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长路尽时 ...
陆焕心里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期。
想来也是,他身为主将,遇刺昏迷,如果不是黎青已经落网,这群手下早就义愤填膺地跳起来了,哪里还会在这里慢条斯理地和他说话?
况且杨绫身上穿的是官服。
辽州铁骑这一趟是为了逮捕黎青,才奉旨回关的。杨绫不穿盔甲,说明任务已经结束,陆焕问:
“是天罗抓的人?”
杨绫说:“是。”
陆焕没有说话,按在床上的手,却默然无声地抓紧了。
说不担心是假的。
天罗泄密倒戈在前,缉捕黎青的部下在后;而黎青在如此被动的时候,却反过头来,用计骗了整个天罗,于重重护卫之下,凭着他一个人,居然杀死了统领仇宪仪。
此等行径,无异于是在嘲笑禁军二十四卫,这个本应是夏朝最恐怖的特务机构里,全是一群无能之辈。
双方现在算是血海深仇。
黎青被天罗先一步抓到,还不知道会受怎样的折磨。
他身体又不好……
陆焕想到这里就揪心起来。
黎青犯病的时候,不喜欢让外人知道,都是尽量自己忍着。
可是陆焕见过。
那时陆焕正在课上看翰林院刚刚编修到一半的前朝史书,书房的窗户开着,窗外有鸟鸣,风吹动纸张发出轻微的声响。
史官最讨厌的就是皇帝对着自己的作品指手画脚,因此,黎青拿着陆沉舟的谕令,借出来让陆焕看过之后,还需要再原模原样地给翰林院还回去。
陆焕看书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等着。
史书艰深晦涩,何况是才编修到一半、根本没有注解的。
陆焕又年轻,正是少年心性,最坐不住的年纪,没看多久就开始走神,东瞄瞄,西望望,哪怕明知道先生就坐在一边也忍不住,只觉得春风宜人阳光正好,书上的字实在是一个也看不下去。
转了一圈之后,又去偷瞧坐在那里的黎青。
他不敢抬头,怕被黎青发现,目光偷偷地顺着地板瞧过去,只能看到一角淡青色的衣袂,那上面绣着浅碧的竹影。
黎青入宫,如果不需要面见圣上,又没有其他公务,一般是不穿官袍的。譬如今天他就是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纱衣,雪白里衬,秀丽的竹影在轻纱上摇曳。陆焕还是更喜欢看他常服的样子,说明他不用去找陆沉舟,而是专为自己而来的。
然而黎青却忽然从自己的坐席里站起来,走到窗边。
他站在窗口,似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陆焕以为他是久坐无聊,所以起身活动,舒展筋骨,顺便欣赏一下风景。
然而紧接着他就看到黎青抬起一只手撑在窗棂上,埋下头去,用额头抵着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抓住了胸前的衣襟,骨节攥得发白。
“……”
旁边服侍皇子读书的两个太监,都在昏昏欲睡地打盹,谁也没注意到这边。
窗外春光正好桃花摇曳,那景色却映照不到黎青脸上,他的脸上只有一片纸一样的白。
然而黎青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陆焕看到风吹起他衣衫下摆,那样细的腰,那样朦胧婉约的青色,让他想起三月里江南河岸的杨柳枝。
柳枝细而坚韧,风吹不折。
可陆焕也见过一夜暴雨之后,柳叶被雨水打落,飘在河面上,和枯枝与泥沙混杂在一起,顺着流水零落。
那是很美也很脆弱的东西。
——想到这样的人会落到天罗手里,陆焕就觉得一阵揪心的疼。
门外的亲兵就在这个时候送来了陆焕的官服。杨绫怕他肩上有伤,行动不便,主动接过来,将官袍抖开,服侍他穿上。
陆焕说:“唐统领要议的,就是这件事吧?”
