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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埃利都湖 ...

  •   仿佛置身在无边深海之中,周遭的一切是静谧的,是迟缓的,是未知而令人恐惧的。

      时有尘觉得自己全身像被灌进了水泥一般,器官、经脉连带着思绪都变得滞缓,却唯独呼吸无比顺畅。而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的一切,仿佛都在向着远方夜空中四散而去,欢呼着自由。

      他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看到的不是海洋,而是藏蓝的星空。星空之下是无影的平原,是烈烈的晚风,是耳边掠过的沙沙声。

      他倚靠着一棵巨树醒来,手边不过几公分就是一汪湖,湖面弥漫着水汽,将倒映的月色遮掩了大半。背靠着的树干处传来阵阵凉意,时有尘本能地向前想要起身,手却没能撑住地面,险些一头栽进湖水之中。

      “!”他被人从身后一把抓住了,“你做什么?!”那人的声音透露出万分的焦急,似乎是被他的行为吓了一大跳。

      时有尘深呼吸,感到清凉之气充盈了肺腑后顺势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裤上的泥土却发现有好些已经凝固了,于是只得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眼前人:“阿普苏。”

      他知道与自己不同,对方没有耳机辅助根本听不懂自己的话,两人的语意注定是无法彼此传达的,但来到5区这么些天,打了这么多回交道,他当然也学会了几句,其中自然包括阿普苏这个名字。

      阿普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得一愣,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又反应过来似的故作坦然道:“你别想吓唬我,我知道你根本不会说我们这儿的话。”他说完这句话后却又不太确定一般,上下打量了时有尘好几遍,终于确信对方因中了药而浑身麻痹无力,很明显连站着都相当费劲。

      “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把你绑到这里来,我也不怕告诉你,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阿普苏似有心事一般望了眼湖面,重又转过头来盯着时有尘的双眼,“要怪就只怪你自己非要在这种时候来我们区,恰好撞上了这次的神使召引。”

      时有尘因药物影响思绪困顿,但下意识觉得神使什么什么的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阿普苏自顾自继续道:“我感谢你在艾哈村把我救了回去,但神谕不可违,你既然被选中,接受指引进入巴尔就是注定的宿命,即便不是我把你带过来,也会有别人。”他语速极快,句与句之间毫不停歇,倒像是背诵练习了很多遍。

      “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就和你再说得明白些。”阿普苏忽略了时有尘皱眉苦思的神情,梗着脖子说,“桑巴部落上承天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降下神谕,在全区征召神使一同前往巴尔平原。你是个外区人,所以本该是在梦中受到的指引也和别人不同。”

      “那天我在艾哈村醒来,就代替你收到了神谕,让我两天内将你带到埃利都湖边来。”说到这里阿普苏的眼神又飘向了湖面遥远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时有尘在艰难地回忆后终于想起了关键字,他用5区话脱口道:“小薇?”阿普苏被这个名字一震,惊愕地盯住时有尘的眼睛:“你是在问我,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在哪吗?”

      时有尘重重地点了头,然后就听到:“没想到你这么关心她,该不会是处出感情了吧?”阿普苏说着在那双墨黑瞳孔中仔细地搜寻着,终于还是没能找到一丝一毫暧昧的情愫,于是挥挥手作罢,“算了,你对她有感情也好,没感情也罢,终归今夜过后是见不到了。你放心,我只是把她引去了另一处地方,否则她总跟你形影不离我不好下手。”

      看到对面的人明显松口气的样子,阿普苏有些好笑道:“没想到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也会关心‘侍者’的死活。我还以为你和以前那些外面来的一个样,都只把他们当做玩物罢了。”

      “虽然像她那种被卖给上面使用的人在这里是没什么人权的,不过如果她能听到你这样关心她,想必也会感动吧。”

      一个十六岁多点的孩子,放在8区甚至是未成年,竟然能用一种见惯了的轻蔑口气说出这样漠然的话来,时有尘再一次切实感受到5区与别的地方文明教养之间的天差地别。

      突然湖面上吹来一阵微风,迷雾向四周散了散,有一道长长的影子自远处而来。

      阿普苏激动地向前迎了几步,差一脚就迈进了湖里。他伸长脖子望着,浑身上下都因激动而战栗。

      时有尘双眼还是无力撑着,他受限的视野中隐约看到那长影抵至岸边,从湖面上走下来了两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人牵着另一个走了出来,只不过锁链的另一端,拴着的是后面那人纤细的脖颈。

