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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储蓄短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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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董留成的晃动,储蓄所里少了欢笑。
日子变得清苦而乏味,像是死水一潭。
日复一日的单调枯燥,让人沮丧。人人慌慌张张,只为碎银几两。储蓄所每天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为数钞票的激情只为这些来去匆匆的人点燃。他们带走的是欢喜,留下的是机械重复。柜台后方的人,在钞票面前多了俗气。时间一天天过去,安静的老房子不再率性而富有诗意。新人面前,陌生过后,压力爬上了他们的心头。
每天的上班、下班,重复着太阳的东升西落,却在中间的八小时,枯燥无味,压抑得令人难受。可老天爷似乎总喜欢眷顾与新人开玩笑,让花明容承受不能承受之重。
这天花明容与张良宝当班。
时间捱到下班前,又到了对账、交账时间。一向没出问题的会计对账,卡壳。账目一连复核多遍,怎么也对不上。
两人吓得不轻,不知如何是好?
何斌来了。面对短款的180元钱,猛然吃了一惊。事关重大,他当即拿起电话,打电话报告了罗自有。罗自有吃了一惊,让食堂留了饭,让他们好好核对。
几人加班,在一连几个小时的头碰头后,对不上的账目,成了毫无头绪。
天黑时分,储蓄所亮起了昏黄的灯光。灯泡“滋滋”作响,每个人饥饿难耐。嘴里苦苦的。一时无计可施,焦躁不安终成绝望。
何斌无计可施,心灰意冷,背上手,在两人面前踱起了步,不住念叨:
“玩笑开大了!短款短大了!一出错就是我们两个月的工资,怎么这么倒霉!”
一双双眼睛看向何斌。无奈之下,何斌想着如何结束这场灾难?再次上报罗自有,他做好了听天由命、等着处分的决定。
事情因花明容的出纳短款而起,她得负主要责任。一名新人,新来乍到的,摊上这种事,一下子呆住了!
何斌阴郁的脸,让她六神无主。她少有地面无血色。腿瘫手软间,她不住地打起了哆嗦:要是短款报上去,除了赔付,那接下来我今后的转正,可怎么办啊!
天色黑尽。何斌不得不宣布放弃,赶回营业所食堂吃饭。
一餐饭和着焦灼,无滋无味。
几口饭下了肚,理智似乎再次站上了何斌应有的大脑。他一拍大腿,想到了董留成:
“‘老流’几天不见,他死哪儿去了?”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何斌小跑着,去了税务分局。
董留成来了。
谁也没有把董留成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何斌少有地陪着笑,让董留成上前试试,能否解开短款之困?
看到是之前爱讲荤段子的人前来,花明容紧张的神经之下,多了一丝滑稽。
董留成仔细地看起了每一笔账目。在“滋滋”作响的黄暗灯泡下,他像是变了个人。专注的男人是理性的,也多了神秘。花明容为董留成打起了下手,配合着他,看他心无杂念,审查过每一笔收付记录,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一笔680元的收付记录上。
董留天满身的嘻啥劲荡然无存。花明容被他的专注感染了。正在出神,董留成发话了。他要她回想付款的场景,花明容努力回忆着,是一个星罗村的村民,一身干活的行头,粗手大脚,取走了存款。
董留成沉吟着,再问:
“那你会不会是把680元钱,看走了眼,当成了860元给付了出去呢?”
言之有理!花明容猛然一惊。两人一碰头,短款数字不多不少,刚好是680元与860元的差额,差额不多不少,正是短款的180元!
结果让所有长长舒了口气。像是茫茫大海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花明容翻出留存的存折,彻底服了:这天业务不多,总共也就十来单;三人核对了一个晚上,怎么就无人看到它在这里静静躺着!
短款找到,所有人舒了口气。气氛从凝固的冰点中一点点转暖。花明容由衷感叹,这个世界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缘于专业人士的博大精深!放浪不羁的董留成,讲段子口无遮拦,查账却如此专业!他不大眼睛的背后,倒底藏有多少深邃,有着如此厉害的眼力劲?
欢呼声过后,几人的面前,照例又是一道迈不过的坎。找到短款出处,可接下来的短款不会走路自来,该如何是好?
人人无语。何斌踱了步,指了指柜台上方高悬的“银钱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认账”的几个大字,一屁股坐下来,一脸死灰。
短款追讨的难度,可想而知。人心不古。我一不偷来二不抢,谁会乖乖交出悄悄到手、并不扎手的钱啊!想着这些,每个人眼前外头的黑夜一样,变得灰心缈茫。
董留成起了身。他说今天怕是来不及了,天色已晚;明天我去会会这家人,看看能不能将款子追回来?