“——是。”
杨绫让陆焕站起来,自己帮他把腰带系好,“殿下也知道的,国玺……这东西找不到还好,要是真找到了,那可是烫手山芋,谁也不敢接。也就殿下身份贵重,担待得起。所以天罗那边抓到了人,不敢擅自决断,要等殿下过去一起审。”
……这么说黎青现在还没事。
陆焕在心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谋反是重罪,藏匿国玺也是重罪。黎青如今已经不是官身,一旦被捕,必然会受审,而且是交由天罗刑讯,逼问国玺的下落。
陆焕带着麾下的将士,紧赶慢赶,连续行军数日不休,到达黑水城之后,甚至来不及歇息休整,就展开全城搜索,就是希望能抢在天罗之前抓到人。
——好在现在还不算晚。
官服已经穿戴好,陆焕伸手摸了摸胸口。隔着一重一重的衣物,他感觉到信还安静地躺在那里。
摸着信,他又想起来这个人是如何狠心绝情。
……也许他就不应该管黎青的事。
他想杨绫说的很对,造反是黎青自己要造的,如今证据确凿,也没什么可说。这样的案子放在哪个部司他都不会好过,黎青谋逆之前,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
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不过是自作自受。
房间里没有镜子,杨绫帮陆焕穿戴好,仔细地束正头冠之后,两个人一起出门。
外间等着众亲兵,见到自家主将,都跟在后面。
陆焕这才第一次注意到自己下榻的地方。
今夜月色明亮,映照着周围红墙黛瓦,建筑周正,很像是官衙。
然而,两旁守卫的,却都是辽州军的士兵。
杨绫说:“殿下遇刺之后,可是把大家都吓坏了。我们来黑水城没有扎营,又担心贼人还有余党,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安全的地方安顿殿下。好在当时遇袭的地方离县府官衙不远,县官见到殿下的样子,也是吓得半死——他倒还是知道轻重,让我们先在这里住下。”
一般地方上接待贵客,都会有专门的府邸。
不过,考虑到公务繁忙时节,上官来这里视察,处理公务,可能会议事到深夜,官衙里也设有迎宾院和客房——也就是陆焕刚才休息的地方。
难怪那房间看着不大,陈设却都干净整洁,十分讲究。
陆焕问:“县里是哪位大人?”
他们这一趟来黑水城,是有紧急公务在身,事涉朝廷机密,又奉了皇帝御旨,只是给地方衙门送去了文书,连本地官员的面都一概没有见。
杨绫摇头,“——谁知道?
他哼了一声,“刚才还殷殷切切的,介绍了城里的这个大夫来、那个大夫去的,想着巴结殿下,这会儿听说天罗抓到了黎王,就押在公堂上,全都躲起来了,连人影都见不到。倒是够机灵,难怪头上的乌纱帽,能戴得稳稳当当。”
陆焕:“……”
他在辽州这几年,因为身份敏感,边军将领都对他敬而远之。如果不是兵部确实有调令下来,甚至连军马都不敢给他。
生怕表现得太过热切,会得罪京城里把持朝政、势头如日中天的黎青。
陆焕从前还是皇子的时候,哪怕上面有沉舟皇帝压着,也不乏有朝中大臣,拐弯抹角地来接触、讨好他。
——而这样众星捧月的待遇,已经在三年前,随着他被黎青放逐,永远地离开王朝权力中心,而彻底消失。
如今。
黎青一失势,想要攀附他的人,又纷纷地都冒出来了。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陆焕说:“先生这次联合京畿军政变,恐怕要是准备直接废帝。陛下不远千里,专门调辽州铁骑回来,也是为了防备关外生变。一个县城的官吏怎么敢掺和到这种事里来?和我们不接触才是对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尽量装作不经意地,说:“……既然抓到了人,该审就审,该押送回京就押送回京,在县衙的公堂上做什么?”
“——我的殿下呀。”
一行人走在夜色下,杨绫跟在陆焕身后稍微落后的位置,很有些无奈地说:
“这么大的事,殿下不说话,剩下的人哪儿敢啊?仇将军又刚刚……这事儿还没报给京城,唐统领现在也只是暂领天罗而已,怕自己服不了众,所以借用了县衙的公堂,又请了殿下那边辽州军的将领在场,也算是个见证,表示自己没有擅动私刑。”
陆焕问:“辽州军的将领?”
