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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动了心思 ...


  •   税务分局的一连串变故,与分局院墙外的纷纷扰扰相比,未曾掀起多大波澜。它更像是人们在无意间投进湖里的一枚小石子,起初刚刚落水,会溅起阵阵水花,激起层层涟漪,打破一时的平静。可时间如同大海,有着非凡的亲和力。时间老人无声地抚平每个人的创伤,总会将每个人的伤疤化解于无形,让它重归安详,恢复如初。
      税务分局的工作每天继续。
      太阳从不以任何的意志为转移,延续着它的东升西落。殷勤的人们与它相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生不息。
      即便如此,分局里李云焕与万定坤仍免不了磕磕绊绊;杨辉对聂云丽的幽幽怨怨,偶尔一激,便会沉渣泛起。
      日子总在清苦与煎熬中,一天天度过。
      这天,税务分局来了一人。他来人是电影院的放映员石伟国。进门后,他在院坝里东张西望,逢人便问,王志山是否在单位?
      张兴福看到他,问他找王志山干什么?石伟国亮出手里的一份《核定应纳税款通知书》,张兴福看过,这才知道,他是来为岳母缴税的。
      从石伟国的嘴里,他岳母岳父一直以种田为主。看到身边做小买卖补贴家用的人家越来越多,岳母一家人动了心思。为帮下岳母,石伟国极力说服上了刘双福,征得同意,在电影院门口增设了一个冰棍摊点,让岳母卖起了冰棍。冰棍摊摆下,王志山上摊点定了税,发了通知。岳母收下通知后,让石伟国跑分局一趟。
      得知石伟国此行目的,张兴福道:
      “让你缴税就缴税,你找王志山干嘛?他不在,你要么改天再来,要么直接去把税缴了。就这么简单,别为屁大点税,找这个、那个的。”
      石伟国陪着笑,说一小个冰棍摊,定这么多税,是不是高了?
      张兴福明白他的小心思,是想借着与王志山熟络,要替岳母求情,少缴点税。
      王志山不在,石伟国不情愿走进了征收室。
      征收室接待石国伟的是李云焕。
      李云焕刚怀上了孩子,有了身孕,起了妊娠反应,反应剧烈,脸色难看,白得像是一张纸。
      石伟国前来,她擦了把额头的虚汗,接过石国伟的《核定应纳税款通知书》,低头开过票,递给石伟国票据。
      石伟国往衣兜里掏钱。岳母给的钱掏光了,不够。他要掏自己的钱。钱掏齐了,他耽了眼税款,一下子变了脸,脸拉得长长的:
      “怎么,合这么多?”
      李云焕以为自己算错了,重新复核了一遍。道:
      “是这么多。我是按《核定应纳税款通知书》算的。”
      石伟国口气一点点变粗,声音高了不少:
      “不可能!你再好好瞧瞧,怎么那么个冰棍摊,合这么多钱?”
      李云焕迟疑了。她再次打量了□□,不该错呀!她再拿起通知,对比了票据,道:
      “对的呀,没错。”
      石伟国气息粗了,带着气喘:
      “怎么可能!我老岳母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国家不给她照顾就不错了,怎么还让她缴那么多的税?”
      石伟国的火气,让李云焕感受到了。她想着是不是王志山定的税收高了,让他发这么大火?一阵头晕,她心烦意乱。她勉强撑着,道:
      “你找王志山。”
      石伟国道:
      “我找了呀!他在吗?”
      李云焕向办公室的同事瞟了瞟。人人被两人的对话惊动了。可人人埋头,继续低头手头的工作,没人为帮她。她犯难了,道:
      “那怎么办?票都开了。你要么去找王志山问清楚了,再来缴;要么等他回来。”
      这个世上总有缴税如同割心头肉、继而怨气冲天的人。石伟国本想找王志山小缴点税,好在岳母一家人面前卖弄自己人熟,可如今,一切落空,他心下恼火,隔着柜台,拍起了台面,“啪啪”作响:
      “屁大点税,你让我左一趟、右一趟的,是不是要把这点豆腐盘成肉价钱?你们总不能蓑衣狗进茅厮——啰里八嗦的吧!你们不觉得烦,我还觉得烦呢!我不管。要找王志山,你去找!反正税是高了,要我缴,你得给我个说法!”
      李云焕虚弱的神经,架不住石伟国的纠扯。她镇定着自己,不想让石伟国发难。可她刚起了身,眼前一黑,她再次坐下了。眼前一阵眼冒金星之后,她稍稍感觉好了些,这才有气无力地道:
      “你讲点理,行不行?税是王志山定的,你要找他。跟我我要说法,我没有。”
      石伟国不依不饶,眼睛瞪得老大:
      “你一个收税的,说不清楚?你这是刁难人。”
      “你讲点理,好不好?我好好跟你说的,怎么反倒成了刁难你了?”
