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玛丽莲梦鹿

3、第 3 章

　　苏清眉感觉自己被欺骗了。其实她本来不知道现在就读的这所艺术中专，是奚沐旸主动告诉她的。
　　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是集训课的课堂结束后，苏清眉弯腰收拾自己的衣服时，听见他在背后幽幽地说：“听说你下学期打算转学？”
　　当时她就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因为她根本就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想透露太多，直接回他一句：“不关你的事。”
　　然后她听见奚沐旸笑了一声，语气轻松，“我知道一所学校，B市艺术学院附中，这所学校的中国舞专业很好，你可以考虑一下，不信你自己去打听打听。”
　　苏清眉嘴上说着“不需要你多管闲事”，但是回去以后真的去打听了。她从网上搜了一下这个学校，并且向家里的长辈询问了关于这个学校的各方面情况，综合考虑下，就真的决定了要转学过来。
　　当时她的要求很简单，一是学校必须得好，不要比她正在就读的学校差，她不想随便去所比较差的学校。二是最好不要有芭蕾舞专业。三是不要在A市。
　　所以这样看来B市艺术学院附中真的很适合她，再就是她真的太想走了，要转学并且转专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越早决定越好去办各种手续。
　　现在回过头看看，她就不该鬼使神差的去听奚沐旸的建议！
　　想的出神，她因为身旁女孩的轻声叫唤才回过神。因为坐她左边的女孩起身要去上厕所，需要往她面前路过，女孩想请她让一让。
　　苏清眉赶紧收回脚，方便女孩出去，然后和孟烟烟一起看迎新晚会。
　　看了大约才五分钟，坐她左边的女孩似乎从座位另一边回来了，那人轻轻地入座，然后苏清眉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握住了。
　　“你的手怎么冒这么多汗？”
　　这刻意压低的声音进入苏清眉的耳朵里，仿佛比舞台音乐还要震耳。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蹦上嗓子眼儿了。那天看到的场景再次涌现，她看见奚沐旸正捧着她的体服……那熟悉的羞-耻感再度袭来，她恐惧得浑身颤抖，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而且奚沐旸把她的手攥得紧紧的，根本不给她甩开他的机会。
　　奚沐旸始终一直盯着舞台，只用侧脸对她。
　　“苏清眉，我现在都不敢看你，你肯定很生气吧？”
　　苏清眉很像逃离，可是内心深处的恐惧已经让她从头凉到脚底，她张开嘴想说话，可是声带由于太过紧张发不出声音。
　　奚沐旸转过脸，剧院的灯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看着她时，眉目间没有半点笑意。
　　他用这样的眼神看了她好几年，她对这个眼神非常熟悉，一开始只是让她不自在，再后来变得让她恐惧。她真的不明白，他明明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笑容明媚，可是偏偏看她的眼神就是让她战栗。
　　“苏清眉，我从来没有强迫你做决定，这些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苏清眉没有回答他，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些知觉，趁着他已经放手，她头也不回地起身就想走，可是奚沐旸的一句话让她停顿了一下。
　　“我放手，你就真的走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声音竟没有了刚才的强势，听起来居然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恐惧的情绪已经占据了她的脑袋，她已经不想思考，一心只想远离他，于是头也不回地小跑逃跑了。
　　快走出剧院的时候，她收到了奚沐旸发来的短信：
　　你才是骗子，每次放手给你选择，你的第一选择从来都是丢下我。
　　苏清眉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眼奚沐旸的位置，他依旧在座位上看演出，后背依然挺拔。