说话的时候,众人已经出了侧院,往衙门正堂走去。
月光映照在周围官衙威严富丽的建筑上,每隔不远,就看到有辽州铁骑的士兵站岗值守,举着火把,火光就在深夜中一点一点、一簇一簇地往远处蔓延开。
注意到陆焕正在看着这一幕,杨绫主动解释说:
“抓到黎王的时候殿下不在,天罗那边又来问辽州军的意见,我们几个人就擅自商议了一下。一部分人去城外找地方扎营,要等后面的队伍明天过来,就算是要尽快回京,今晚肯定也启程不了。剩下的留下来,跟天罗一起押送犯人。”
陆焕听着“犯人”两个字就不太舒服,忍住了,没有表露出来。
今夜月色明亮,站在月色中的辽州铁骑衣甲鲜明。陆焕和这些军士共事三年,第一次发现他们的铠甲看起来是如此坚硬而寒冷。
他们是边军的精锐,是冷冰冰的战争武器。
——他忽然那么清晰地意识到黎青现在只有一个人,说他阴险狡诈也好,足智多谋也好,他都只有一个人。
陆焕心里也知道,朝廷之所以不远千里地,专程从辽州调动精锐部队,封锁关内,防备的其实并非是从京城逃跑的黎青残党。
而是玄铁关外,镇国大将军梁项手下的兵马。
但对黎青来说,就是他要一个人,面对一整支军队的看守和押送。
……陆焕忽然就不觉得带着辽州铁骑回来在先生面前有什么好炫耀的了。朝廷里养着太多只有虚衔的将军,何况是他这样敏感的身份。
如果黎青不同意,他根本没有机会在辽州边军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陆焕也听说过京城的事。
皇帝一国之尊,居然私下和前朝公主幽会,还有了子嗣,这么大的消息,天下间传得纷纷扬扬,连远在关外边陲的辽州都听得到。
据说,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那几天,黎青病得连朝会都没有去。
陆焕觉得,这就是他那个皇帝弟弟的不是。
——他想娶前朝公主,自己去娶就好了,礼部、太常寺、宗□□,朝廷那么大几个部司摆在那里,有的是官员跟他参谋商议。
何况这样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他非要挑着黎青生病的时候去告诉黎青,岂不是故意惹黎青生气?
月色如水,官衙外县城的街道上传来二更的钟鼓响。一行人已经走到公堂之前,公堂外也有士兵值守,而且比其他地方要多上许多,显然是重要人犯的待遇。
除此之外,陆焕手下的将官也有几个等在这里,见到他,连忙上前行礼。
火把的光在石壁上跳跃着。
陆焕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一瞬间,很想问他们黎青到底怎么样了。
可他开不了口。
原来一件事情,放在心里,放得太深、太重,反而是开不了口的。
他想到黎青拿着兵书给他讲课的模样,想到他从坐席里站起身,青色的衣袂垂落,于是窗外的风和桃花都静止成了画。想到天子宫宴,琼浆玉液,满堂华彩,酒杯灯影里辉煌的烛光映照在他身上,照出来一身山河秀丽的盛景繁华。
又想到深夜里惊醒的梦。
无数次不敢触碰、不敢接近的遥望。
想起一个人回到营房,从床下的箱子里,翻出先生从前写来的书信和注释,在寒风中披着棉衣,一封一封、一页一页地看。
想起军帐里悬挂的九州山河地图,从辽州回京的道路,几道关,几道山,几道桥,都用手指画过一遍又一遍……
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其实在关外的这些年里,月冷星寒,深夜无人,思念却又弥漫上来,想着那个人,想到心口发疼的时候,陆焕也无数次地告诉过自己: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黎青在乎的是权力,不是他,从前是如此,往后也是如此。他满手血腥,树敌无数,在这个政治斗争的漩涡中陷得太深、太远,早就回不了头了。
陆焕拦不住他,也劝不住他。
而他不过是太年轻,被那副漂亮的皮囊迷了眼。
黎青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的权位,他狠辣的手段,给了他无限的风光,却也如枷锁一般困死了他,永世不得超脱。
他的境遇没有给风花雪月留下位置,他的心里也放不下情爱那么柔软的东西。
而陆焕还年轻。
他的人生,还有很多可以做的选择,还有机会遇见更好的人。
——但在关外边城,收到朝廷消息的那一刻,没有任何犹豫,陆焕就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
世界上没有更好的了。
他认识黎青太早太早了,从此眼里再也看不进其他人。
