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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消失的爱人4 ...


  •   “玛莎?”在酗酒者互助小组上,他这样喊我的名字。

      “大卫。”我点点头。

      认真观察他的长相,很轻易就得知他总是满脸悲伤的原因:他长了双小狗一样的下垂眼,眼眶下有一轮青黑色的眼袋,胡子刮得并不干净。给人的印象是他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尽管他穿的是一身美国白领经典的Talbots。

      我们对视了一眼,对双方的名字真实性暂时存疑。他的肢体状态从一开始放松舒适变得僵硬,犹如牵线木偶一般,线在我的手上。我们隔开两个位置坐下,时不时还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到酗酒者小组的交流环节时,我甚至能在空气中嗅到他焦躁不安的汗水。
      在他心如焚烧的的两个小时过去后,酗酒互助会终于结束,而我在闲暇间翻阅一本卫生健康杂志。上面有介绍致命的细菌、病株、当然还有不可避免的禁烟禁酒宣传。正当我对着“十大可能藏有沙门氏菌的地方,你消毒了吗”一版思考时,大卫走了过来。

      “嘿。”他现在也不喊我玛莎了,说话的语调充满防备,“我猜一个人不会倒霉到同时患上肺结核和酒瘾?”

      我向他展示了一下我的随身酒壶,里面还有一半的威士忌。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尽管我不认为那是个笑。

      “听着,我不知道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但你让我觉得我像个骗子……我们来好好商量一下。”

      他的表情几乎要把那句滚出去说出口了。

      “你在这有多久了?”

      “两年。”

      “一直以来都这样?”我抬眼看了他一眼,“看来你的身体很健康,是心理疾病还是失眠?”

      他看了看四周,声音烦躁且急促:“不要说出来。”

      “抱歉,说出真相一般是我的工作。”我继续翻阅杂志,“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我只是来等一个人,等到了我就走。”

      “谁?你要等多久?那个人也是来参加互助小组的吗?”

      他眼中闪烁着疲态、濒临绝望的疯狂,比那些患有绝症的人还要可怕。我对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不止他渴望我能离开他的世界,我也希望他能够离开我的世界。于是我告诉他:“我在等最晚一班的睾.丸.癌互助小组。”

      “男人携手?”

      天知道他们怎么能想出来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名字。

      “对,我要找一个割掉了BALLS,并且很爱参加互助小组的男人。”我回答,“如果你们真的携手的话。”

      面对我的冷笑话他似乎是想捧场的笑一笑,但是硬生生压住那种抹怪异的微笑。

      我再次翻了一页杂志。这一页的标题是大写的“让智能消毒拯救你的冰箱”,字体大到能确保让哥谭城的每一位家庭主妇都看见。大卫还是有些局促不安,我看见他站起来,倒了杯咖啡,没有喝,放在桌面上就回来。他紧张得像是在产房外听着妻子惨叫的丈夫,就等着我这个主治医师来宣布老婆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开口,又想要说些什么,我打断他。

      “和你不一样,我不以他人的绝望为生。”我说,“我来这里只是办事。”

      他表情变得有些恼怒,有些惭愧,但也仅仅是一些。在那些复杂的情绪散去后,他回到之前那副疲惫而又难过的模样,小声地朝我道谢:“谢谢。”

      他的谢意很真挚。
      但我还在专心研究家庭主妇的厨房智能消毒,暂时不想理会他的道谢,也不想去问他到底在谢谢些什么。

      ***

      千辛万苦终于熬到下午最后一场互助会,很就有人在127B挂上了“男人携手”的名字,然后陆陆续续从门口走进来了几个满脸愁苦的中年男人。

      我已经从厨房智能家电研究到今年Vogue的时尚穿搭,一直昏昏欲睡。直到看见莱纳韦斯进门的那一刻。
      他今年四十岁上下,身材因为激素治疗而变得肥胖,胸部很大(可以说在这里聚起来的男人胸部都很大)。他本人的长相跟韦斯夫人给我的照片有些出入,我是靠他那一头标志性的有些秃顶的金发认出来的。

      大卫朝我使了一个眼神,我竟然能读出来意思:你现在能走了吧?别打扰我享受这一场哭诉。
      当然不可以,我还要在这里等到他们的互助会结束。虽然说有个女人参加睾.丸.癌的互助小组很扯,但是更扯的大有人在。我认为被一个金发巨胸男抱在怀里哭泣的大卫就挺好笑的。如果他能哭出来就更好了。

      不得不说男人携手这个名字取得很好,在这里你不会听见任何关于“癌症”、“睾.丸”、“性”一类的词,他们不会说自己激素异常,只会说最近增重了多少;他们也不说切割,只说失去,失去了一个,两个,全部。

      在男人携手互助会结束后,我收起了报纸,跟在莱纳韦斯身后走出了洛克菲勒大厦。他先是买了一份报纸,然后进便利店买一份热狗,忽然拐进一条小巷子里。我按了按挂在腰带上的枪,把帽子往下遮,也往小巷里面走去。

      巷子里空无人影。我静静等待一会儿,废弃的集装箱后传来了狗的叫声。我走过去,发现莱纳韦斯正把自己那一份热狗分作两半,和一条流浪狗共享。

      发现我时他正用一张纸巾笨拙地擦拭胡子上沾有的蛋黄酱,手背上还有输液的针孔,表情有一瞬间的震惊和惊慌,就连隔壁的狗也在朝我吠叫。我等他忙完后才开口:“莱纳·韦斯先生?”

      “你是谁?”

