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栀》鸦槑

13、栀子

　　“牛脑。”祝佳莹起身回自己位置。
　　这是那天吵架后，她们说的第一句话。

　　黄栀看到是食堂打包回来的剩菜，没再说话，而是开始给小仓鼠喂面包屑。

　　小仓鼠胖成球，四肢都快触摸不到地，连滚带爬从她用纸箱搭的斜坡上滚下去，圆滚滚地滚进自己的窝，继续啃榛果。

　　“放假我想先去玩一趟再回家，”随着咋咋呼呼的声音，许悠拎着快递回寝室，“呀，你们都在呀，我还跟隔壁寝室说你们都没回来。”
　　“你去哪里玩？”黄栀积极回应。
　　“嗯……还没想好，好好规划一下，我觉得，”

　　方允进门，“你们都考的怎么样？”
　　许悠翻白眼，“天哪，我以为高考过了之后不会再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方允姐姐，你为何如此残忍？”
　　方允看着许悠故作娇柔的样子失笑，“我要参加一个文化沙龙读书会，今晚就走，等结束，学校就已经放假了，所以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方允走后，祝佳莹更加沉默，她一直认为黄栀和许悠排挤她。
　　她们俩也不敢再招惹佳莹。

　　黄栀软萌，许悠火热，方允沉稳，她们都没有太细腻的心思，经过那次吵架，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小心保护祝佳莹的敏感。

　　“机票定好了？”黄栀洗漱完回寝室看了眼许悠。
　　许悠点头，“你呢？”
　　“我哥来接我。”
　　“你爸妈不是在莱北市吗？”过年怎么着都要跟爸妈在一起吧。
　　“是我爸妈的工作单位在莱北市，”黄栀换上睡衣，“他们要放假，一定回来看奶奶，要不放假，情况好一点是在研科院做实验，要么就是在援非的研究所做实验。”

　　这种情况，她去莱北市干嘛？

　　“本地人就是好，我要坐两个小时飞机。”许悠拿出皮箱收拾东西。
　　“不去玩了？”
　　“我妈让我先回家，我还是乖乖听话吧。”

　　祝佳莹拉了拉被子，蒙住头，泪水滑过鼻梁，她看着火车卧铺票价，一点没犹豫地退出，没有抢到坐票，只好买了站票。
　　学生价只能买坐票，不能买卧铺。
　　十几个小时的站票。

　　听着她们随意的谈论，她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她们之间的差异。

　　难怪黄栀可以无节制的买漫画书，买cos动漫人物的衣服，心无旁骛的画漫画，看漫展……身边还有富二代姜岩这样的朋友。
　　至于许悠，好像从开学那天起，她的快递就没断过……

　　黄栀正与许悠说话，忽然听到一声低沉压抑的呜咽声，二人齐齐看了眼睡在上铺的祝佳莹。

　　两人立刻噤声。
　　“她怎么了？”黄栀用口型问。
　　许悠努嘴翻白眼，‘啪’的一声合上皮箱，好像又夹杂着一声呜咽。
　　两人再次怔住，僵了两秒，黄栀用口型说：“我们别吵了。”
　　许悠点头。

　　学校放寒假，学生陆续离校。

　　表哥陈泊闻开车从学校接走黄栀。
　　“跟你说了别吃垃圾食品。”泊闻一见面就数落黄栀，黄栀丢下行李箱，抱着仓鼠盒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充耳不闻。
　　“哥，你怎么有黑眼圈了？”
　　“连着上了一个星期的大夜，”泊闻听到‘刺刺拉拉’声，“那是什么？”
　　黄栀献宝似的将箱子打开了一条缝，“仓鼠，好看吗？”
　　“外婆会拿去喂猫的。”
　　黄栀连忙用手护着，心想表哥说的对，那就养网吧，反正假期在十里弄堂，她要照看网吧。

　　放假的日子悠闲了许多，她也有更多时间连载漫画，不再需要牺牲休息时间。

　　泊闻修理着网吧电脑，“我帮你注册个公司吧。”
　　“我要公司干嘛？”黄栀问。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进企业？做全职漫画师？”泊闻看了眼她漫画草稿，“我先帮你注册，你可以慢慢想。”

　　黄栀这才认真地考虑，她的专业进企业做后期动画等等比较对口，她也挺喜欢的。
　　全职漫画师……感觉不错。

　　自己开公司？
　　也行。

　　“每天更新吗？”泊闻又问。
　　黄栀眼角抽搐，没好气地说道：“当然不是，一周一更。”
　　“那你的编辑干嘛天天催你？”泊闻并不了解二次元。
　　“要是不催，大概会一月一更吧。”

　　泊闻关好水电门窗，“走了，回家。”

　　这几天爸爸妈妈回家，走亲访友，家里像个菜市场，黄栀窝在网吧里画漫画，过年几天网吧关门，她只好收拾电脑跟着回去。

　　黄栀的父母，黄建璋陆清华回家，准确的来说是六年援非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关系亲近又在本地的亲朋好友一定要在年前聚一聚。

　　堂叔伯父伯母们约好，干脆就来十里弄堂聚。

　　进门大箱小包，从院子一直延伸到厨房、客厅、仓库……瓜果零嘴蔬菜肉类营养品贵重礼物等等，无处下脚。
　　黄栀小心避开，叔叔伯伯阿姨姐姐哥哥弟弟妹妹地叫了一圈。

　　一个小时后，终于上楼。

　　本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谁知道亲戚家小孩在她房间里翻她的东西。

　　黄栀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小仓鼠的纸箱窝上，这才想起，前两天奶奶听到‘窸窸窣窣’声，在她房间里找老鼠，她将小仓鼠藏怀里带出去。
　　表哥在网吧又给小仓鼠弄了个窝，然后她房间里的纸箱就一直没扔。

