我们这一批毕业生起起伏伏,有的一路顺遂,有的坎坎坷坷。找工作要主动;遇到合心的,靠自己,也靠别人。运气好,能心遂如愿;运气不好,也别心慌。我听说了,我们这批毕业生有人事局来兜底,一定是包分配的,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空着。要不,你再等等。实在不行,我也去人事局,给你问一问?
      沈梅的话,再次点燃了邹名兰心中尚存一息的火苗。
      回家的路上,她不止一次对着上天,合指祈求:要是上天开眼,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愿意用一生来报答。
      天无绝人之路。
      命运之神似乎格外眷顾邹名兰。在给她关上一扇门后,于心不忍,给她开了另外一扇窗。
      苦苦煎熬了一周过后,一个电话,从人事局打到了邹云全所在的街道村小组。
      仿佛丢失了东西,再次失而复得,邹名兰按不住内心的喜悦,上了县城。
      通知的报到地点位于供销大厦。
      寻着大厦的路,几经周折,她站到了一座崭新的高楼前。
      抬头仰望,大厦高大而崭新。它庄重典雅,挺立于城中心位置醒目。这里交通便利,几百米开外,是县委、政府;附近是坝子久负盛名的商业区。高楼联结南来北往,脚下的一个十字路口,是整个县城唯一的红绿灯路口。穿过一楼的巨大商场,邹名兰上了二楼。
      二楼是供销社后台办公区域,装修豪华,透着漂亮。走在二楼的楼道里,邹名兰一阵激动:能到这里上班,是不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供销社一直是多少年来老百姓心目中的好单位。如今它先行一步,建起了现代化的营销点。而设立县城的新营销点,不是别处,正是供销大厦。
      邹名兰的小心脏“怦怦”跳动,仿佛快要跳出心房!带着激动,她从进出其间的工作人员身影,一下子意识到,它可是整个县级供销系统的行政中心、神经中杻!要是自己能在这样的大厦上班,那是她祖上烧了高香!她的眼前,再次跳动着家人双双期盼的眼睛。姐姐的早嫁,妹妹的年幼,父母收入的微薄,一点点让她紧张。是的,她需要得到一份能拿上工资的工作!
      看到新人前来,供销大厦走出了人事股同事。
      他带邹名兰去见了一把手。
      也许是惯例。大厦的一把手华三定,点名要接见新来的邹名兰。
      邹名兰受宠若惊。像华三定这样的总经理,高高在上,岂能是她想见就能见的人物?人事股的同事介绍,华经理是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接见你的。到时候,你一定要谨言慎行。
      华三定明显是大厦最高级别的领导。
      见到他,人事股长毕恭毕恭。邹名兰心头一阵紧张,感受着华三定在诸多人心目中的位置。他个头不高、说话慢理斯条。人近中年的体态,再加上说话轻言慢语,不怒自威,有着一种不可置否的威严与霸气。
      在简短地介绍了全县供销社系统情况后,邹名兰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
      她一再吐气、吸气,以深呼吸来排解此时的紧张,甚至不敢正眼直视面前的华三定。
      毋庸置疑,华三定是掌管全县供销系统几百、甚至上千号子人职工的人物。一想到他一声令下,便足以让所有人鞍前马后,更让旗下数不清的购销店、农资门店,遍布乡镇,邹名兰对他敬畏有加。
      一番交结后,邹名兰进了会计股。
      会计股人不多,加上邹名兰一共三人。
      上了年纪的老会计,让她做账,刚好与邹名兰所学专业对口。
      像所有实习生一样,她开始跟着老会计熟悉业务。虽然年纪轻轻,但她以她扎实的业务功底,很快进出于大厦到各部门,并不时到各乡镇基层,盘点资产、核对账目。她麻利的手脚,深厚的业务底子,很快刷新了基层供销社的头头脑脑们对一名新毕业的看法。
      众人羡慕的眼光中,邹名兰忐忑的心,落了地。
      从老会计的刮目相看中,她多了知足感。
      老会计告诉她,你年纪轻轻分到咱们会计股,在供销系统,算是头一遭。之前能进我们会计股的,大多是在基层熬白了头的资深老会计。要想进咱会计股,光凭熬白头还不行。是你运气好。有些人,就算青丝熬成白头,也不一定坐到这个位置。更多的乡镇基层会计,即便排长了队,伸长了头,也不能坐上会计股的位子上来,或许,有的人只能一辈子死守乡镇。
      没过多久,邹名兰意外地分到了一间宿舍。
      宿舍虽是供销社单身宿舍,却地处繁华地段。它独特的地理位置,交汇着南来北往的车流和人流,是县城人气最高的黄金地段。
      一切令邹名兰喜出望外。
      宿舍不大,住了另外两名同事。
      能有这么一个落脚点,她丝毫不嫌一个宿舍挤了三张床。她心满意足。如此待遇,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每天下班后最享受的,是回到宿舍,站在宿舍窗前,看着对面电影院人进人出,在华灯初上的霓虹灯下,五彩斑斓,别有一番温馨与时尚的感觉在心头。偶尔刮风下雨,看着楼下未带雨伞,奔跑在风雨之中,不知要到哪里寻求遮风挡雨的人,她能体会他们的惶恐。此时此刻,她是幸运的。人,但凡不走出去,家就是你的全部世界;一旦走出来了,世界就是你的家。
      看着窗外景象,邹名兰由衷庆幸:究竟是上天格外眷顾,还是我时来运转?
