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赴》暮与星

14、再遇

　　“回来的倒是时候。”
　　星满跟循然他们谎称要回家给父亲贺寿，需要离开几日，然而当她急急忙忙赶回青丘后，却看见玄墨躺在湖边亭中的摇椅，悠然自得。
　　“到底是有何急事？可是爹娘他们，还是阿兄和阿姐？”星满喘了口气，环视周围，一切还是她离家时的模样，不像是发生了事情。
　　“他们无事。”玄墨不紧不慢地说。
　　星满一听气炸，朝他大吼：“无事你叫我回来作何？”
　　“我只是回答你他们都很好，是有另外一件急事。”玄墨起身，拿出一张请帖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请帖？”星满接过帖子打开来看，“是东海龙王的寿宴。”
　　“正是。”
　　“给我作甚？”她把请帖还给玄墨，可他没有接，她恍然大悟，“二哥的意思不会是要让我去吧？”
　　“正是此意。”
　　“这就是你所说的急事？”星满气呼呼地指着请帖上所写的日子，“而且宴会在十日后，你有必要这么早把我叫回来吗？”
　　“我这不是怕你不当回事，误了寿宴。”玄墨从她手中拿回请帖，怕她一怒之下把请帖给撕烂。
　　“可龙王寿宴，我去会不会不太合适？”按道理也应该是兄长们前去赴宴，她谁都不认识，去了怕是要闯祸。
　　“青丘小帝姬去东海龙王寿宴怎么就不合适了？”玄墨见她并没有表现得很兴奋，“怎么还不高兴？上次妖王寿宴你硬要闯进去，这次有请帖却不乐意去了？”
　　上次和这次哪能一样，那时候她第一次离开青丘，外面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比起龙王寿宴，她更想查清楚那件少女连续被杀案。
　　不过既然回来了，去参加龙王寿宴也是不错的。
　　“有吃有喝有玩，我当然乐意去。”星满又从玄墨手中夺过请帖，把它举在眼前，笑嘻嘻盯着它看。
　　她这谎撒得倒是不错，她的确是回来参加寿宴，不过是换了个贺寿的对象而已。
　　“还有一个人会和你一起去。”
　　“是谁？”
　　“他在前面等你。”
　　星满微微皱眉，到底是哪路神仙，还要她亲自过去。
　　她走过去，远远地看见树下的身影，那个背影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而且从前也好像常常有那么一个人在那棵树下等她。
　　“二哥说你会和我一起去东海是吗？”
　　男子听到声音转过身，星满看着他的模样却怎么都不能和脑海中某个人的样子重合。用一支簪子简单随意地盘起一半头发，皮肤白皙，眉目温柔，一身淡色衣物，温润如玉这四个字形容他再好不过。
　　“还记得我吗？”男子莞尔一笑，“小满。”
　　听到男子这么唤她，星满眼中闪烁着光芒，心中雀跃，立刻上前抱住他，激动道：“书阳，真的是书阳。”
　　被她突然而来的拥抱，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一瞬间的错愕后是泛红的耳尖。
　　“嗯。”书阳轻声回应，心中的喜悦外露出来，爬上眼角眉梢。她对他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分离而变得生分，想到这，那份欢喜更是填满了心间还漫了出来。
　　“要不是你喊我小满，我都没认出你。”星满语气欢快，“和幼时那个爱哭鬼完全不一样。”
　　说到爱哭鬼，书阳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小满你没怎么变，还比儿时更好看了。”
　　“要不是你总是欺负他，他哪能是爱哭鬼。”跟上来的玄墨刚好听到这一句。
　　“玄墨上神。”书阳向玄墨行礼，“幼时的确是书阳自己爱哭，不是小满欺负我。”
　　“自幼你便袒护她，如今长大了还是这样，怕是要被她欺负一辈子。”
　　“二哥你可别胡说。”星满边说边靠过去，伸手环住书阳的脖子，“我怎会欺负书阳。”
　　玄墨看到她当着自己的面就与书阳搂搂抱抱，立刻把她拉开，告诫：“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哪有拉拉扯扯。”星满哼了一声，“就算拉拉扯扯又如何，我以后可是要当书阳的新娘子的。”
　　这话一出，让玄墨和书阳都愣住了，之后玄墨捧腹大笑。
　　“你害不害臊，儿时的玩笑话如今你还敢说出来，你怎么不问问书阳的意思，要不要娶一个总是欺负他的姑娘。”
