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赴》暮与星

10、朋友

　　再过几日便是凡间的除夕，三人决定在此地住上一段时间，感受下凡间的新年。
　　苍梧让人找了一处小宅院，三人从客栈搬到了宅院中。而这可把星满高兴坏了，搬进去才半日，就和邻里互相认识，还虚心地请教邻里过年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学着凡人过年的习俗，然后拉着循然和苍梧上街采买过年要用到的物品。
　　过年要用的东西置办好了，家里打扫好也装点好了，三人悠闲地坐在院中品茶。
　　就这样一日、两日，再到除夕夜，星满把在风鸣那里学来的做饭手艺发挥得很好，做了一桌子菜肴，让苍梧对她赞不绝口，就连循然也不好意思地称赞了两句。
　　夜渐深，星满拉着两人坐在屋前的板凳下，说要守岁。一旁的炭火烧得正旺，她坐在中间，一只手勾着循然的胳膊，一只手勾着苍梧的胳膊，十分惬意。
　　“真好。”星满看看循然又看看苍梧，眯笑着眼，“能认识你们，真好。”
　　苍梧摸了摸她的头，他希望能和她一直这样，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倒是循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明明说要守岁的是星满，可没过多久，她便靠在循然的肩头昏昏欲睡，看着她这模样的两人无奈地叹气。
　　转眼间便到正月十五，街头巷尾，张灯结彩，星满兴奋地穿梭在其中。只是当她来到卖灯笼的小摊前，正伸手去取下挂着的兔儿灯时，有另一只手也同时去拿取灯笼。
　　“是我先看到的，是我的”只见一女子身穿紫菂色衣裳，梳着单螺发髻，发上只有一支桃花样的簪子，明眸皓齿，倒是左侧眼尾处有个淡红色胎记。
　　“明明是我先看到的。”两人都不退让，执意要分个你我。
　　这时，循然和苍梧跟了上来，星满喊了一声“苍梧”后，女子的注意力便转到了苍梧身上。星满见女子一直盯着苍梧，于是趁机拿下兔儿灯，转头朝循然眨了下眼，循然便领会了她的意思，把钱付给了摊主。
　　“苍梧大哥。”女子上前，“这些年你都在人间玩吗？”
　　苍梧疑惑，拿开她的手，问：“你是？”
　　“我是霓裳，苍梧大哥不记得我了？”霓裳有些失落，鼓了鼓腮帮子，“虽然我们两百多年未见，但苍梧哥哥看到我这胎记，总该记得的。”
　　他想起来了，是他父君百来个女儿中其中一个，是他的妹妹。母妃还在世时，霓裳偶尔会来找他玩，到后来母妃去世，便再也没见过了。
　　他也不去纠结为何她不来，因为聚散从不由他。
　　“苍梧，她真的是你妹妹吗？”虽然苍梧默认了，但一旁的星满还是有些疑惑，就算是同父异母，可这女子和苍梧长得一点相似的地方也没有。
　　“什么真的假的，我就是他妹妹。”霓裳双手叉着腰，微仰着头宣示主权，“你又是谁？”
　　星满把兔儿灯递给循然，也双手叉腰，哼了一声：“不巧，我也是他妹妹。”
　　因为他们搬到这里住之后，对外便以兄妹相称。
　　“你是苍梧大哥哪个妹妹？”霓裳实在对她没有印象。
　　“你是他哪个妹妹，我就是他哪个妹妹。”星满也不明说，就和她绕着弯，“不过如果你真是苍梧的妹妹，我也可以叫你一声妹妹啊。”
　　“我看你年纪也没多大，凭什么我是你妹妹，你该叫我一声阿姐吧。”霓裳本来还想和星满争谁才是苍梧的妹妹，但星满又突然争谁是姐姐，在魔界里除了一个比自己小的弟弟，其余的兄弟姊妹皆比自己年长，早就当腻了妹妹，她才不要当妹妹。
　　“指不定你真比我小呢？”星满的想法和霓裳一样，也想当一回姐姐。
　　“你年纪一定比我小。”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毫不退让，可争到最后，两人却相视而笑，有种相见恨晚之意，然后抱在一起。
　　两人更是撇下循然和苍梧，拉着小手一起游玩，星满还把兔儿灯当见面礼给了霓裳。而霓裳知道星满确实比自己小后，一个劲地让星满叫自己阿姐，星满也十分乐意跟在她身后，一口一声“霓裳阿姐”地喊着。
　　夜深人静，早已玩累的星满和霓裳回到家中相拥而眠，只是身上的被子早就被踢到床下。这时，还未入睡的循然刚好走进屋里，帮两人重新盖好被子，又走出去掩上门，坐在墙边的板凳上望着天空想事情。
　　过了一会儿，星满半梦半醒地起来倒了杯水，喝完准备回床接着睡觉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声音，便披上斗篷走出去看看。
　　“三殿下。”她看见循然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兔儿灯，灯里烛火微亮，十分欣喜，“好漂亮的兔儿灯。”
　　循然抬头看见是星满，嘴角微扬，抬手把兔儿灯递给她说：“给你的。”
　　一听是给她的，星满高兴地坐了过去，小心地接过兔儿灯观赏，这个兔儿灯比原先那个更加精美。
　　“三殿下是见我把那个兔儿灯给了霓裳，所以特地买给我的？”星满向循然靠过去，将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期待着他的回答。
