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下》生还者

6、第 6 章

　　早读时间，学生像霜打的茄子，不情不愿地发出细如蚊蝇的朗读声，混着没打完的哈欠含糊地挤出喉咙。
　　灰灰年已经把disappointed读了五十来遍。
　　为什么还没来找我？
　　都消失一天了……

　　她手上写单词的速度越来越快，从工整的字迹到逐渐潦草，最后缠绕成一圈圈黑钱团。
　　妈的……
　　我老想她干什么？
　　她就是个恶魔啊。

　　“呲——”刺耳的金属刮地声划破了教室里沉闷的背读声。
　　唐老压搬者一张课桌进了教室，身后还有个陌生的女学生。
　　教室寂静了一瞬，下一秒纷乱的交谈声铺开。
　　唐老压把课桌搬到三组最后一排，“你先坐在这里吧。”
　　“好。”声音闷闷的。
　　小一就在这里坐下了。

　　真是不错的位置呢，就挨在四组旁边。嗯，就是灰灰年右边。
　　哦，灰灰年的眼眶瞪得出奇地大，目光追踪着小一，如果眼睛能发射激光，那小一脑袋上准有个洞。

　　唐老压清咳了两声，慢悠悠说道：“这是我们的新同学叶漪，璞华中学转来的。大家欢迎！”讲桌底下又升起新一轮交谈声，中规中矩的掌声响起。
　　“好了！快点背笔记单词啊，第二节课默写。”英语老师的呼唤让同学们迅速收敛，背起了单词。
　　小一才收拾完书本，摊开英语书，一片折叠的纸片不偏不倚砸在她的英语书上。
　　她转头，灰灰年正盯着她，发现她看了过来，干脆直接开口问了起来。
　　看口型好像是——你他妈怎么回事！
　　小一缓缓勾起嘴角，打开纸片，内容一览无余。
　　——？？？？？你怎么成我同学了！！！
　　还画了个震惊的表情。

　　……　　小一没回她。
　　灰灰年眼睁睁看着她看了自己传的小纸条，然后直接塞进了口袋，悠哉悠哉背起单词来。
　　她突然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叩叩”谭域敲了敲她的桌子，“你认识她？”
　　“嗯，……初中同学。”
　　“你们关系很好吗？”
　　“啊？这么问干嘛？”
　　“因为你一直看她。”
　　“没多好。算是玩得来吧。”灰灰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就这么熬过了早读。

　　灰灰年走到小一身边站定，两人无声对望。
　　“买吃的走。”小一率先开口。
　　“走吧。”

　　喧闹的走廊。

　　“江大婶的小的们还有没有欺负你？”
　　“……你说呢？”
　　“还不快跪谢皇上！没有朕就没有今天的安宁！”
　　“哟，又给自己加地位。”灰灰年又自然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还真有点能耐啊？变成人就算了，连户口都搞定了？”
　　“啊，怎么样？晓得朕是如何神通广大了吧？”
　　“……”
　　两人慢慢走到食堂买了烤肠，又绕另一条远路边走边吃起来。

　　既然小一选择绕开她的问题，那她也就不追问了。
　　“叶漪？嗯——叶、漪。”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原来你的真名是这吗？小？一？”
　　“哈哈，那我要是真让自己姓小的话，你不炸了？”
　　“我……”小一掐了灰灰年的脸一下，打断了她。
　　“你是不是失忆了？”小一状似疑惑。
　　“什么？”
　　“前天啊。发生了那样的事，你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跟我出来买烤肠？”
　　“我不知道。”
　　“你妈妈没要你离我远点吗？”她又露出了那种让人心底发凉的笑，盯着灰灰年。
　　两人走到教学楼后的桂树林旁，人越来越少。
　　“有的。”
　　“哦？”小一停下了。灰灰年也停着。
　　小一：“那你装什么？我在利用你啊。和我走在一起，很不舒服吧？”
　　没有。
　　你说和我一起。
　　……我就来了。
　　灰灰年：“明明是你讨厌我吧？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的那些奇怪的要求我可从来没质疑过。因为我确实挺感激你……说起来也有两年了吧，我早把你当朋友了。”
　　小一笑了笑：“那你妈妈呢？你不听她的话么？”
　　灰灰年：“她和李叔在一起了。下个月结婚。”语气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小一沉默了一瞬，“你还是该听她的话的。她很爱你啊，而且还很不简单。”
　　灰灰年眨了眨眼：“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妈妈以前也是这么敏锐。现在……她理智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小一：“也难怪她没管你学校里的事呢。”