      时间过了近一个月。
      这天老会计突然开了口,提醒她道:
      “名兰,你要作好思想准备哟!我们供销社系统少有新人留县社的。弄不好,人家领导会安排你会到下面蹲点!”
      不知老会计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邹名兰刚刚安顿的心,悬了起来。
      老会计的暗示,让邹名兰多了一分焦虑,甚至是不安。
      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令邹名兰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人事股长叫她进了人事股办公室。
      等邹名兰坐下,人事股长左顾右盼。一看四下无人,他关上门,张了口:
      “名兰啊,有个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一听人事股长有事要谈,邹名兰掏出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笔记本放到膝盖,她轻轻按下手里的圆珠笔,露出笔芯,准备记下股长的话。
      她的举动,让人事股长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表情。可他年过半百,身经百战,什么样的局面没有经历过?看着邹名兰认真,他变得一脸温和:
      “你不用认真、不用认真。我找你,是谈点私事。不过,也算是公事。嗯,算半公半私吧!我们谈谈,你随意。笔记免了,免了。不用记,啊,不用记。”
      邹名兰一头雾水。她不知道人事股长倒底找她谈什么?
      在股长的劝说下,她顺从地合上笔记本,收起笔,看向人事股长。
      人事股长脸上多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表情。他“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像是下了决心一样,张了口:
      “这个,名兰,你来我们供销社也有一段时间了,是不是?这件事情我是受人之托。特意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个人问题。这个事情呢,嗯,你要如实回答我。就是,这个,你多大了?谈恋爱、有对象了没有啊?”
      人事股长说话的不利索,让邹名兰回不过神来。这是不是长辈式的关怀?还是另有安排?一听对方提到“恋爱”二字,她心里升腾起了一股暖意,暖暖的。温暖上了心头,她道:
      “股长。我今年刚二十岁。恋爱嘛,没谈。还早呢。我刚来,业务上的事情要熟悉熟悉,近段时间我一直在忙业务。恋爱的事情,暂时不考虑。”
      股长长长舒了口气,像是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在一连说出几个“好”,他道:
      “好好好。这就好。那,我这儿有个事情,就跟你直说了,啊!我是直来直去的人,不想烧脑子、兜圈子。不过这事涉及你的个人问题、终身大事,还,多少跟工作有关系。我劝你在答复我之前,多慎重慎重。实在不行,你可以回去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再给我答复。不急着一时,啊,你听明白了吗?”
      说着这话,人事股长也坐不住了。
      他起了身,在邹名兰面前踱了步,让不明究里的邹名兰,跟着他打转,一时间头晕。
      一番踱步之后,人事股长最终站定了。他像是下了决心,咬了牙:
      “我就实话实说了,啊!是这样。我们领导,也就是我们华经理,他有个儿子,叫做华继伟,岁数跟你差不多,也可能大你几岁吧,总之可能也大不了你几岁,是同龄人。上下几年都是同龄人嘛!前段时间,华继伟分工到了农行上班,目前在江北的营业所上班。华领导的原话,是‘看你这个人不错,中专文凭,大小算个知份子,能拿知识分子补贴的;性格也好,人也过得去……’他跟我表达了这层意思后,我今天叫你来,是想为你跟他儿子,也就是你和华继伟给保个媒,让你考虑考虑:是不是跟小伙子发展下关系,明确你们的关系?本人觉得,你和他,应该挺般配的。也不知,你意下如何?”
      人事股长的话,分明带着无法抗拒的肯定,也饱含期许,让邹名兰几乎眩晕:
      天啊,怎么回事?好事,坏事?不好不坏的事?
      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这绝非好事!
      借工作搭上个人问题,这样的事,电影、电视甚至是小说故事里,她见过、听过不少,大多不是一个什么好兆头。
      相比之下,她在三年中专、看过身边不少同学,甚至闺蜜们恋爱、结婚,可她们并没有受到这样的安排啊!想到此,她的心头猛然跳出了一个词:
      “假公济私”!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事情?她懵了。
      她全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人事股长的。她整个人变得淩乱,嘴巴抖动,头像是低血糖一样发晕。
      到了最后,她整个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陷入了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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