　　“嗯。”循然微别过头，这次倒是承认得干脆，“放天灯的时候，见你写了那么久，都写了什么？”
　　“三殿下想知道？”星满挑眉。
　　“不想知道。”循然轻咳，刚想推开她起身，她的声音便传进了耳中。
　　“愿自己过得自由自在，愿霓裳一生平安喜乐，愿苍梧一世有人相伴。”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望着循然的双眼，笑意由唇及眉梢荡漾开来，“愿三殿下永远幸福快乐。”
　　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在天灯上写下的心愿都能一一实现。
　　永远幸福快乐。
　　循然瞳孔微震后垂眸，嘴角的笑似苦似甜，脑子里全是她说的这句话。胸口处的悸动，就算他努力地想要压制，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将她揽入怀中。都说狐族最擅蛊惑人心，他竟然又陷入狐狸的陷阱。
　　星满也没有多想，把他当作玄墨，像儿时一样抱着他。
　　翌日晌午，门外传来连续的敲门声。
　　星满和霓裳两人躺在榻上同时朝苍梧看去，正在坐在另一边看书的苍梧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只见苍梧领进来一个脸上脏兮兮，头发乱糟糟，身材瘦弱，但身上的衣服却干干净净的女子。
　　星满一见女子便立刻从榻上下来，这个女子是那天她在街上救的那个人。
　　“阿盈，这姑娘说是来找你的。”
　　苍梧话毕，女子便跪下来磕头，哭兮兮地说：“谢谢小姐收留我，小春甘愿为小姐做牛做马。”
　　“阿盈，她是谁啊？”霓裳走到星满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问，“看着挺可怜的。”
　　那日星满独自外出，在一处卖面条的小摊处刚坐下，突然一个大叔追着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女子从她面前跑过。
　　“看我今日不打死你，你都偷了我几回包子了。”
　　大叔对女子拳打脚踢，女子蹲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头，却还不忘把偷来的包子拼命地往嘴里塞。
　　过往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出手制止大叔的行为。
　　而面摊的大婶刚把面端上来，星满看都没看一眼面条便朝人群那边跑去，挤进去用力把打人的大叔推开，把女子护在身后。
　　“你为何打她？”
　　大叔见星满的打扮一副非富即贵的样子，虽觉得她多管闲事，但语气还是变得客气了几分：“这死丫头偷了我好几次包子，我忍无可忍才出手教训她的。”
　　“她偷你包子的确有错在先，但你出手这么重，分明是想把她打死。”星满拉高嗓音，“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觉得是几个包子重要，还是一条人命重要。”
　　围观的人听了又纷纷开始指责卖包子的大叔，大叔见形势不利，便装起可怜。
　　“姑娘，我做的也是小本买卖，她天天这么偷我的包子，我还用不用讨生活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看我死了算了。”
　　听了大叔的话，群众又变了阵营，觉得包子大叔不容易，其他摊贩的阿叔阿婶说星满不是偷在她头上，她当然不心疼。
　　面对大家的话，星满也自知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也不能因为几个包子而伤人。
　　“大叔。”星满扶起女子，让女子道歉，又拿出银子给大叔，“大叔，她拿你包子的钱我赔给你，但是你也要跟她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偷你包子。”女子颤颤巍巍地躲在星满身后，双手抓着她的衣服。
　　大叔见女子道歉又获得了赔偿，也便不追究了，摆摆手说：“行了行了，是我下手重了点，抱歉，以后可别再偷了。”
　　事情解决后，大家也便散开，星满拉着女子回到面摊前坐下，又让大婶煮上一碗面。
　　女子看了看眼前的面，又看了看星满，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之后星满又给了女子一些银子，让她去医馆看看伤势，再去买套新衣裳，买点好吃的。
　　女子吃完后看着星满欲言又止，最后说了道谢的话便离开。
　　星满觉得女子很是可怜，对于弱小者她希望能帮一点是一点，便悄悄跟在女子身后，又向别人打听女子的事情。
　　女子名唤小春，年十五，父母兄弟在半年前都死于一场火灾，独留她一人于世。
　　星满跟踪了小春几日，发现她的日子过得无比凄惨。替人跑腿还被人骗，得不到酬劳只好去捡摊贩扔在地上的烂菜叶子填饱肚子，夜晚住在被烧毁的旧房子中。星满不忍她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星满便决定收留她。