　　“二哥，你信不信我告诉爹娘。”星满握起拳头朝玄墨挥过去，却被玄墨一手抓住她的拳头。
　　“当着你未来夫婿的面就欺负起二哥，还说不会欺负书阳。”
　　星满抽回手，双手叉腰，侧头不满道：“明明是二哥总爱欺负我。”
　　这时的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书阳因他们的对话而脸红羞涩。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叙旧，我去找风鸣，贺礼在你屋中。”临走前，玄墨看了一眼书阳，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玄墨走后，星满笑嘻嘻地看着书阳，如今再见他，好像回到那时一起玩耍的日子，感觉还是和儿时一样。
　　赴宴前这几日，两人一起在青丘回忆儿时的事情，是不用法术看谁先爬到树上，是看谁在水中憋气更久，或是在草地上追逐奔跑后躺下来。
　　春风和煦，花香四溢，两人面带微笑，四目相对。
　　“书阳。”看着他，星满想起霓裳的话，她要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他，“我心悦你，我要当你的新娘子。”
　　而风带着称心的回答拂过耳旁，落入心中。
　　很快便到了东海龙王寿宴之日，星满拿着玄墨给她准备好的梅子酒和书阳一起来到东海。
　　“这就是东海龙宫，真漂亮。”星满两眼放光，看着龙宫中的景物笑得合不拢嘴，“书阳你快看，那边都是贝壳。”
　　“这次的寿宴布置得别致。”
　　“你以前来过？”星满蹲下捡起脚边的贝壳。
　　“没有，倒是去过西海龙宫。”
　　星满把贝壳放在耳边，从贝壳中传来美妙动听的歌声：“书阳你听，贝壳中竟然有歌声。”
　　“若是喜欢，我去和龙王说一声，让你拿几个回去。”
　　“真的？”星满笑容满面，“书阳你最好了。”
　　“我需过那边一趟，跟二皇子少温寒暄几句，你可要与我一起？”
　　“二皇子少温？”星满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她回想了下，突然记起来，这个二皇子不就是当初求爱于星月，最后却被她打得跪地求饶之人。
　　“可是哪里不舒服？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星满笑着摆摆手，“我和这位二皇子曾有过一点过节，我就不过去了，我再随意走走。”
　　“好。”书阳也看出来是什么原因，拉起她的右手在手掌上点了几下，“若遇到事情，便施法找我。”
　　之后，星满一个人在龙宫中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她正打算离开去找书阳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原来有人在。
　　“殿下就可怜可怜小女子，收我为妾。”
　　听到这话，好奇心便驱使着她顺着声音寻来，然后躲在盆景的后面，偷偷观望。男子背对着她，身躯又刚好把女子给遮挡住，她看不清楚那两人是谁。
　　“殿下，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就成全小女子对你的一片痴心吧。”只见女子跪下来，手抓着男子的衣摆哀求着，可即使这样，男子都没有动容。
　　“嫁与我只会误了你一生，起来吧。”
　　“我不起，自打和殿下第一次见面后，我的心里就只有殿下一人，今生非殿下不嫁。”
　　“我说过我不会娶你。”
　　又是爱不得之人。星满同情起这个女子，不过男子的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循然殿下，求你了。”
　　女子的话让星满直接愣住，心里像是手被针扎了一下，有一点疼，却不值得在意。二哥说过这种场合妖族、魔族等也会进行表面的往来，所以三殿下也是来贺寿的吗？还是借着贺寿的名义来私会这个女子？
　　“你知道的，我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
　　“在我心里，殿下一直都是那个温柔的人。”
　　那个女子说殿下温柔？三殿下温柔吗，有些时候是温柔的，但更多的时候……