      “一名私家侦探,你的妻子雇了我来寻找你的下落。”

      他脸上写着果然如此。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说,“让我猜猜,该死的,是不是戴维斯说漏了嘴?我已经告诉过他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生病的事情,就连艾丽塔也不能说。”

      某种意义上,他说对了。不过只是我耍了点小手段,所以也不能怪他。

      “我是个侦探,我有自己的办法。”

      莱纳韦斯朝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我太太是怎么对你说的?”

      “她每晚都喝个烂醉,拜托我把她的丈夫带回家。”我回答,“你的两个月带薪病假也已经到期了,是时候该回家上班了,韦斯先生。”

      他坐在地上,又擦了一下粘在胡子的酱汁。

      “如果可以,我真想以后都回不去。”

      “我也经常有这种想法,直到我没有了家。”

      “你不了解我的情况,女孩。”

      我当然不可能理解一个陷入了中年困境,并且还身患癌症的男人的心理状况。但是他那因激素而发胖的脸,无奈的语调,落魄的背影让我感受到了一些东西。

      “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也不会逼迫你。毕竟我接的只是寻人委托。”

      我在他隔壁坐下,递给他我差不多见底的威士忌。他闻到酒的香气后眼睛都直了。

      “见鬼,我还在做激素治疗。”

      我摇晃了一下酒壶:“这会让你看起来精神一点。”

      他接过去,喝了半盎司的酒,就是基本上尝个味道,脸色立马变得容光焕发。我刚看完一本关于肺结核的书,此刻也没什么抽烟的心情,转手抓住隔壁的流浪狗,摸了摸它的灰扑扑的脑袋。

      他问我:“是条好狗,是不?”

      我说是。

      “你不会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是不?”

      我说是。

      然后莱纳韦斯就笑了。

      “我喜欢你,我不会让你难做的。你告诉我太太,下周我就回家。在这之前,”他盯着狗看,声音有些颤抖,“就当作我在做心理准备。那个家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说好。

      他已经疲于这种追逐游戏了,我知道这在他漫长的婚姻里并不是第一次。

      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和地址,摸了一会儿狗,我就起身告辞。临走出巷子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莱纳韦斯和那条流浪狗还坐在原地,他肥胖的手指抓着半份热狗,狗低低地吠叫一声,他就让它把另一半也吃掉。

      回到街道,找到自己的车。
      我待在车上坐了一会,很快就看见莱纳韦斯从巷子里面走出来,没有带那条狗。他上了一辆出租车,我跟在他后面。出租车拐进富兰克林街,最后停在一家上个世纪开业的Motel前。
      我开车超过他们,在前面的一处招待所门前停下,然后下车。我动作迅速地摘下帽子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破旧的皮夹克,背佝偻起来,双手抱着胸,变成一个街头流浪汉。

      莱纳韦斯付钱之后下车,走进了汽车旅馆,隔着一扇玻璃门,我看到一个女招待迎了上去。他们一起上楼了。

      四月的冷风吹得我有些哆嗦,我在那家廉价的汽车旅馆的台阶上待了一段时间,眼睛望着正门和侧门,没有看见他离开。有路过的人往我面前丢了两个硬币,我捡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莱纳韦斯没再出来过。我核对一下他给我的住址和现在的住址,灌了一口已经重新装满的威士忌,隐约听见狗的叫声。把那两个硬币丢在流浪汉的钱罐后,我回到车上。那时我的手指已经和石雕一样冷硬了。

      我联系韦斯夫人,说找到她的丈夫了,她喜出望外,立刻给我打了通电话。我说我这边不太方便,要不去你家聊聊这件事。
      艾丽塔韦斯迟疑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欣喜地点头。

      韦斯家的住址距离东区沃里克街并不算远,大概只有半小时的车程。我开着那辆雪佛兰驶出市区,在经过一段漫长的爬坡后,来到一处联栋别墅区域。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把车子停在后山坡的空位上,步行横穿修剪得当的树篱,从后门敲响了韦斯家的门铃。

      “抱歉,车子坏了,我是从那边走过来的。”

      我对韦斯夫人这样说。她看见我脚上沾有许多泥土和落叶,让我脱下靴子清理一下,急急忙忙说可以先为我准备一杯热茶。

      更换室内鞋后,我很自然地跟着她走进一楼的客厅。韦斯家的客厅看起来很整洁,博物架、电视机、沙发家具摆放得井井有条,杂志架上凌乱摆放着几个CD盒子,很有中产阶级的生活气息。沙发的边缘有几处破损的刮痕,跟整个客厅的气质格格不入。

      趁着她在厨房准备茶的时间,我悄无声息地溜上楼。上面是住人的地方,分有三个房间,左边是主卧,右边是书房,在走廊尽头的则是洗手间。我摸进书房里面,打开门就闻到一股异常刺鼻的清洁气味。

      书房是标准的装修模板,左边是书架,右边是办公桌和电脑,桌面和架子看起来都一尘不染,经常被人打扫。

      敲了敲墙壁,实心的。然后我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用戴上手套的手摸索书架底层空心的分离板,很快抓到了一点东西。

      那里面的东西的体型比地面的缝隙大得多,我只能把那个沉甸甸的东西拉扯到分离板边缘,手尽量往外扯,一绺灰色的杂乱毛发露了出来。

      我把脸贴在地板上,与黑暗对视,看见的是一只无神的狗的眼睛。

      “你在这里干什么?”

      艾丽塔韦斯站在书房门口,左手按着门,右手拿着一把闪闪发光的银叉。书房里没有开灯,走廊惨白的灯光从她身后渗进来,显得她的脸色尤为难看。

      “我在这里发现了你们婚姻破碎的原因。”我回答,让脸和地板分开,“我的茶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消失的爱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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