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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泪水夺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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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佳荷与戴江结婚了。
结婚的地点在江北的供销社饭店。
饭店不像如春饭店一样红火,却有不小的场地,足以容纳几百人,成了最近专办婚丧嫁娶的酒席之地。
婚礼这天,宾客纷纷向供销社饭店涌来。
祝福的人群中,有郭佳荷的父母,还有她的哥哥郭佳波。
众人的祝福声中,郭家人按照习俗,由郭佳波拉上妹妹的手,将郭佳荷交到了戴江手上。
戴江喜不自禁,要亲吻新娘子。
新娘子一转身,躲开了。
背过身的那一刻,新娘子眼角划出了眼泪。
她自觉没有爱。爱随着眼泪,永远地消失了。只有一种恨,叫做说不出口,却是眼里饱噙泪水。
两颗灵魂在相互救赎之后,才会懂得和珍惜它的珍贵。
王志山一个人在小镇四处转悠。
郭佳荷结婚的喜庆鞭炮声,在他身边只剩下了寂寞。寂寞的人淼一。郭佳荷是哪一天结婚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对她做到绝无打扰。
两人无缘相伴一生已成定局,她对他依然心心念念,没有走出来。
她的精神状态,相当崩溃。
现实生活中,类似两人的情况并非少数。
不少相爱之人,因为爱而不得,选择了分开。
但在关系结束之后,有人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要么纠缠不清,要么泪眼迷离。
越是这样,结局越是让人伤心痛苦。
其实,一段好的关系,在结束时,应该有一个体面的收尾。
好好告别,好好离开,毅然断联,永不打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论如何,分手意味着心如刀狡。曾经走过的路,一起到过的地方,欢笑只剩一人。
每次到邮政所前,王志山绕着走。和他一起外出的同事,不知道他在极力回避着什么?
只有夜晚时分,王志山踯蹰邮政所门前。
他眼前晃动的,是戴着紫蓝色墨镜的郭佳荷。
紫蓝色镜片后的眼睛,成了一束光,向他袭来,要把他倾赢得烧成灰烬。剧痛袭来,针刺一样的疼。
他惊醒了。
原来梦一场。
又是半梦半醒间,郭佳荷来了。她是来安慰他的。她在招手、对他笑。他与她依偎前行,可她在往下跌!他本能地伸手去拉,却拉不住她。她消失不见。他纵身一跃,四处找寻,身边尽是黑暗,犹如深渊,深不可测,神秘而恐怖。他绝望了。一束明晃晃的火苗,就像是鬼火,在黑夜里发出无声的尖叫和哭泣。
他再次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凉冰冰。
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最大的痛苦,不是□□之痛,而是心灵之殇。人不到痛苦万分,不会有如此体会。
人痛苦到极点,会呕吐、手抖,会生病、头痛,会睡不着觉,吃不下,会莫名其妙地流眼泪。一个人僵直地躺在床上,任由眼泪划过鼻梁、流淌眼角,流到枕头,流入口鼻,塞进喉咙。
他不知道该如何走出来?
他劝说着自己放下,放下之后走出来。
可一切无济于事。
他唯有欺骗。骗自己自己没有被爱过,对自己说是爱错了人。
然而承认是力不从心和无能为力的。
他没有如此高的心理情感,更难有面对现实的勇气。
屋外的天空还是老样子。时间如同一个永不停下脚步的老人。清晨白色的云彩照出天边的轮廓,太阳推开薄薄的云雾,释放出一点点的光芒。天色一点点暗沉,太阳的光泽渐渐退散,化作橙红色的夕阳。
周而复始。
旧的一天过去,新的一天又在开始。本以为两个人相遇会是一场轰轰烈烈,却不想,是一曲酸楚的悲伤。现实在一点点掏空了王志山心里的温度,变得冰冷。
冰冷的世界让他厌倦。
他像是一只野兽,越发想挣脱它,越发发现身处牢笼坚固异常。
他想逃,却无处可逃。
身外没有铁墙铁臂,可他却成了一只犹斗的困兽。突然的分手,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打击。但是,越放不下,越是会被感情束缚,最后给自己困上枷锁。是的,他和佳荷之间的感情是,是那么沉重、那么深厚,想要短时间内放下,谈何容易?
