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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1章 水路行 ...

  •   回房时,齐雁玉正眉头紧锁。我甫一关门她就问:“是谁说永承哥哥叛国?是你做的证?”

      谢乾灵给我安排好的剧本里,还真没有写该怎么回答齐雁玉。我于是照着自己的对外形象作了这样的回答:“我说的都没有作假。我也只是证据的一部分,我只能作证我知道的那一部分。具体叛国与否,还需上洛阳再分辨。”

      齐雁玉像是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那就等到洛阳再说吧。如果他真的叛国,我肯定不能再嫁他。如果他没叛国……那就什么都不能阻止我们!”

      我看着她义无反顾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楚。

      在谢乾灵的婚事问题上,我和齐雁玉当中至少有一个受骗者。当然也可能两个都是。

      齐雁玉那头我不知道,因为我真的不太明白爱这个东西。但单看我自己,从谢乾灵对齐雁玉的处理以及孟韬的话来看,我是受骗者的可能性不算小了。

      -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我都是在通体发热的晕眩中度过的。我曾一度以为自己头昏脑涨是因为困倦,躺下来一摸额头才发现不妙。周从安来把了脉,说是“恶寒发热”,大约和昨晚淋的雨有关。

      我和齐雁玉都身体欠佳,于是各自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醒来之后我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是可以传晚膳的时辰了。再看向四周,齐雁玉的床位则不见了人影。船身不带一点颠簸,舱外已经有市井的喧嚣。

      “郡主醒了?”碧环也从地铺上爬起来。

      推开门,便见夕阳西下,船已靠岸,使团的人正清点行囊抬送伤兵。裴颂正在人群中指挥调度。

      “二哥哥。”我向裴颂走去。

      他看向我,“洛泱醒了?周先生说你病了,你多歇一会儿也好。”

      “齐侯爷回去了?”

      “我派人去找过,他们的船也靠岸了,他就带着他那女儿走了。怎么,你找他有事?”

      “不是找他,找他们的船。”我道,“玉芝和曹四还在上面。昨晚遇险,我想去确认一下他们的平安。”

      “你身上的体热都退了?”裴颂手背碰上我发烫的额头,“别去了,我派人去。”

      我心里正纠结着一般人不知道我和孟韬的关联,碧环正好从屋里跟了出来。她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于是把情况告诉她,又往她的怀里塞了两件衣服和两袋子蒸饼,叮嘱她私下去找孟韬。裴颂派了一个知道路线的小兵跟随。

      临走之际,阿谯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去哪儿啊,要不要帮忙?”

      碧环习惯性地淡淡回了个“不用”,转身后又突然回头,加了一句“很快回来”。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笑容,咧嘴角的样子在一张冷静的脸上略显生硬。

      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这应该不是。

      -

      “郡主,小人是来找您的。”碧环走后,阿谯又小碎步走向我,“四殿下找您。”

      “很急么?”我还惦记着船舱里那个温暖的被窝。

      “不知道。”

      他答完之后我才想起来,碧环曾经对我说过,阿谯作为谢乾灵身边唯一一个见证所有机密的随从,四肢发达却也头脑简单,遇事不决“不知道”是他防人套情报的唯一方法。

      这就和我面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摆出懵懂无知的表情一样,都是藏匿心思的手段。手段用多了,也就成习惯了。

      -

      我蹲坐在谢乾灵床边。夕阳打在窗子上,窗外红霞连天。

      谢乾灵很直白地说明了情况:由于昨晚遇险,证人证据都没了。

      包括账册,假.币,那个听了水芸一番话的门卫的供词,还有偷账册的贼。

      前三个是物件,最后一个是人命。那个贼是一路绑着手脚押送的,大浪涌来的时候,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谢乾灵可能只觉得少了一个证据,我却想,世上又多了一个求生而不得的可怜人。

      “所以事到如今,剩下的证据……郡主?郡主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

      “剩下的仅仅是郡主的证词了。”谢乾灵接着说。

      “那证词还管用么?”

      “这个案子牵扯的都不是小人物,必定是要到御前过问的。所以,与其说管不管用,不如说父皇信不信。只要父皇信了,就管用。”

      “那陛下会不会信我?”