披星戴月地,带着这一支兵马赶回关内,说是为了要抢在天罗前面抓到老师,好把局面控制在自己手里,其实陆焕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
辽州铁骑没有审案的权力,事情最后还是要交到天罗手里,该怎么审、动不动刑,也不由得他做主。
他怕黎青说,又怕黎青不说。
说了,恐怕皇帝就要杀他;不说,他自己又要受苦。
劝黎青交出国玺,黎青肯定也不会听他的。
他也没什么办法。
这件事里的哪一个人他都管不了。
他能管得了的只有自己——陆焕突然发现,其实他这一路千里行军,日夜兼程,和其他人都无关。
只是他自己,想见黎青一面而已。
——正堂的灯光,也在这时候,透过门户和墙壁一点点地照出来。
过了大门,公堂外也有士兵把守,两侧是竖立着的鸣冤鼓和水火棍。火把再亮,终究也比不了白昼,这些东西白天是衙门威严公正的象征,在夜里看来,却仿佛染着阴森森的血气,压抑又逼仄。
陆焕一辈子皇亲国戚,这些官府用来威胁恐吓平民百姓的东西,别说是亲身领教,连审案动刑都不会动到他眼前。
此时想到黎青,竟然不敢多看。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县衙的书吏,抱着印玺、纸笔等物等在门口。
县官倒是不见踪影,想来是听说天罗、辽州铁骑和黎青都在这里,不敢露面,可自己治下发生这么大的事,却又不敢彻底不管,只好派下面的小吏过来守着。
到了这里,陆焕自己带来的亲兵也要留在外面,只有他和杨绫两个人进去。
大门是沉重的朱红色。
可陆焕对着这扇门,却停住了脚步。
杨绫在他身后,疑惑地问:“——大殿下?”
陆焕没有说话。他现在说不出话来。他对着朱红的正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服,有一瞬间几乎想掉头逃跑——
等他见到黎青,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是站在朝廷的立场,大义凛然地斥责他犯上作乱,宣判他的罪行,还是质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赶出京城?是义正言辞地威胁他交出国玺,还是先叙旧,讲师生情义、过往种种,劝他以大局为重,不要负隅顽抗,连累己身?
或者安慰他不必忧心,代他向天罗求情……
——他应该叫“先生”吗?
先生。
他喊黎青先生。
可他在这个人身上,想要的,早已超过了学生的本分。
门被从里面打开了,有人通报大殿下到。陆焕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正堂内灯火通明,迎面是一幅海水朝日图,头顶“明镜高悬”四字匾额。
主官的位置空在那里,所有人都站着。
天罗的人站在左侧,官服是青黑色,很好认。他手下的辽州军将领站在右侧,身上还穿着盔甲。可是陆焕眼里只有——
那个人一身的素白。
灯烛的火光映照在他身上,照不出暖色,反而更显得一种格外伶仃的瘦。
他身旁有两个天罗的暗卫,都是手按腰刀,长刃一半出鞘,刀刃的寒光映照着他的白衣,冷得锋利无情。
后面传来开门的动静,他回过身,陆焕听到锁链哗啦一响。
一瞬间陆焕觉得他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可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黎青在众人之中抬头看他,一缕头发散乱地从脸侧垂下。烛光倒映进他的眼睛里,很亮很亮。
他的目光,就这样和陆焕碰到了一起。
“……”
长久以来的思念,怨憎,所有不敢言说的欢喜,和小心翼翼的梦,就在这目光的一碰里,全部轻轻地,纷散而破碎了,像是水面上碰碎了一船的星光。
下一更后天(周四),还是晚上6点。
小陆听说老师没事:他自己造反还翻脸不认人(我)他活该
小陆听说老师有事:呜呜呜呜他好惨,就算老师有1%的错,别人难道就没有99%的错吗,他身体又不好他怎么受得了这些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长路尽时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
,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
[我要投霸王票]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