但是,说分手也就真的分手了。两个人却非常默契的选择了断联。越是放不下,越是强制自己走出来。
被感情控制的人,往往很难专注到自己的生活里。选择断联,他尝试着慢慢的走出来,极力用更好的状态去面对全新的生活。
为此,他每天拼命地工作着,来麻木自己。
这天他和王兴正上街头收税。
完工后,时间还早。拐进了设在路边的小镇法庭。
法庭在镇政府一进大门的右侧。
法庭不大,只坐了稀稀落落的十几人。它的正中,坐了法庭的两位法官。法官和王志山、王兴正认识,见到两人进入后,找个前排的位置坐下,特意冲两人点点头,继续审理当天的案子。
开庭审理的,是一宗村民种田纠纷。
两人坐了一会,看着台上村民分原告、被告,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某天某时双方在稻田薅稗子,稗子不慎抛落两家相邻的田埂,起了口角,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上了法庭。
法庭上最为显眼的,莫过于双方分别聘请的两位律师。他们一身正装,一人替原告说被告平日里因琐碎小事,早已对被告怀恨在心,蓄谋已久,为护民风淳朴,法庭不该纵容被告;另一人替被告说原告在自家田地里侍弄庄稼,不慎抛落两家相邻田埂的稗子,田埂是集体公有财产,绝非被告私有,被告即便不慎,仍属无心之过,理应支持……
双方在法庭上言辞激烈,可台下两人听得无趣。一举手向台上的法官示意,告别法官,出了庭审现场。
两人刚要出门,楼上庭长罗宗雄见到他们,伸出头来,招呼二人:
“你们来了,也不上来一坐?”
二人不好推辞,上了楼。
罗宗雄将二人迎进家里。
罗宗雄听说王志山与廖佑林是表哥弟,当即将话题转到了廖佑林。在他口中,廖佑林年长罗宗雄几岁,是早先进入法院工作的一批同龄人。对于廖佑林,罗宗雄说他新晋升法院执行庭庭长一职,一提及他,赞不绝口。
正在谈及法院的人和事,罗宗雄突然“咦”了一声,问:
“你们可认识前营法庭的法官郭佳波?”
王兴正说是不知。
王志山愣住了。
他知罗宗雄问及的郭佳波不是别人,正是郭佳荷的哥哥。他不知道为何罗宗雄要在这个时候,提及郭佳波呢?
罗宗雄道:
“是这样。有个在邮政所的妹妹。她前几天和一个教书匠结婚,我和老廖、佳波一起去了她的婚礼。佳波不知道妹妹怀了孩子,要她来跟我们几个老同志见个面,可是叫了半天,新娘子死活不过来,弄得我们难堪,佳波更是冒火……”
郭佳荷怀了孩子?王志山脑袋“哄”地一声,呆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兴正双眼睁大了,开口道:
“你说的佳波妹妹是不是邮政所的?那个姑娘,前段时间不是跟我们王志山乱过一阵子吗?你说的,究竟是不是她?”
所有人怔住了,双双眼睛滴溜溜乱转过后,定住了,看向王志山。
罗宗雄“哦”了一声,看了一眼王志山,道:
“原来有这档子事啊!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我是听佳波提过。有一天,佳波还专门打听你们税所是不是有个王志山呢!我当时没在意,现在说起来,真是你王志山!真有其事吗?我想想,当时佳波跟我说什么来着?对了,是他问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还说,他这个妹妹也是,明明跟教书匠好上了,又跟你王志山乱精神!他还问了,佳荷肚子里的,会不会是你小子的?怕不是你小子胡来吧?”
王志山呆呆地,面无血色。
王兴正一下子声音高了许多:
“你罗宗雄说些什么胡话!我们王志山怎么可能!他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他?你莫看这小子年轻,定力好得很。除了他稳得住,我们税所的那些年青人,哪个像他?这事,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讲。你罗宗雄大脸大面的,千万不能乱说,什么孩子会是他王志山的。”
罗宗雄脸上阴晴不定,变得尴尬,“呵呵”笑了:
“说来也是,说来也是。我们王志山是个好同志,是个好同志,肯定不会做那些龌龊事!好,我为我刚才说错的话,向王志山道歉。”
王志山心如刀绞,仍旧不吭一声。
王兴正“咦”了一声,一脸不解:
“话说回来。郭佳波这个妹妹就奇怪了哈——既是她跟那个教书匠有了孩子,为什么到结婚的时候,又会那样子呢?连你们这些老法官都不肯来敬酒,说不过去嘛!”