　　她一边走一边想，她是不是真的像之前的同学们说的那样“对他偏见太深”呢？仔细想想，好像从他俩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因为对他印象不好所以一直不给他好脸色，可是奚沐旸也一样啊！上一秒还能和别人说说笑笑，下一秒一面对她眼神就会冷下来，两个人微妙的气氛让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他俩关系不太好。
　　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见到他，是第一次冲刺艺考，在集训班的时候。
　　当时她正在教室里进行压腿热身，一个妇女带着一个个子不算高的男孩走到教室门口询问：“这是陈老师的班吗？”
　　苏清眉瞥了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她不是离门口最近的人，所以她理所应当地觉得和自己无关，没有必要去理会。
　　果然有热心的同学主动回应，“是呀！这是陈老师的班，但是陈老师路上堵车了，要待会儿过来。”
　　那妇女笑了一下，说：“没走错就好。”接着跟那个男孩小声交代了很多事情，男孩只乖巧点头，没怎么吭声。
　　后来大家都是自顾自地练功，直到陈老师来了，让大家找好把杆的位置进行集中练习。当时苏清眉和那男孩都不约而同往中把的位置走过去，很明显两个人都想在中把。
　　谁都知道，进行把杆训练的时候，正对着老师的把杆位置是学习的最好视角，而且老师也喜欢把最优秀的学生放到中把。
　　大家都选好了自己的位置，现在只剩最角落的把杆有位置了。可是苏清眉和男孩的手都触上了把杆，谁退让就得去最角落的地方了。
　　教室里所有孩子的目光都齐刷刷压过来，空气寂静得可怕。
　　苏清眉保持着抬头挺胸的姿态，若无其事地扶着把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男孩似乎也从全班同学自觉的退让态度感觉到了苏清眉的不同寻常，他看看四周，再看看苏清眉，然后自觉放手，主动退让。
　　这时候老师也发现了中把多出一个人，便指了指其他把杆的空位，提醒男孩那边有位置。
　　这么一看，男孩无论退让还是不退让，结果都是注定的。
　　他低眉顺目地离开，可是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苏清眉分明看见了他脸上有鄙视的神情一闪而过，但那也只是一瞬间，面上却还是乖巧听话的模样。
　　可这鄙视的神情偏偏就被苏清眉捕捉到了。
　　这一眼让苏清眉觉得意难平，她远远瞥他一眼，看他跟个瘦猴似的，心想这种人还好意思和她抢位置？
　　后来老师点名的时候，她知道了他叫做奚沐旸。
　　上课之后，陈老师给大家讲解动作要求，她让苏清眉做动作，然后指着她的肢体给大家说清楚动作发力点，哪块肌肉使力等等。说完动作，陈老师示意苏清眉放松身体，她一边交代大家开始练习，一边往后退，结果一不小心踩着了地上的鼓棒，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这个场面略显尴尬，孩子们都没吭声，甚至有个别调皮的学生在憋笑，但是只有一个男孩立马一脸关切地问候了一声：“老师，您没事吧？”
　　问候老师的男孩就是这个新来同学——奚沐旸。
　　陈老师摆摆手，说没事儿，然后吩咐孩子们继续练习。
　　下课之后，苏清眉坐在门边的柜子旁解足尖鞋的系带，却无意听见门口有位妇女在和陈老师聊天。
　　“陈老师，您看我家奚沐旸怎么样？适合走舞蹈专业这条路吗？”
　　“他的舞感和协调性都蛮好的，外形条件问题也不大，就是个子不算高，还有就是基本功不算扎实，很多东西也学得不是很正。”陈老师客观回答道。
　　妇女的口气有些着急了，“他是个子不算高，不过之前在县城学的时候已经测过上半身和腿的长度了，还有那个手臂长度什么的。他之前的老师说他的身体比例是达标的，身高这方面……我们也带他去医院测过骨龄，说是以后可以长到1米84上下。”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之前一直在县城的业余机构学，老师可能也没大城市的专业……他从小就喜欢跳舞，读幼儿园的时候他都趴在舞蹈房门口看人家跳舞。我一直也很支持他走艺术的路……唉，我家奚沐旸就交给您了，陈老师，我们就是冲着您来的！请您一定对他严格要求！我也不要求他考上像A市舞院附中那种一等好的学校，能考个还不错的艺校我也很知足了。”
　　听到这儿，苏清眉忍不住用目光巡视奚沐旸，发现他正默默地捡起被老师随意放在地上的鼓棒，把它轻轻放在了鼓上。
　　上课的时候陈老师就是因为鼓棒随便放地上，才不小心踩到的。
　　这一瞬间，苏清眉忽然感觉到这个男孩的心思不简单。
　　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苏清眉才真正的开始注意奚沐旸这个男孩。