      双方你一语、我一语,声音一阵高过一阵,让征收室的人人抬了头,看向两人。
      张兴福被惊动了。他看了一眼坐在面前吸着水烟筒的于存富,道:
      “你到隔壁一趟,看看怎么一回事?”
      于存富放下水烟筒,跑进了征收室。
      征收室里,两人谁也不让谁,铁青着脸,像是好斗的公鸡一样。于存富满脸堆笑,上前打了圆场:
      “噢哟哟,这不是电影院的石师傅吗?怎么啦,气鼓鼓的,像是借了你白米、还你米糠一样?你要发这么大的火干嘛啊?我说,火大伤身,和气生财。你消消气、消消气。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
      看到有人前来解围,石伟国快言快语,对着李云焕一顿感数落。
      李云焕心头难受,一语不发。
      于存富三听明白了个大概,上前搂上石伟国,“嘻嘻”笑道:
      “原来是为屁大点事儿啊?小事一桩、小事一桩。你石伟国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有胆量,不能跟小婆娘一般见识。税钱不多,你缴了算了。就当你打麻将的时候,放了一炮,买个开心、买个欢乐开怀?”
      石伟国本想逞一时嘴头之快,缴税走人,可眼前来了位于存富,一来便说好话,他膨胀了。对着李云焕,他不依不饶,吹胡子瞪眼:
      “是,我这个人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你们跟我扛什么扛!你看你们这位,什么态度,问她个问题,一问三不知,还说我不讲理!我是不讲理的人嘛?”
      于存富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上前拉石伟国,可拉不动他。李云焕辩解了几句,他拉下脸来,对李云焕道:
      “这事你小李不对。麻烦你跟石伟国说声‘对不起’。人家来缴税,吵吵不好,不利团结。都说纳税人是我们衣食父母。缴国家的税,花的是人家的血汗钱。再说了,人家既然来了,他们是客、我们是主,客人来办事,我们主人要搞好关系,不能跟客人吵。你要注意你的态度。你不能跟人家好好解释,肯定是你的不对。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别吵了!你李云焕态度能不能好点?”
      石伟国与李云焕吵了半天,自知理亏,原本心头发怵,害怕有人站出来,让自己下不了台。可好不容易来了个于存富,却倒向了自己,帮着自己说话,他顿时抖起了威风,对着李云焕,一脸鄙夷:
      “你看看,我冤枉你了,是不是?你还不认为是你不对?听听我们人家评理的怎么说的。说话办事,得学学人家,先学会做人、再来做事。你别一天坐在办公室里,拿着国家的钱,不好好给人办事,还瞎嚷嚷。屁大点税,你说不清楚,我问你,你干什么吃的?”
      自己人不帮自己人,全帮外人说上话了。李云焕委曲极了,强忍着眼里打转的泪水,不让眼泪流下来,不吭一声。
      石伟国骂骂咧咧,将钱递给李云焕。
      钱到李云焕手里,李云焕一阵心酸,流下了泪。
      泪水止不住地顺着她的腮帮往下流。她抹了把眼泪,强忍心酸,将□□和找补的钱,递给石伟国。
      场面人人心酸。可石伟国不知收敛,对着眼泪,没有一丝心软,相反快意。他拿上□□,继续骂李云焕:
      “说你几句,你还淌上猫尿了?是不是想给我脸子看?我告诉你,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你吓唬谁呢?”
      说着这话,他冷不防一把将□□搓揉成团,甩向李云焕。
      一个黑影飞来,李云焕吓得闭上了眼。
      石伟国的暴戾没有收敛。他骂骂咧咧,拿上找补的零钱硬币,走到门口的垃圾桶前,将硬币全丢进了里头,“叮咚”作响:
      “斋你这些叫花子!老子不差这些小镍币!当赏给你了!”
      强烈刺激之下,李云焕受不了这样的污辱。她起了身,可身体摇摇晃晃。起身出了柜台,于存富吓得赶紧上前站到两人中间,分开两人,不让两人再起冲突。
      石伟国大骂不止。他的骂声像是一把把尖刀,刀刀插在李云焕心头。最终,她忍不住了,“哇”地一声,蹲下身子,号啕大哭。
      石伟国被吓住了。他走出了征收办公室,末了,不忘折身,对着李云焕破口大骂:
      “你想咋地?是不是皮子痒痒,还想讨我骂?”