罗宗雄看了看王兴正,皱了眉头: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是学心理学的,专攻过犯罪心理学,这事你问我不就清楚了?以我判断,一定是郭佳荷不乐意,被教书匠搞大了肚子,反了悔,又被逼无奈,不情愿,害得我和老廖、佳波下不了台。”
王兴正“呵呵”笑了:
“呵呵,你罗宗雄学的什么狗屁心理学!我告诉你,俗话说‘神仙难日打滚的逼!’要是哪个女人不愿意,别说他一个教书匠,就是十个□□犯,也难!”
时间不早,两人别过罗宗雄,走下了楼。
出了门,王志山泪水夺眶而出。
王兴正发现他不对劲,关心地问:
“你怎么啦?”
王志山支吾着,说外头风大,眼睛进了沙子,没有什么的。
王正兴被他遮掩着,不再纠结。
回到税务分局,王志山心头再次想起了郭佳荷。她幽怨的眼神,冷冷的神情,不时在他心头闪动。
半年后。
这天税务分局来了李进仙。
她是来找王志山的。见面后,他对他道:
“志山,是郭佳荷他爹。他让我带个口信给你,说他想见你一面。”
王志山呆住了。想起郭佳荷,他一时气短:
“他为什么要见我呢?”
李进仙脸色暗淡下来:
“郭佳荷要提前去生小孩。我们邮政所兴顶班。郭佳荷休产假,她爹顶上,来了,算是代班。来代班的这几天,他不时提起你,说是要见你一面。”
王志山没有推辞,随李进仙去了邮政所。
在邮政所,他见到了郭老爹。
郭老爹头发花白,面目清瘦。天气热,可他着了一身深色的的卡布中山装,一件白衬衣风纪扣扣得严实,洗得开了口,是那种五六十年代过来的人。
见到王志山前来,他虽未与王志山谋过面,可还是一眼认出了王志山,从柜台后方走了出来。
两人在邮政所门口站定。
郭老爹背了双手,缓缓道:
“你就是小王?长得跟我想的一模一样。是这样。前段时间听我家佳荷说起你这个人,我一直没来得及看你。今天特意约你来,是想和你见上一面。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郭老爹让王志山分外亲切。他点点头:
“劳烦您老人家记挂。我身体好,让您费心了。”
郭老爹脸上闪过的一丝喜悦,很快消失了:
“佳荷跟我说过你俩的事。你们没有成,我实在对不住你。请你来,一是慰问;二来,我想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们这辈子有缘无份,等来世。只是今生,你们一定要珍惜——你,明白我意思吗?”
王志山点点头,嗓子象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他掩饰着,道:
“我明白。我会祝福她。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只希望她过得好。如果您见到她,麻烦您捎句话给她:忘了我,走出来,不要停留。就算是为了家庭,为了大家。我不会打扰她,愿她一切安好。”
告别郭老爹,王志山匆匆走了。
当着郭老爹面前,他都知道有太多的话要说,有着太多的苦要诉,但在分开的那一刻,两个一老一少的男人,心里都明白,这不是一个男人该放下的。
他们彼此明白,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几个人的未来,有一个比较好的收尾。长痛不如短痛,今天的痛楚,即便多年以后回忆,不会是满满的厌恶。
难以取代的,还是美好和遗憾。
走到无人的地方,王志山泪水夺眶,他痛哭了一场。
他要以这种方式,在感情里一步步成熟。虽然他知道,这并不是最好的告别方式。但至少在一段不是那么美好的情感里,能够让彼此体面。
这以后,小镇于王志山而言,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一张网,没有将他和郭佳荷网在其中。
郭佳荷走了。
她的走,带走他一事无成的温柔,掏空了他一贫如洗的爱。
留给他的,成了最廉价的东西。他只剩下了尊严。
尊严于他而言,他本想靠双手去挣。在付出无休无止的努力后,他想与它抱团取暖,赢得慰籍;可如今,现实连这点可怜的奢求,也没有也去了给他,将它剥夺干净,只抛给他冰冷与嘲讽。
他想挣扎、想挣脱,想厮咬、冲破牢笼,却发现自己只剩下了冰冷。
冰冷将他牢牢缚住。他整个人变得冰冷。
这个世界,人不惜而散,心不争而凉。他陷入了无助的冷冰中,想要挣脱。可挣脱之后,他又逃向哪儿呢?
他大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