　　在集训班的时候，她和奚沐旸虽然是同班，但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苏清眉的性格本来就比较慢热，和好朋友以外的人都是相处得不咸不淡，这个和她从小的成长环境也有关系，因为从来都是大家想主动和她交朋友，以能和她认识为荣，所以别人不来搭理她，也不会主动去搭理别人。
　　在这个班里，奚沐旸就是唯一一个不主动搭理他的人。
　　苏清眉的身世说复杂也不复杂，主要是她妈妈在国家芭蕾舞圈子里太知名了，年轻时是国家级剧院的芭蕾舞团首席舞者。现在退居幕后，在高校做教授，会在各地艺术院校开展大师课，提高各院校的芭蕾指导水平。现在恰好赶上了互联网时代，在新兴起的自媒体推动下，一些顶尖各行各业人才暴露在大众视野中，在这种机缘下，她妈妈被大家认识，于是成为了很多芭蕾舞从业者、学习者的第一女神，甚至很多专业院校用的教材都是她妈妈年轻时做示范舞者录制的，所以只要是在芭蕾舞这个圈子的，一知道苏清眉的妈妈是谁，都要惊讶又羡慕的捂嘴巴。
　　当然，苏清眉自己也不负所望，有好的基因遗传，她本人的外形条件自然是没得说，漂亮，个高。加上从小就接受最专业的芭蕾舞训练，芭蕾的挺拔姿态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一种深入骨髓的东西，所以她只要走在人群中，就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虽然看起来有点高冷，但是也不算难相处的类型，自己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教养特别好，连脏话都从来没说过，在大家眼中，她就像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神。
　　所以在这个艺考集训班的时候，她简直就是大家默认的大小姐，只要她走进教室，同学们说话的声音都是忍不住压低，无论是练习还是上课，大家都很自觉地把最前面最中间的位置让出来，苏清眉也很理所应当地占着中把和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大家有什么专业上的问题也喜欢来讨教她，因为只要眼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苏清眉是这个班专业最好的，大家几乎都默认她一定能考上全国最好的A市舞院附中。
　　全班只有奚沐旸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身材瘦小，模样并不是长得有多俊俏，就是看起来文静又秀气，又是县城来的。大家都听说了他是为了艺考暂时搬到A市，妈妈为了支持他，也是放下工作来陪考。
　　而且他有问题是直接请教老师的，不像其他同学，借着请教问题去和苏清眉套近乎。
　　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男孩，苏清眉却慢慢注意到了他的不寻常。
　　比如，陈老师喜欢让大家一排一排过动作，一共分了两排，苏清眉在第一排，奚沐旸在第二排。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是第二排的学生明显更差一点，甚至有几个学习不上心的同学总不记动作，陈老师批评得也多，总是看着他们连连摇头。苏清眉注意到每次这个时候奚沐旸总是面无表情，她甚至捕捉到了他对同排同学露出嫌弃的微表情，但那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再看他，又是一副乖巧认真的模样。
　　然后没多久，奚沐旸不知道怎么，就被老师调到了第一排，在优秀的第一排，他不算很优秀，但苏清眉看得出来，他很满意自己和更优秀的人一起学习。他总是能很敏锐地发现每个人在舞蹈专业上比较好的那一方面，并且快速学习。在专业老师的带领下，短短时间，他的进步突飞猛进，一开始苏清眉还没有发现，当某天陈老师一脸满意地看着奚沐旸练习，并把他调到苏清眉右手边的位置时，苏清眉终于有了危机感。
　　同时她也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陈老师对奚沐旸看起来就特别满意，很多事情也喜欢叫他做，他的存在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强烈起来。
　　所以当录取榜出来的时候，看到奚沐旸也考入了A市舞院附中，她感觉意外又不意外。
　　巧的是，他俩居然还被分在了一个班，两个人虽然从来没说过一句话，但是奚沐旸的成长和变化苏清眉是看的清清楚楚。
　　上了附中以后，奚沐旸的个子不知不觉拔高了许多，连五官也慢慢得由秀气变得精致妍丽。