　　打发了小孩，黄栀关上门，窝在懒人沙发里准备看漫画。

　　不到十分钟，敲门声响起，奶奶喊她尝尝二姨做的红烧排骨，妈妈陆清华让她试衣服，小堂弟嚷着要和她打游戏，大姑父说只买了大葱，没买小葱，抓她当壮丁，堂叔问她堂妹的学习成绩跟她差不多，能不能报考芫州大学……

　　嗯，没时间没空间。

　　一直到除夕，亲朋好友终于各回各家。

　　黄栀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这几天比她在学校还要忙百倍，至于连载漫画……呵呵，收藏的漫画书被堂弟堂妹薅走了几套。

　　除夕夜从下午就开始，爸爸妈妈大姑姑大姑父四人忙进忙出，做了一桌子彩，陈泊闻和黄栀在阳台柱子上缠绕了一圈彩灯，大门口挂上红灯笼。

　　放眼望去，十里弄堂家家户户挂灯结彩，好不热闹。

　　电视上播放晚会，奶奶絮絮叨叨，“…哎呀，薇薇怎么还不回来。”

　　“小姨出国旅游去了，”泊闻随口一说，大姑父接话，“是啊，和几个朋友。”

　　“大过年的，怎么能往外跑。”奶奶不满。

　　大姑姑笑着说道：“他们年轻人爱玩，等成家了就没时间玩了，妈，你管她呢。”

　　“哎，你回来，薇薇又跑出去，一家人啥时候能整整齐齐的，”奶奶拉着爸爸黄建璋的手咕咕哝哝，“去，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早点回家。”

　　黄建璋与陆清华这些年一直在外，他们知道母亲有些糊涂，可是并没有天天生活在一起，没法像其他人一样十分自然的‘欺骗’母亲。

　　“妈，她……”黄建璋看向妻子，陆清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看向女儿，黄栀从善如流，“奶奶，小姑姑这会应该在冲浪，国外现在是白天，她在夏威夷。”

　　“我现在就要打电话，”奶奶今天很执拗，苍老浑浊的眼睛焦急地四处张望，像是小孩子一样拍着桌子，“拿我的手机过来，我要打电话。”

　　大姑姑试图劝说，被奶奶呵斥闭嘴。

　　奶奶脸色大变，蹭的站起来，“薇薇，薇薇，薇薇呢，……薇薇病了，病的很严重，我要带薇薇去看医生，放开，你们干嘛拦着我，薇薇……”

　　“薇薇死了，我的薇薇死了！”奶奶突然惊叫，声音凄厉粗哑，苍老干瘪地手抓着胸口，“我的薇薇！”

　　布满皱纹的脸上挂满泪水，奶奶抓着领口痛不欲生。

　　黄栀怔怔看着奶奶，仿佛回到了刚上初中第一周，爸爸黄建璋从学校把她接走，说是已经帮她办了转学，去莱北市上学。
　　她不肯，父母告诉她，小姑姑病逝，奶奶伤心欲绝，家里没人照顾她。
　　黄栀哭的天昏地暗，她只记得开学当天，原本答应送她去学校的小姑姑不见了，家里人都不在，她就自己去报名，然后一连几天家里没人，直到爸爸妈妈帮她转学，她才知道小姑姑病逝，奶奶伤心昏迷。
　　爸爸将她接到医院，她就看到奶奶像此时一样疯狂的找小姑姑，之后奶奶就糊涂了。

　　泊闻表哥给医生打了电话，其他人都在劝慰奶奶。

　　黄栀地站在角落，一言不发，这两年，奶奶发病越来越频繁。
　　她也渐渐接受了现实。

　　医生是泊闻表哥的朋友，也是奶奶的主治医生，他给奶奶打了针，一家人又是安抚又是劝慰，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哄着奶奶睡着。

　　“真抱歉，大过年还让你跑一趟，”大姑姑长袖善舞，已经将新年礼物准备好，“泊闻，送送赵医生。”

　　大姑父送出院子就回屋。

　　黄栀看出爸爸似乎很自责，一来没有在跟前尽孝，二来母亲病成这样，看着其他人熟练的忙前忙后，他手足无措。

　　“爸，奶奶明天就好了，”黄栀劝着父母，“妈，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晚会接近尾声，黄建璋摸摸女儿的头发，“我在你奶奶屋里守着，等会外面放烟花我担心会吵醒你奶奶。”

　　“你去吧。姐，姐夫，你们也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这些我来收拾吧。”陆清华说。
　　奶奶总共三个子女，大姑姑是老大，黄建璋老二，小姑姑最小，也最受奶奶疼爱。

　　“你们工作辛苦，这些放明天收拾吧，泊闻回来了，”大姑父朝着院子里看了一眼，“要不困我们就再坐会，说说话。”

　　陆清华和大姑姑大姑父聊天，泊闻回来后，朝着黄栀使了个眼色。

　　“他在外面。”泊闻压低声音，给黄栀倒了杯果汁，提高音量，“放下啤酒。”

　　黄栀悻悻放下啤酒，“谁？”

　　“那个小，裴书臣。”泊闻很嫌弃。

　　之后的很多年，陈泊闻一直懊悔自己当年的一时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