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溯回]番外》一树莲

1、完好之物（一）

　　喧闹繁华的璃月港内，一头金发的旅行者带着白色小飞行物穿过了拥挤的人潮。

　　璃月港的早市实在拥挤，人头攒动，派蒙使尽浑身解数飞高了些，却仍然不可避免地被迎面而来的一位大个头撞得人仰马翻，发出一声不可名状的痛呼声后，直直地往人群里栽。

　　荧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她，对面撞到派蒙的大个头手中拎着篮子，面相憨厚，是一位清早出门买菜的璃月港普通住民。见自己撞到了人，他立刻停下脚步，弯下身体，用令人诚惶诚恐的郑重态度向金发少女怀里的小漂浮物道歉。

　　荧点了点头，表示她没有大碍，随后像抱着一只小猫崽那样抱着她，轻而易举地穿越了人流，向着冒险家协会的门口走去。

　　派蒙头晕眼花地在荧的怀里呆了一会儿，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飞起来，在空中气愤地跺了跺脚，脸皱成一团控诉道：“怎么会这么挤啊！！”

　　荧看着她，有些无奈道：“是派蒙自己说要早起的哦。”

　　这句话一出，派蒙抱怨的气焰立刻消下去不少。她浮在荧身边，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的派蒙实在是太怠惰了，所以派蒙要勤快一点……”

　　荧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向踏上了冒险家协会的台阶。白色漂浮物陪伴在她身边时，她的神情总是要柔和一些。

　　台阶上头就是冒险家协会的柜台。至冬的人偶凯瑟琳小姐带着一贯的微笑站在柜台后面，视线转向荧时，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早上好，旅行者，派蒙。”她用十分具有亲和力的语气打招呼道，“今天这么早就来交接委托吗？”

　　荧点了点头，将四份已经签上名的委托书放上桌面。凯瑟琳接过来确认后，将应得的报酬交付给了金发少女。

　　这是正常的流程，确认无误、报酬交付完成以后，旅行者就应该离开，开始今天的旅程了。但今天的报酬旁边，还放着凯瑟琳推上来的另一份委托。

　　荧显得有些意外。

　　“这是？”

　　凯瑟琳道：“如你所见，这是又一份普通冒险家解决不了的委托。”

　　派蒙立刻将手揣了起来。她漂浮在金发少女的身边，脸上透着让人忍俊不禁的骄傲和志得意满，道：“那是当然，这类委托交给我们就对了！旅行者什么都能做到！”

　　凯瑟琳已经很习惯她的小小炫耀，带着最敬业的笑容点头附和。但她知道，只有这么一句炫耀，是远远不够的。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见小漂浮物摇头晃脑地替旅行者安排档期：“旅行者最近可是很忙的！如果报酬足够丰厚，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凯瑟琳会意，翻开委托书，指了指最下头那一栏。

　　派蒙凑过去看了看，见上头排列着这次委托的报酬，立刻移不开眼睛了：原石300枚、摩拉50万、其余材料若干。

　　“好、好多摩拉……”她晕乎乎地道，“好多摩拉！”

　　第一栏的报酬是凯瑟琳特意加上去的，这种珍惜矿石对旅行者的吸引力似乎特别大——果然，只扫了一眼，金发少女带着手套的手掌就斩钉截铁地拍了上来：

　　“我接。”

　　“这、这就接了吗？”派蒙被惊了一下，“旅行者，内容都还没看呢！就算报酬很丰厚，万一是什么特别危险的事情……”

　　荧猛地抬起头，用指尖戳上了报酬后方的那个数字，赫然是：

　　300！

　　派蒙惊道：“翻了好多倍！危险值也翻倍了吧！”

　　凯瑟琳道：“这次的任务内容，是在璃月无妄坡和翠玦坡一带寻找几位失踪的冒险家。实际上，这个委托已经连续滚了好几个月了……”

　　随着凯瑟琳的解释，事件的脉络逐渐铺展开来。

　　几个月前，冒险家协会接到了一则委托，有人失去音信，在拜托千岩军寻找的同时，希望冒险家协会能在旁协助。最开始都以为这是普通的寻人委托，一位优秀的冒险家正好有空闲，于是顺手接下。他前往翠玦坡寻找线索，一周之后却离奇失踪，最后留下的痕迹在无妄坡。

　　这次冒险家协会自发委托冒险家前去寻找，几月以来接到的寻人委托和失踪的冒险家加在一起，林林总总竟然有了二十余人。

　　这已经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引起了千岩军相当的重视。

　　“您是冒险家协会最为老练优秀的几位冒险家之一，数不尽的超高难度委托经您之手都完美解决了，您传奇的经历与果敢的风姿在提瓦特大陆之上如风一般传扬，您的智慧、勇气与武艺无人能及，没有人比您更适合这份委托，所以——”

　　“停停停！”派蒙使劲挥了挥手，非常震惊地道，“凯瑟琳，你还是凯瑟琳吗？这样夸下来一通，我的脑袋都要晕了！”

　　荧的视线向下悄悄一瞥，果然在柜台里头发现了“提词器”的一角。从她的视角一看，能看见纸页上零星几句充满溢美之词的话，字迹像是会长的手笔。

　　“我接下这份委托，凯瑟琳。”她有些无奈道，“帮我转达会长，就算不这么夸，我也是会接的。”