花明容一夜难眠。
次日她起了个早,敲了何斌的门。她提出来,事情因我而起,我得跟着前往。况且,作为新人,头天的业务不算复杂,我记得人,说不定我去了有用。如果真能找上那户人家,我或许能认出来,说上话、帮上忙。
花明容的一再坚持,何斌同意了。
当下,他为花明容调了班,等董留成过来。
董留成是坐着于存富的三轮摩托车来的。
税务分局白底蓝边的摩托车,拉着董留成和花明容,赶去了星罗村。
星罗村的街道弯弯扭扭,像极了迷宫。花明容跟在两人屁股后头,随着他们大步流星,走进了村子。举目四望,全是陌生。花明容猜测,要是自己一个人来了这里,得迷了路,再走不出去。只有前方的两人,像是这个村子的人,对村子前前后后,了如掌指。两人大茬步、大茬步地往前走,完全象是国庆检阅部队时的步兵一样,让花明容只能小步快跑,勉强跟上。在两人的一言一语中,找人似乎成了囊中探物。
很快,三人找到了那户人家。
可惜,大门紧闭。
敲过门无人应答,花明容的心“咕咚”一下,仿佛一下掉进了冰窟窿,变得暗无天日。两个男人没跟她一样脆弱,开始四处打听,这户家人哪儿去了?
顺着邻居所指,三人出了村,去了田头。
一块洋芋地里,多了一位低头劳作的人。他是众人打听多时,才找来的户主男子。户主六十来岁的年纪,佝偻着身子,在太阳下侍弄着庄稼,任凭风吹日晒,只顾低头盯着满眼青绿。见到有人说话,他抬起了头。花明容只一眼,认出了他。她当即欢喜得跳起来,一声高叫:
“是他!就是他!”
董留成摆摆手,示意花明容不要说话,自己上前,叫了声“老大爹”,蹲下身来,和颜悦色,与户主对上了话。
户主是一位老实巴交的村民。他一身灰布衣服,多了星星点点的黄泥巴,一双军用鞋,让花明谷一眼认了出来。他手握锄头,伺弄着田地里的庄稼。看到三人仿佛从天而降,他停下了手中的活,坐到田埂上,闷声不响,“啵啵”地吸起了水烟筒。
花明容顺着在田埂,走了过去。她和董留成一样,蹲下身来,看着户主夹在一前一后的两人中间,有了反应。看得出,他的脸在不时抽搐,内心是挣扎的。
他在与自己打斗。听着两人的问话,他嘴巴动了动,没有出声。
董留成蹲下身来,没有像花明容想象的一样,直奔主题。他问起了田地里的事情。包括户主家有这样的田地多少丈,今年种了些什么,收成多少,能不能糊上一家人的口粮。户主少了戒心。董留成对着他,像是拉家常,又像是访贫问苦,将农村多年一成不变的东西,娓娓道来。
在说了家里还有什么人之后,户主不反感随和的董留成。董留成和颜悦色,让他愿意听着他拉常。董留成嘴里,从户主家的情况一转头,讲了许多关于星罗村的大事小情。光是村子的知名人士,董留成一口气提及几个。这些人全是花明容第一次听说。有“麦大勇”、“老二奔”,“秦三华”。个个在董留成口中,如数家珍。只是他们是些什么人,有何来头,花明容一无所知。
董留成的绕山绕海,听得花明容眉头紧锁。冬天接近正午的太阳,虽然不太火辣,却有了温度,照得她心头暖烘烘的。她的身上多了燥热,心里多了不耐烦 。她实在不明白,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两个身着税务制服的人,会如此闲情逸致,与四面庄稼地里的一名老汉,在近乎闲聊地打发着时光,究竟图的是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户主手里的水烟筒,在他和董留成、于存富三个男人的手中,传过来、又传过去,一直在烧着烤烟丝,不让烟灰熄灭。烟雾袅袅,户主的眉头在跳动。董留成提及的人和事,他耳熟能详。这些人是星罗村的名人。不说显赫,却是不乏守正、孝悌之人,亦有发不义之财之人,甚至还有遭报应的。
又是一柱香时间很快过去。
董留成话语一转,多了“举头之上有神灵”、“白米白面吃得,白金白财要不得”之类的老话。花明容第一次听到,却再熟悉不过的话。要是户主不感动,一旁的花明容跟着也被打动了。
很明显,户主心有所动。
董留成拿捏着火候,步入正题,问:
“你是不是头天上过储蓄所取钱,多拿了钱?”
花明容没了紧张。事情到这份上,渐入佳境,她开口指认了细节。或许是董留成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或许是被对方完全折服,又或许是可怜眼前这个小姑娘,总之,户主点头,认下了不该多出来的钱:
“钱,是多了。总共180元,我没带,放在家里的米柜子里呢,我还你们。你们跟我回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