　　灰灰年没再接她的话，因为树林里传来争吵声。
　　或者说……单方面的找事。

　　“诶，上回你撞了林紫芳，奶茶都泼了啊。不给点这个？”为首的人捻了捻手指，“道个歉啊？”
　　“是她自己撞的我。”很没底气似的。
　　“行了，知道你没多少钱，有多少给多少吧。”

　　灰灰年眉头一皱：“是陈鹿力！又在找谭域麻烦！”
　　小一挑眉：“？”
　　灰灰年抓着她的手腕就往声源走去。

　　“喂！你们要不要脸啊？怎么是上回检讨字数不够多吗？”
　　林内几人齐齐抬头。
　　为首的，也就是陈鹿力：“哟，这不是大美女赵灰年吗。”又看到旁边的小一，“嗨呀，美女就和美女玩。”
　　灰灰年：“你脑子有坑？旱厕大脑是这样的。你女朋友自己都没说什么，你自个还在这逼逼赖赖。”
　　灰灰年的战斗力还真是不容小觑：“想不到你人模狗样的，脑子里那坨玩意不仅长得像大肠，装的东西也和大肠一样。”赢得众人的不可置信。
　　灰灰年崩人设了……吧。
　　哼，
　　真爱啊。
　　小一竖起了大拇指，并拿出手机敲敲打打。

　　陈鹿力眼珠子都快气得凸出来，经过江翠花斜抛运动事件后，他对这女的心里有些许忌惮，现在他只想把她扇在地上。
　　“你他妈——”他身体猛地向前冲，可下一刻他的身体向前倾斜，手臂被紧紧按住，脸朝下和混有鸟屎和蚯蚓粪便的馨香大地亲密相拥。
　　土地：嗯吻了。

　　“啊对不起！你一定不能有事哦。”才怪。谭域迅速收回钳制之手，深色惶惶，满脸写着【胆小懦弱不是我干的】。
　　小弟们惊愕的呆站着，直到谭域出声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卧槽你个傻哔！”说着就要动起手来。
　　“还敢动手！我都拍下来了！”小一举着手机，轻蔑地scan了一番眼前的废物，笑得邪恶，“几个尖嘴猴腮的尤物。”
　　小弟们：“……”
　　陈鹿力：“……”
　　谭域：“……”应该不包括我吧。

　　灰灰年：“一群窝囊废，你女朋友是怎么走的你想不想体验一番？还泼奶茶，她自己眼珠长屁股上还怪起别人来了？想不想做最美的蝶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啊？”
　　几人很明显被“优美的弧线”震慑住了。
　　小一抬手示意OK，“录下来了。你排山倒海的气势和沙比的兜不住尿形成鲜明对比。”
　　灰灰年：“……”

　　此时唐老压姗姗来迟（其实相当快了）。
　　“嗯？好啊，还打起架来了！哪个班的！”唐老压擦了擦头上的虚汗，严厉地注视着眼前的一群男生。还、还好来得不算晚，这新学生要是被欺负了，唐老压想都不敢想。
　　他雷厉风行地带走了他们，顺便安抚了几句小一。
　　“那个，老师，谭域是被欺负的。”小一看着谭域的背影，嘴角挑起一丝极浅的微笑。
　　“啊，那个谭域啊，你没打架就不用跟来了。”唐老压只丢下这一句就匆匆去解决问题男孩了。

　　“谢谢你，赵灰年。你又帮了我一次。”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转向正在给唐老压发视频的小一，“也谢谢你，呃……”
　　小一斜看了他一眼：“叶漪。”
　　“哦，谢谢叶漪。”他又笑了一声。
　　灰灰年：“谭域，你真是忍王啊。我觉得你一挑四也不是不行，怎么就这么老实？”
　　小一摇了摇头：“哎呀小年，高三牲这里不正常很正常。”她点了点脑袋。
　　谭域：“……”

　　“上个月不是新开了一家兰州拉面吗？今天中午我请你们。不想让我愧疚的话就不要拒绝我啊。”谭域缓缓道。
　　小一看向灰灰年，结果她也转过来看自己，两人视线相碰：白吃拿下。
　　谭域挂着标准的微笑看着她俩。

　　“好。”

　　达成一致后，平静的上午在英语老师的苦口婆心和化学老师的声嘶力竭中度过。

　　小一一行人向面馆走去。

　　点单完坐定后，灰灰年从书包里拿出一件校服递给对面的谭域，“昨天谢谢你。”
　　谭域没有接，“哦，可是我没带书包，拎在手上多不方便。麻烦你了。”
　　小一提议：“你可以穿两件。”
　　谭域：“……”
　　灰灰年侧目。
　　小一：“呃，校服不就是个灶衣？”
　　谭域用手撑着头：“好啊，就给你当灶衣穿好了。”
　　他又笑着补充：“我是说真的。”
　　灰灰年默默把罪恶的灶衣塞回书包。
　　唉，都怪那群崽种害得她早上忘了还校服。