　　凯瑟琳点点头，将那张写满字的白纸折叠起来放好，才道：“委托的内容很简单，协助千岩军在无妄坡、翠玦坡寻找失踪者。”她顿了顿，又接上一句话：“如果你觉得同千岩军行动有诸多不便，也可以单独进行调查，请务必注意自身安全。”

　　荧点了点头，伸手拉过委托书，低头在署名栏签字。

　　划下最后一笔时，旁边蒙上来一团奇怪的影子。

　　说是奇怪，因为这影子形状怪异、稀疏单薄，乍一看还不如璃月传统丧葬时挂的黑纱绸浓厚，被光打下来、映上手臂时，淡得仿佛随时都能被吹散，感觉实在奇怪。

　　金发少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人的影子。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一个人，束着一条细细的黑色马尾，碎发遮掩下是一双冷玉似的深绿眼瞳。晃眼一看面容白皙，长相俊秀，从尚显稚嫩的脸部线条可知年龄不大，腰侧挂着一枚冰蓝色的神之眼，一言不发地站立时，显出一种异于人群的冷淡与老成。

　　少年看上去十四五岁，在旁边等了似乎有一会儿了，此时听见感兴趣的话题，才上前两步，站到了荧的身边。

　　“失踪者？”

　　他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问道，仿佛对吸引自己过来的话题毫无兴趣。

　　凯瑟琳将目光转向他，敬业地回答道：“是的。看您似乎不是协会的冒险家，是想来发布委托吗？”

　　接下来本该是他们沟通的时间。自己的委托交接已经结束了，现在应该立刻出发去寻找这次委托的线索才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少年总让荧觉得有些古怪。或许是出于礼貌的好奇、或许是出于对危机的提防，她借着翻看委托书的由头向旁边走开一些，视线落在纸面的内容上，心思却挪到了交谈的两人身边。

　　少年并未刻意压低音量，他与凯瑟琳交谈的内容也顺着风飘到金发少女的耳朵里——

　　“刚刚提到的委托，能详细为我介绍一遍吗？”

　　和他对话总感觉让人很有压力，似乎历经颇多、知晓着许多秘密，因此冷漠无波、处事不惊，和戴因斯雷布有些相似，却又不太一样。

　　荧想。

　　他果然是对这个委托感兴趣。为什么呢？

　　柜台之后，至冬国的人偶小姐将这一委托再次详细地解释了一遍。少年认认真真地听了，末了问道：“千岩军还不知道位置吗？”

　　凯瑟琳点头，给予肯定回答。她原本没对这名少年抱什么期望，因为对方的年龄实在不算大——顶多十四五岁——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想来探问故事的孩子，却不曾想她刚刚点头，对方就用不轻不重的语气抛下一枚炸弹：

　　“交给我。我能解决。”

　　凯瑟琳感到有些愕然。

　　“您能解决？”

　　似乎对“重复”这一举动不太喜欢，少年轻轻皱起了眉头。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能解决。”

　　凯瑟琳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并没有在说笑。

　　她隐含歉意地对着少年点了点头，道：“很抱歉，您不是协会的冒险家，无法接取协会的委托。况且，这份委托刚刚已经被人接走了。”

　　少年问道：“能转让吗？”

　　凯瑟琳：“只要得到对方的同意，就可以。”

　　少年摊开手掌，向人偶要来了一份入会材料。在等待凯瑟琳取出材料时，他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会内悬挂的委托，目光在一则委托上停留片刻，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混杂无奈与些许戏谑，仿佛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鲜明得不像是他脸上能出现的表情。

　　很快，这点神色从他脸上褪了下去。少年撑着柜台握着笔，信手在署名处划了几笔。填完以后，他将材料交给了凯瑟琳。荧的目光瞟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刻，少年冷淡的目光就落到了她的身上。派蒙作为同样被他注视的对象，头发小小地炸了一下，立刻缩去了荧的背后。这一举动似乎并没有引起少年的反感，他上前几步，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荧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对方似乎并没有兜圈子的打算，开门见山道：“可以将手里的委托转让给我吗？我不需要报酬。”

　　这下派蒙原本打算质疑对方觊觎报酬的话卡在喉咙了。

　　他不要报酬，要求转让、也就是独自一人接下这个委托，看上去倒真像是去解决问题的。

　　荧问道：“为什么？”

　　“只是想少一些麻烦。”少年坦诚道，“我需要一个人行动，别的人会碍手碍脚。”

　　派蒙从荧背后钻出来了。

　　“碍手碍脚？”她不可置信地反驳道，“旅行者才不会碍手碍脚！”

　　少年的目光转向她，眼中多了一丝明显的费解。

　　“那我换个说法。”他道，“你们去，会有危险。将委托转让给我，你们会获得报酬，并且少浪费很多时间。”

　　他的提议很难不让人感到心动，但荧总觉得他的态度太过笃定自然，仿佛早已知道了事件背后的起因。

　　少女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抬手将委托书递了过去。黑发少年接过，冲着她彬彬有礼地一点头，借了笔划去荧原本签下的名字，重新留下了纵逸而不失锋利的几笔——

　　亚尔特。

　　交接手续完成后，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冒险家协会。

　　荧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想了想，发现了一个颇为有趣的细节。

　　她回到柜台前，抬眼，目光停留在悬挂的委托的墙上，锁定了让少年方才露出异样神情的一则委托。

　　那是一则寻人委托，失踪者名叫莱尔维亚，失去行踪前，最后的行动轨迹在翠玦坡一带。

　　少女抬起手。

　　“凯瑟琳，我想接那份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