      李云焕强撑着站起身来,要与石伟国理论;于存富慌了,再次走到两人中间,一手拖住李云焕,另一手往外摆,示意石伟国走人:
      “算了算了。你请回吧。好男不跟女斗。你不跟她一般见识。”
      就在石伟国走出征收室时,他做了一个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手指于存富,恶狠狠骂道:
      “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明显是冲于存富来的。于存富心想自己当了半天好人,怎么会招来这个下场?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呆站在原地,脸绿了。
      石伟国扬长而去。
      留下李云焕无人安慰,王志山从外头回来了。
      人进了分局,王志山看到人人铁青着脸,李云焕在低头抹着眼泪。张兴福绷紧了脸。场面令人不安,王志山问: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张兴福抬头看向李云焕,李云焕抽抽答答。
      王志山怒目圆睁。
      他转身去找了石伟国。
      王志山面前,石伟国?了。
      他的岳母一听此事,一声惊叫,骂他“草同锤”、“贼尽犯”。(笔者注:草同锤,当地方言,草包的另一种叫法;贼尽犯,指坏事做尽的人)上前捶打他。他的媳妇更来劲,骂他不是人、是“扫把星”、“祸事佬”。
      石伟国耷拉着脑袋,跟在王志山身后,折回税务分局。
      李云焕面前,石伟国躬下身,郑重道歉。
      李云焕红着眼,一点点恢复了平静。石伟国要走,她开了口:
      “你拿走你丢在垃圾桶的零钱。”
      石伟国默默照办,蹲下身,拣拾干净了垃圾桶里的零钱币,一枚不留。
      一切无声。
      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工作职场难遇的温暖和依靠,在石伟国最后躬下身来的这一刻,尽显出来。
      李云焕惨白的脸上,泛起了久违的光泽。她怔怔地,冰冷的心头,多了一丝暖意。
      时间不长,分局来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蹦蹦跳跳,一进门便高声叫唤:
      “姐,姐!”
      听到叫声,李云焕急忙从办公室室跑了出来。
      她一把搂住了她:
      “小妹,你来了?”
      小女孩是李云焕的妹妹李云姝。她是是借着暑假,来找姐姐小住几日的。
      她乘兴而来,却打了李云焕个措手不及。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一连多日的妊娠反应,脚瘫手软。她身子骨本来就孱弱,另上这个特殊情况,每天的上班让她气短心虚,血糖低得厉害。
      起初,她以为这是初期的反应,挺一挺就能捱过去。可问题不容乐观。这天她刚到办公室,端着水杯走出办公室几步,“扑通”一声,整个人瘫倒在地。等到众人将她拉起身,已是大汗淋漓,一个人静坐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为此,她很是后害。思前想后,她要万定坤陪她上地区医院,找大姐症疗,顺便把生孩子的事情定下来。
      不想,妹妹来了。妹妹趁兴而来,她不忍心赶她走,可自己上地区医院的事怀再不能拖了,留下妹妹一人,她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间左右为难,她思前想后,想到了王志山。可王志山一个男同士,会愿意收留她吗?
      怀着试试的想法,她去找了王志山。
      找到王志山,李云焕试探着,问:
      “志山,你能不能替我照管妹妹几天?就三天。”
      令她大喜过望的是,王志山没有迟疑,爽快地答应了。
      这下李云焕乐不可支,将宿舍交给李云姝,走了。
      几天后,李云焕从地区医院回来了。
      回到分局,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放不下的李云姝。
      出乎意料,妹妹整个人活泼乱跳,一脸高兴。她搂了上妹妹,问:
      “妹,这几天你过得怎么样呀?”
      李云姝一脸惬意:
      “姐,挺好玩的。你不在的这几天,我跟着志山哥,在食堂吃饭;吃过饭,志山哥收税,我在街上转悠,可好玩了。诺,哥还给我买好多好吃的、给我零花钱呢!”
      李云焕被震动了。她柔软无比的内心,起了涟漪,在一点点往外扩散。有时友情像是空气,随处可在,不经意间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一旦感受,它有着格外的美丽而神奇。用心诠释,它的涟漪会扩散到周围的每一个人。
      李云焕此时的内心,像是火山一样,熔岩涌动,无法停下来。
      她回头想想几年来,自己对身边的同事不冷不热,冷落了身边同事;可同事们对她,却是如此热心热肠,捂着她热乎。
      她想到了补偿,动了心思。
      这天她早早站到了税务分局门口,等来了王志山与王兴正。
      两人外出收税回来,见到李云焕,王志山以为李云焕又摊上什么事,一脸关切:
      “云焕,是不是出事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云焕神秘一笑,道:
      “走,我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
      李云焕不由分说,拉上王志山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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