　　特别是全班的第一次话剧演出，表演的是《巴黎圣母院》。奚沐旸的扮演的副主教克洛德惊艳了所有人，他将克洛德的道貌岸然和疯狂偏执演绎得出神入化，女主角爱斯梅拉达自然是由苏清眉扮演，演出时她几乎是忍着对他翻白眼的冲动演完的。
　　她想翻白眼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副主教”是主角之一，扮演者本来不是他，他担任的是群舞的角色，但是扮演副主教的同学忽然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上场，奚沐旸只是在前一天被临时选为替补上场的。本来主角无法上场就要选替补上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苏清眉不会因为这个瞧不起别人，她瞧不起的只是虚伪小人而已。
　　奚沐旸就是她心中的虚伪小人，因为她清楚得很，那个扮演副主教的同学经常和她一起练习，练完顺道一起吃饭，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肠胃不舒服，连续几天都上吐下泻的，要说吃坏东西应该不可能，他俩吃的都一样。苏清眉私底下问过那个同学，说是可能不小心喝了坏掉的牛奶导致的。她想了想，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他的室友奚沐旸对此什么态度，他说奚沐旸照顾他照顾得最多，帮他跑上跑下买药带饭等等，他心里挺感激奚沐旸的。
　　演出前一天，苏清眉和奚沐旸临时彩排了一下，一开始奚沐旸还表现得很紧张，说自己动作全都还不熟之类的，但是很快就把副主教克洛德的动作全部掌握了，别人佩服他学得快，但是苏清眉看他动作的熟练程度，总觉得他是事先就练过的，像是对这个主角的戏份早有准备一样。
　　总之苏清眉就是很怀疑他，可是又没证据，不过她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只要奚沐旸不会惹到她身上，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心里会本能地瞧不起这种喜欢背地里耍小心机的人。
　　演出结束以后，有大胆的女孩立马来后台找奚沐旸，想要认识他，交个朋友，加个微信。
　　当时奚沐旸看着女孩的眼神很是认真，苏清眉斜眼看见他的眼神清亮得仿佛有光芒，他当时笑得也很好看，语气也非常真诚。
　　“谢谢你，喜欢看我的表演我就很知足了，如果能和你这么可爱的女生交朋友我也特别开心。”
　　然后他又说了什么，苏清眉没听清楚，反正就是把那个女孩子哄得一直在傻笑。
　　最后奚沐旸没有同意加微信，女孩执意出示二维码要他扫一下加好友，他轻轻推了一下，客气地婉拒说自己很少玩微信。他推的那一下不小心碰到了女孩的手指，女孩害羞地缩回手，然后红着脸和奚沐旸道别了。
　　苏清眉是躲在一块幕布后面偷看这一切的，女孩走了她都还没走。她有些好奇奚沐旸这种丑小鸭出身的男生，在得到女孩的崇敬后会是怎么样的？欣喜？得意？
　　令她意外的是，奚沐旸目送女孩离开后，立马就从包里找了几张湿纸巾，一脸嫌弃地擦着自己的手，尤其是和那个女孩触碰过的地方。
　　苏清眉有点震惊，同时又为那个女孩打抱不平，她扯开幕布，走到有灯光的地方，抬着下巴冷冷地对奚沐旸说：“奚沐旸，你真虚伪，你明明就不想和她交朋友。”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选你替演的事情也不是巧合吧？”
　　奚沐旸连忙微笑了一下，一副不明白的表情，“没有呀……而且什么不是巧合？我也没有想到会选我做替补，是不是我有些动作完成得还不够好……”
　　“奚沐旸你别装了，”苏清眉有些无语，“以前艺考集训的时候，你暗地里讨好陈老师，而且你很嫌弃和第二排的同学一起训练，因为他们水平更差。还有，你一直都特别想站在第一排，想在最显眼最好的位置对不对？不过没想到，后面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还真被老师调到中间了。你以为你这些事情真的没被任何人看出来吗？”
　　然后，苏清眉看到奚沐旸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眼神，她心里很满意，原来揭开别人不怎么光明磊落的一面是这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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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你是怎么成功引起了女神的注意？
奚沐旸：凭我作恶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