      “父皇没有理由怀疑郡主。”谢乾灵话锋一转,“可他也十分信任齐冕。”

      我们很快就要和齐冕会合,今天是我们进洛阳之前最后一个光明正大单独见面的机会。于是我们把御前告状的台本粗略地拟定了一番,包括语气、表情以及哪里需要卖惨、哪里需要避讳……

      我才明白,名利场上每一句话和每一个举动,都是多方因素综合考量下的利益最大化。

      谢乾灵居然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

      -

      夜半子初,碧环依旧未归。

      我求着裴颂派人沿路去找。得到谢乾灵的允许后,阿谯也加入了找人大军。

      我也想加入,却被裴颂和周从安两个人拦了下来,只好留在船舱等消息,等到煎熬的一刻钟过去后,有人跌跌撞撞地回禀说,人没出事,就是在路上停下来哭。

      这话却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碧环没出事……但玉芝和曹四可能出事了。

      -

      碧环被发现的时候,正站在潮水拍岸的江边,迎着江风泪流满面。那位给他带路的小卒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后。夜色苍茫,大雾横江,渺小的身影嵌在天地间。

      “碧环姑娘——碧环姑娘——”周边隐约有人叫唤。

      小卒立马叫起来:“这儿呢这儿呢!”

      所有人都以为碧环下一刻就要投江,但她只是抹了一把眼泪,从芦苇丛中走出来,对着找她的人行了一个礼,“对不住,添麻烦了。”

      回去的路上没人敢靠近碧环,除了阿谯。

      阿谯想和她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在许久的沉默后,碧环先开口了。

      “你知道吗?当时所有人都在甲板上,甲板下面灌了水,把玉芝妹妹和曹大哥溺死了。我问为什么不把货舱的门打开,孟师爷竟然说,忘了。”

      一句“忘了”轻飘飘落在两人的心海,却激起千层涟漪。

      “你说我们这些为奴为婢的,是不是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个人啊……当然了郡主除外。好像我们就是个指哪打哪的傀儡,不用养不用护就能一直使唤下去,真出了事也无关紧要,反正能干的还有的是。活这一辈子,图什么哪……”

      “反正我图的是报恩,报四殿下当年在战乱中救我一命的恩。”阿谯回答。

      “我以前图的是家人平安。”碧环道,“现在不在太妃眼皮子底下了,我才算有点自由,能问一问自己图什么……可这世上大多数像我们一样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到‘图什么’这个问题吧。”

      阿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这不是一件靠乐观就能看开的事。他们都知道,他们也身在奴籍,也可能被“忘了”。

      其实林林总总一大队人,只有阿谯和碧环算得上同类。

      -

      关于遗体问题,碧环也有问过孟韬。孟韬说直接丢进江里了,毕竟留在船上无从处理。

      然后“碧环姑娘找回来了”的消息在使团里传开,众人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玉芝和曹四的死没有掀起任何波澜。我想到玉芝是被父母变卖为奴的,可以认为没有亲人,曹四则在剑南有个夫人。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最多,也不过是剑南民间多了一个寡妇,汉水深处多了两个孤魂。

      -

      次日,两支队伍会合在最近的驿站,重新置办了马匹和舆车。驿站寻常迎来送往的都是只身赴任或者最多带个妻儿的官员,像我们这么三支庞大的队伍同时出现,驿吏哭丧着脸的样子像是下一刻就要掉脑袋了。由于一个驿站凑不齐巨量的物资,谢乾灵的幕僚不得不轮流骑马,我和齐雁玉不得不同乘一车。

      “永承哥哥的伤怎么样了?”齐雁玉不能自己去看谢乾灵,就在行车路上偷偷问我。

      我茫然摇头,“我没看。”

      “那你帮我问问去呗,就说你关心他。”

      “……”我掀开帘子跟碧环吩咐的时候,决定换一种不那么自降身份的办法,那就是让碧环去问阿谯。

      得到的回答是:“殿下的伤啊?本来就不重的。碧环姑娘你别误会,你也跟郡主解释下叫她别误会,殿下当时保护齐姑娘只是出于道义,他只是觉得自己皮糙肉厚,比一个弱女子更经得起肌肤之痛而已。”转述的时候我不得不隐去了后半段。

      -

      “怎么不走了?”

      “雪太大,走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声音隐隐传来,我恍惚撑开眼皮。

      我本就睡不着,方才只是闭目养神,睁眼后视野很快清晰起来。车内昏暗温暖,齐雁玉还坐在边上发呆,而掀开布帘……

      我忍不住啊了一声。

      该怎么形容这种景色呢?空中撒盐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我激动至极,脑袋探出窗外。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肌肤上有冰凉的触感。

      “不就下个雪,至于吗……”身后是齐雁玉的嘀咕。

      真的是雪!是真的雪!怎么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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