      “蒂雅!”阿普苏忽然双眼通红,他在看到后面那女孩身上的禁锢时瞬间捏紧了双拳,却不敢上前抢过近在咫尺的镣铐,只是垂了头努力抑制着愤恨,恭恭敬敬道:“大人。”

      被尊称的那人却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径直牵着女孩向前两步走到了时有尘跟前。

      “抬头。”尖细的声音这样说道,时有尘头部未动,只撑着倦意抬了眼,看到了出声的人。那是一个五官极为尖锐的男人,看不出年龄,只一双浅薄成直线的唇和上面极为突兀的鹰钩鼻便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嗯,不错。”男人的眼珠极为灵活,只见他锐利地扫视了一遍时有尘周身,然后满意地把手中的锁链扔给一旁的阿普苏,“你们可以走了。”

      时有尘这才明白,原来先前阿普苏说的什么代传的神谕,什么受到征召的神使,都是他编造的好听借口罢了。

      自己这分明是,被当做交换的棋子了。

      阿普苏慌乱地接过锁链那头,不敢置信地双手捧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顺着它直到触碰到冰凉的手腕,才终于如梦初醒一般眼眶通红地牵起女孩的手十指紧扣,哽咽着低喃:“蒂雅,我带你回家。”

      可那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注视着前方空旷的原野,眼神缥缈而寂寥。

      在阿普苏牵着蒂雅路过时有尘的身边时,一句轻轻的“对不起”被晚风送进了他的耳中,随后时有尘听到了身侧男人“嘻”地一笑,短促的音节中饱含了嘲笑、讽刺、蔑视和不屑。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没了还可以再找,也值得你冒这样大的险把她换回去?”出乎意料的,男人看着年轻男女逐渐离去的背影,问了一句。

      阿普苏握紧了蒂雅的手还是不敢回头,用尽了全身的勇气也只是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你不懂。”可不知怎的,男人像是听得无比真切,他的下颌瞬间绷紧,眼神一凝。

      “躲开!”时有尘的惊呼在风中散开,阿普苏自然是没能反应过来,他只不过下意识的一个转身望向声音来处,就感到右臂一阵热流汹涌,紧接着他便看到蒂雅突然离自己远去了。

      ...“诶?”阿普苏茫然地偏头看向身后,就看到时有尘利索地从地上爬起向自己跑过来,“你...怎么...”话音未落他猛觉一阵晕眩,随后是剜心的疼痛传了过来。

      时有尘跑向呆站着的蒂雅,一把抓过她左手仍十指紧扣的一截手臂,并顺势一推,把她推到了巨木身后。又立刻蹲下身半扛起跌坐在地的阿普苏,一改先前无力的样子,将人带到了背对湖面的一端树下。

      看到他接下来的动作,阿普苏突然高声地嘶喊起来。“闭嘴!”时有尘抬手堵住崩溃边缘的少年的嘴,用眼神警告他安静下来,随后继续一手抓着他的右手肘,一手抓着断落的一截小臂和连带着的右手,连骨带肉按着光滑的断面拼接起来。

      可是阿普苏因极端的恐惧和疼痛剧烈颤抖着,血液不断地涌出,沾满了时有尘的双手和上衣。温热湿滑的血和扑鼻的血腥气味导致时有尘无法准确地接上两节肢体。

      这时湖面传来了“哗啦”的破水而出的动静,时有尘顾不得阿普苏的反应了,他手上使了十分的力气,强硬地把断肢合到一起,紧接着体内的能量澎湃地向着阿普苏的右手奔涌而去...

      此时的阿普苏脸上早已糊满了浑浊不堪的各种液体,他在模糊而狭隘的视野中看到自己被斩断的右小臂生长出了新的血肉。

      “时...”阿普苏刚吐出沙哑的音节,就被时有尘一个瞪眼堵了回去,于是他只得缩起了脖子咬着牙关沉默地流泪。

      时有尘情急之下输送能量过快,自然也没能仔细地检查阿普苏的伤势和身体状况,他知道形势刻不容缓了。所以在感觉到皮肉大致粘连上以后,他立刻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只针剂打开扎进了自己的上臂,然后抓起阿普苏的左手按在他的右手肘处,并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边呆滞的蒂雅,随后站起身走出了巨木的遮蔽。

      “你胆子不小。”从湖里出来的男人浑身湿透,长到脖子中段的头发黏糊糊地附在脸上,像阴湿的海藻一般。“敢推我下水!”他阴狠地说着,竟然从背后生出了一对羽翼。

      时有尘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他确信自己没有眼花看错,那确实是一对羽翼,张开的时候能看到通体漆黑,羽尖带着不明显的白痕。