　　作为朋友，她怎么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不过若是他答应这个女子，那以后是不是不能陪她在凡间历练了。这样好像也不打紧，她有书阳陪着，三殿下自是也要有人陪着。
　　她还是不要留在这，去找书阳好了。
　　星满打算离开，却不小心碰到了盆景，哐当一声碎了一地。她怕被循然发现，慌张地躲起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站住。”
　　怎么办，要被发现了。星满背对着循然，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要是知道她一直在骗他，他会不会生气？
　　“你是谁，为何偷听我们讲话。”
　　她也算不上偷听，只是碰巧路过听到。
　　“转过身来。”
　　既然躲不掉就只能勇敢面对。星满缓慢地转过身时，突然想起来她根本就没必要害怕，她现在的样子循然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
　　星满转过身，甚至走近循然，变得理直气壮：“我不是有意要听你们谈话，都是来赴宴的，所以你们能来这里我能来。”
　　循然冷笑：“倒是伶牙俐齿。”
　　“殿下，要灭口吗？”女子见星满灵力低微，以为她只是一个小仙侍，又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他们之间的谈话，灭口是最好的方式。
　　“你们要杀我灭口？”星满看向循然，他的眼神和他们初次见面时说要杀她时一样，那般的狠厉和冰冷。
　　“你听到不该听的，自是不能留你。”女子变出一把剑，见循然没有发话，便一步一步向星满逼近。
　　星满不想出手，而且她不是循然的对手。于是一边施法唤来书阳，一边稳住他们，说：“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要是我伤到一点皮毛，你们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你还能是谁，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仙侍。”说完，女子拿着剑朝她砍去，却反被来者挡住攻击。
　　书阳把星满护在身后，而跟来的二皇子看见星满脸色大变。
　　“我的盆景。”看见星满，二皇子觉得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果然一望向那边，是摔烂的盆景，他急忙跑过去查看，又气又痛，“你们打架归打架，为何要砸坏我的盆景，这可是我花了几百年才培育出来的。”
　　“小帝姬，你可真是我的克星。”二皇子抱着剩下的残根大哭，“上次你打掉我的牙，这次又摔坏我的盆景。”
　　“二皇子，这次我不是有意的。”星满有些愧疚，人家家里办寿宴，她还不小心砸了人家的宝贝盆景。
　　“盆景事小，只是你们为何出手伤她。”
　　星满还从未见过书阳生气的模样，和往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书阳你说的是何话，小帝姬毫发无伤，我的盆景被摧残成这样。”二皇子用颤抖的手指了星满又指向循然，“你们为何打架，伤我盆景。”
　　哪知星满和循然异口同声道：“切磋武艺。”
　　“可真是切磋武艺？”书阳不相信，毕竟眼前的可是妖族的三皇子，他向星满确认，看见她点头后才放松警惕。
　　星满没想到循然与她这般默契，如今无大事，她可不想再生是非，免得引起两族之间无必要的争斗。
　　听到这，二皇子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眼神空洞，嘴角抽搐：“好一个切磋武艺。既然切磋好了，就请各位随我来。”
　　“走吧。”书阳拉过星满的手跟在二皇子身后。
　　星满回头看了一眼循然，正好对上他的双眸。他为何那样看着她，难道他怀疑她的身份？她也没说错什么会暴露身份的话，不应该会被怀疑啊。
　　落座后，宾客看见星满和书阳一起，议论纷纷。
　　“听说那位就是青丘的小帝姬，与书阳殿下一同前来，想必是好事将近。”
　　“可惜了，本想着四公主与云翊殿下喜结连理，我还能撮合我儿和小帝姬。”
　　“人家才叫般配，你儿怕是高攀不起。”
　　“听说小帝姬性格跋扈，曾把少温二皇子打得趴在地上。”
　　星满听着他们的谈论，倒是觉得这消息传得还挺准的。
　　“他们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书阳握住星满的手，怕她介怀。