　　一顿牛肉炒刀削吃了个爽。

　　小一正擦着嘴呢，眼前就递过来一个书包。
　　灰灰年：“喏，帮我把灶衣背走。”
　　“？”她正要问为什么，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了灰灰年手中的书包。
　　“还是我来吧。”谭域轻车熟路地背上了米白色带有小猫挂饰的书包。
　　灰灰年抬起的手轻轻放下，“叶漪力气大。”
　　空气微滞。
　　谭域最先起身：“走吧。”
　　灰灰年回头看了小一一眼，跟了出去。
　　小一眼珠一转，斜眼笑。
　　哦～
　　我来啦。

　　出了店，小一感觉自己的活力被抽走了大半。
　　唉，又要回去劳改了。
　　百无聊赖地走着，她突然瞥见街上的理发店，想到了谭域略显阴郁的发型。
　　她戳戳身边的灰灰年，悄声说：“诶，你说。谭域每天睁眼会不会感觉自己在蹲大牢。”
　　灰灰年：“……蹲大牢？”
　　小一声音更低了：“眼前全是黑色的栅栏。”
　　走在前面的谭域突然转头，两人立即由鬼鬼祟祟的偷感转为光明正大的心虚。
　　谭域挑眉：“难不成是在说我的坏话？”
　　小一抢答：“我们夸你长得帅。赵灰年还说你的发型更加突出了你的帅气。”
　　灰灰年：“……”习惯了。
　　小一：“不过一想到高冷忧郁男神上课看黑板会用两只手扒开刘海……”
　　“噗。”灰灰年没忍住，她打量着谭域，心里越发觉得是这么回事……
　　灰灰年一直都很沉默寡言，不过在熟人（特别是小一）面前例外。

　　她想了想，“谭域，你头发都扎眼睛了，考不考虑换个发型？”
　　小一：“打架也能精准锁定敌人一枪爆头！”
　　灰灰年：“……”
　　谭域撇了撇刘海，露出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肯定道：“哦，是该剪了。”

　　几人回到了学校。照常上课，不过来找麻烦的人少了很多。

　　充实的校园生活迅速度过~

　　灰灰年回到家，刚放下了书包，身后就响起来她最熟悉的声音。
　　“这里面是什么？”
　　小一飘浮着，指着她正要打开的书包。
　　这个点灰灰年的妈妈已经睡了。
　　灰灰年从书包里拈出一个约拇指大的迷你玻璃瓶，里面有浅浅一层透明液体，瓶口塞着小木塞。
　　“你要的东西啊，叶漪。”灰灰年淡淡开口。
　　小一接过小瓶子，手指轻轻捻着瓶身。
　　这不是她要的泪水。
　　只能是负向的泪水才有效果。
　　不过她还是表达了内心的惊喜：“天呐，你居然愿意为了我……不，你不是自愿的，还是不要这样了……”
　　灰灰年抽抽嘴角：“太浮夸了。”

　　小一收起表情，“明天给你带饭团怎么样啊？学校我都吃腻了。”
　　灰灰年：“不要，你会在里面滴百草枯。”
　　小一瘪嘴：“啊～↓那我就死缠着你！竟敢拒绝皇恩。”
　　灰灰年不屑：“你缠，你有本事缠一辈子啊。”
　　小一：“那我还缠定你了，我要让你每晚睡觉前都回想起我的可怖！”
　　灰灰年把书包扔向沙发，突然道：“你和谭域玩得挺来嘛。不过你还是小心点他啊。”

　　小一胳膊搭着灰灰年的肩，不动声色地拨弄了一下，笑嘻嘻说：“怎么啊小瞧我？他不是故意叫我们看到吗。咳，我还是觉得他是和你很熟了就没瞒着你。啧啧，他看着那群冬瓜被拎走时笑得哦。既然他这么不正常，你该更小心才是！”
　　她皱了皱眉：“不对，是不要再理他了。我感觉他能干出来一些比霸凌还可怕的事。”
　　说完又摆摆手：“算了算了，好不容易学校里有个能交流的人啊，想必你不会听的。”
　　……我会。
　　小一：“先走啦。”
　　我相信你。
　　所以我会听你的。
　　灰灰年望着小一消失的方向，半晌才动身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