      然而没等他再仔细观察一眼,黑色羽翼一动,时有尘的周身上下便迸出了无数血花,割裂的刺痛弥漫起来,覆盖了整个身体,就连大脑中枢也来不及反应到底该先麻痹哪一处的神经。

      男人扇着翅膀向前挪动着,阴恻恻地说:“反正也没要求四肢健全,我就先砍了你一双手。”时有尘根本没听他说完,在受到攻击的瞬间便一个俯身向前疾冲,转眼就到了男人的眼皮底下。

      而距离的瞬间拉近似乎也成功地阻碍了男人的判断,他侧身闪躲着迎面而来的一记冲拳,却不见再用那风刃一般的能力。

      时有尘此时已是无比冷静,他平日坚持不懈的体能锻炼和格斗技巧的学习没有白费,现下已然为他争取到了不少时间。在近身战的拳脚之下他察觉到男人看似厉害,实则全是依仗着他那双翅膀造成的风刃式攻击,而一旦对手贴近就会因为顾忌到自身而不敢使用能力。

      男人堪堪用双臂抵挡着时有尘的攻击,没能躲开下一记踢向自己下盘的横扫,于是吃痛地跌倒在地。时有尘见状“噌”地弹出指环上内扣的尖刺,向着男人的动脉处袭去。就在这一瞬间男人的求生本能让他用全力挥了一下右翼,恰巧“嘭”地扫开了前压的时有尘,把人打出了好一大段距离。

      他踉跄起身,用力一抹脸上的泥,恼羞成怒道:“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把你割上上千次,让你血尽而死!”猛地被掀飞的时有尘来不及起身逼近,于是立刻用双臂挡在身前,护住了几处致命部位。

      呼啸的风刃席卷而来,破空声渐起,漆黑双翼快速的扇动之下,风压朝着时有尘正面来,血肉被切割的“嗤嗤”声在其之下显得那么微渺。

      仅仅持续了十几秒,时有尘的双臂便血肉模糊,再无力阻挡了,在他的双手垂下的途中,最后一道风刃恰好割破了他的左耳廓,鲜血沿着脖颈流下,滴进了他的胸膛,与上衣早已干涸的阿普苏的血融到了一起。

      男人可能是有些力竭了,只见他身后的双翼颤动了两下便收了回去,强劲的风刃也随之停止了。他喘着粗气脚步沉沉地走到跪倒在地的时有尘跟前,一把抓起后脑的头发拽起了时有尘的脑袋,“你不是很能打吗?嗯?”额头的血蜿蜒着流到了时有尘的上眼皮,所以他闭上了左眼避免血液流进去。

      男人似乎被他这一眨眼恍了下神,他眯着眼打量起了这张染了血的精致面庞。“切,长得倒是不赖。”说罢手上又是一紧,拽得时有尘头又向后仰了些。

      还在观察这张漂亮脸蛋的男人突觉脖颈左侧一凉,手上的劲也连带着松了,他正要伸手去摸就感觉到全身无力,左右摇晃着身体,显然是站不稳了。

      而与他相反,方才还瘫倒在地的时有尘却是支起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摇摇欲坠的男人,皱着眉抬起双臂,把小臂外侧粘着的一些脏东西轻扫了去。

      男人这才恍惚地发现,那双手上哪还有什么伤痕,早已痊愈如初。

      “你...你...”他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这哪是什么普通人,分明就是一个异能者!意识过来的男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转身向着湖边跑去,因麻痹脱力而不听使唤的四肢胡乱摆动,像个马戏团的表演小丑。

      时有尘理了理被拽得杂乱的头发,施施然跟在男人的身后。他指环内的尖刺上早就涂满了协会基地领用的强力药剂,先前苏醒后过分的虚弱无力也是为了蒙蔽阿普苏装出来的,实则一直在找机会为自己注射解药。

      “呼,幸好阿普苏没有机灵到搜身。”他这么想着,亦步亦趋地跟着趔趔趄趄的男人。

      “你...你别过来!”男人侧身发现身后跟着的人,如面鬼神一般惊恐万状,他口齿不清地喊着,在生命的最后竟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人撩起额发擦去眼周血迹后,露出来的那颗眉上痣。

      时有尘刚擦完左眼皮上的血,就看到已经逃到了湖边的男人胸膛正中插着一把长矛状的东西,面对着自己向后倒去,“扑腾”,扎进了湖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埃利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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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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