　　“他们说的话句句属实，我并不在意。而且你我自幼相识，自是清楚我的为人。”
　　席间，星满吃饱喝足，只是一直没见到循然的身影。
　　“我想出去透透气。”她有点坐不住，看着歌舞也有些乏味。书阳说要陪她，可二皇子一直拉着他喝酒，她只好婉拒他的好意。
　　难道三殿下已经回去了？星满四处找寻了下，还是没见到他。
　　海底突然晃动起来，星满没站稳摔在地上，突然一个黑影从她前面飞过，她快速起身跟了上去，一直追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晃动停了下来，她看着周围的景物一一消失，而且变得越来越暗，在黑暗快将她吞噬时，有一个人从背后抱住她，然后坠落到深渊。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她有点慌，怕书阳找不到她着急。
　　“这是哪里？”
　　“别乱动。”
　　在星满想起身探寻答案时，却听见循然的声音。所以刚刚从背后抱住她的人是循然？知道身边的人是他，她安心了不少。
　　“所以这是什么地方？”
　　“海底深渊。”
　　所以刚才的晃动是因为有人开启了海底深渊？而循然清楚地知道这里是海底深渊，是他开启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暗里，星满质问。
　　“小帝姬怀疑我？”
　　“难道你想否认？”星满的话语带着怒气，“宴会开始前与那女子不知道在密谋些何事，想必就是这件事吧。”
　　“小帝姬可不要给我乱定罪名。”
　　“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你为何这么清楚这里是海底深渊，刚才的晃动又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她却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喘气声却越来越清晰。
　　“你受伤了？”星满惊慌起来，只能顺着声音探寻，直到触摸到他的身体，手变得湿湿的，好像是血，“为何连受伤都不说？”
　　她刚刚怎么就没听出来他语气不对劲，强忍着痛都不想她发现吗？可是她现在又不是凡间的那个阿盈，何须如此。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流了这么多血，这个鬼地方竟然让她一点血腥味都没有闻到。
　　星满想着先帮他治治伤，才发现法术使不出来。不过也是，要是能用法术，想必他早就用了，这里也不至于漆黑一片。
　　黑暗中难以查看循然的伤势，星满乱了心神。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在发光，这才猛地想起来，她还有满月弓。
　　于是，她起身召唤出满月弓，朝四方射出数箭，周围瞬间变得亮堂。
　　正当她庆幸有满月弓的时候，循然发出痛苦的低吟声，这时她才发现他背后插满了毒箭毒液蔓延至他的脖颈、手掌。
　　她看着循然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滑落，落入他的掌心。
　　“何必为我哭泣？”循然察觉到她在哭，艰难地微微睁开眼睛。
　　“我才没有哭。”星满立即转过身用衣袖把眼泪擦干，然后警告他，“是你害我掉下来的，你要是敢死了不把我带出去，看我怎么把你大卸八块。”
　　许是意识模糊，他竟然差点把她看成小狐狸。如若他真死在这里，小狐狸知道后会不会为他伤心难过。
　　循然再次昏迷过去，没有听见星满一声声的呼唤。
　　“三殿下，三殿下你别死啊。”
　　“醒醒，循然。”
　　循然再次睁开眼看见的是他的母妃。
　　“母妃。”看来他的命是保住了，只是身体的疼痛还未消散，“我怎么回来的。”
　　“东海传信过来，说你和青丘的小帝姬因为海底晃动，不小心跌落到海中囚牢被毒箭所伤，我便派人接你回来。”
　　“那我身上的毒是何人所解？”
　　“把你救出来后，东海二皇子便即刻给你服下解药。”
　　那里竟然不是海底深渊，而且他在昏睡时还感觉到冰扎进身体里，不是她所为吗？
　　“那小帝姬如何？”
　　“倒是没听说有受伤。”
　　“那便好。”循然沉下眼眸，只是觉得又白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