　　她找到小春，告诉小春自己可以收留她，小春难以置信，感动落泪，却没有立即答应。
　　“不要紧。”星满把写着住处的纸条放在小春手中，“等你考虑清楚便来这里找我。”
　　如今，小春来找她，她很是高兴。
　　“你来啦。”
　　星满俯身扶起小春后，向大家介绍小春和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苍梧和霓裳倒是对收留小春的事情没有意见，可循然却冷笑了一声，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小春看到循然离开，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攥紧拳头卑微道：“要是那位公子不同意小春留下，小春不会让小姐为难，小春离开便是。”
　　“没有的事，你就安心住下。”星满不懂循然为何脸色大变，既然她先提出收留小春，小春找过来，她就不会让小春离开。
　　“可是……”小春担心，担心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他们产生矛盾。
　　“先住下吧，人多热闹。”霓裳也拉起小春的手示意她放心。
　　“小姐，小春以后就给你们洗衣做饭，打扫屋子，做牛做马，你们让小春做什么小春就做什么。”得到确定答案的小春松了一口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好，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是……”看着小春脏兮兮的小脸，星满看向霓裳，两人相视而笑，互相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她们一边叫着“小春妹妹”，一边帮小春沐浴，然后给她简单梳了个发髻，又带她到裁缝铺量身定做了几套衣裳，上首饰铺挑了几件简约的首饰，这让本想着给他们当丫鬟的小春受宠若惊，生怕是一场梦，梦醒了就该回到原本的生活。
　　“小春，抬头挺胸朝前看，从今以后有我们在，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这一刻，小春才相信一切都不是梦，一定是爹娘在天上保佑她，让她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从今往后不再孤苦伶仃，不再流离失所。
　　忙完这一串事情后已经到了傍晚，她们又回去叫上苍梧到餐馆吃饭，只是却不见循然的身影。
　　从餐馆回到宅院后，星满又到处找循然，可是还是不见他。
　　“苍梧，我收留小春是不是让三殿下不高兴了？”星满坐在桌前，双手撑着脸，一脸愁容。
　　“也不怪循然会生气，我也明白他的顾虑。过段时间我们会离开这里，到时候又会留下她一个人，而你又是一个讲义气重感情的人，若是有一日小春受到伤害，他怕你像紫嫣姑娘一样，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她。”
　　原来是这样，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循然都替她考虑到了。
　　“那苍梧你呢，不怕我那样做吗？”
　　苍梧笑看着她说：“不怕，我说过的，我会为所爱之人付出一切。”
　　星满烦恼着，没有领会到他的话，丧气道：“可是，三殿下他生我的气。”
　　“循然他这人外冷内热，你去服个软，他就消气了。”苍梧朝门外望去，“他这会回来了，快去吧。”
　　星满顿了一下，然后向院子跑去，她看见循然站在院子中央，双手环抱在胸前，似乎是专门在等她。
　　“三殿下，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好吃的？”星满走过去，手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着，扯着嗓子，微嘟着嘴，一副讨好的姿态。
　　“说正事。”循然目视前方，不吃她这一套。
　　“对不起，你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星满眉头微皱，眨巴着眼睛，嘴唇微嘟。
　　循然低头与她对视：“我可以不生气，除非你让那女子离开。”
　　“我不。”星满毫不犹豫地回答，同时也放开手。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循然的眸光幽深了几分，大步走向房间。
　　看循然走后，星满耷拉着脑袋叹气：“一点都不好哄。”
　　之后的一个月，星满让苍梧又在附近寻了一处小房子，找了位老夫子教小春和附近想要读书的女子吟诗写字。而循然却时常不见踪影，星满倒也不哄他了，和霓裳一起跟着苍梧到处吃喝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