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青衫》凉夜埙

2、天涯游子（上）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南
　　能不忆江南

　　江南运河是京杭大运河在长江以南的一段，北起镇江，南至杭州。江浙一带的商贾往来大多都走水路，沿沿曲曲的河水上晃悠悠的许多船儿。时值烟花三月，看那岸边杨柳青，桃花红，春风吹得游人醉，出游的好些少年姑娘，不断飘来吴侬软语浅笑清谈，和着不知哪里亭檐下的铜铃声，让人只觉心旷神怡，如置乐土。
　　也有好些孩子在放风筝，风筝都不甚精美，胜在花样繁多，蝴蝶的、蜻蜓的、燕子的、老鹰的、蜈蚣的……七八个扎着总角和小辫的男童和丫头中间，却有一个大孩子在里面，看身形不过十四五岁，粗布青衫下露出的手脚白白细细，眉眼如头顶上的天空干干净净，让人看了极为舒服。他手中的那只风筝最大也飞得最高，下面还带着一只柳哨，在空中传来尖细的声响。
　　一只乌篷船水波不惊地从桥旁靠了岸，那船头站了个白衣公子，似看风筝看得有趣，便命船公停下了船。他目光落在放风筝的少年身上，见他和一众孩童边跑边不断地拉扯线绳，手中的风筝越来越高，脸上也堆满恣意自得。风筝已高到只见指甲大，线绳所承受力度也越来越大，少年似乎也感到已是极限，意欲收回。可是风一紧，那风筝线却先一步断掉了。
　　下面孩童一阵惊呼，那少年也是脸上一急，嘴巴微微抿起，落在白衣公子眼中心里一动，见风筝晃悠悠地朝自己身后的江边落去，立马使了个燕子三抄水，去把那风筝接了住。
　　岸上又是一片惊呼。白衣公子反身直接落到岸上，笑吟吟地把那风筝递给少年：“给你。”
　　少年似一愣，然后又立刻一笑：“谢谢大侠。”刚刚一刹那也不知是背光还是怎的，他眼中深沉得看不清楚，一笑之下却又清澈得宛如波光粼粼。他伸手接过风筝，那是个吉祥蝙蝠，眼睛画得大大圆圆，可爱得紧，可是却只有一只，另一只上糊的竹纸破掉了。“ 啊，眼睛坏了。”他老实不客气地说。白衣公子似也才刚刚注意到，脸微一红：“怪我刚才接住的时候不小心。要不，我赔你一个吧。”
　　“那怎么好意思。你本意是好心帮人，虽然技艺不高没帮到家，不过少一只眼睛怎么样也好过让它泡在水里，我想蝙蝠兄是会原谅你的，不原谅你的话我来原谅你。反正这个风筝是我亲手扎的，外面要买也买不到你想赔我也没法赔……”少年脸上表情一本正经地吐出一连串的糟，听得白衣公子惊讶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望着他，这孩子，性格怎么这么恶劣？
　　“好好，那你说怎么办？”
　　“你请我吃饭吧。”看着白衣公子无奈地点点头，这下少年笑得真正开心了。适才跑得急，他鼻尖上沁出的细细的汗珠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白衣公子心中好笑，顺手从怀里掏出手帕替他擦去。那少年微微一僵，见他动作无心自然，也就由了他去，只是口中喊着：“手上也要擦。”顺手就把手心的汗水往他身上一抹，那苏绣的月白长衫上立马两个黑手印。他却自顾自回头东扯西拉几个孩童：“走~大家一起去酒楼吃大餐咯~~”
　　那白衣公子竟也不恼，只是又无奈地笑笑。也不知为何，这少年虽然活似个泼皮无赖，他却觉得可爱有趣，不自觉的就想纵容他。
　　一行人热热闹闹到了城中最有名的“天香楼”，一个白衣翩翩佳公子带着一群市井孩童，这怪异的组合招来无数人侧目，白衣公子却好似不觉。只吩咐店小二把这店里好吃好喝的拿出来流水价似的上菜，吃得那帮孩童们不亦乐乎。他自己却只点了一壶碧螺春，在那里慢慢喝着，边微笑着看着大快朵颐的少年问道：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是这里人吗？”
　　少年不停吃：“干吗？你要给我结亲吗？”
　　一句话又把白衣公子塞了住。顿了顿又笑道：“也是，天涯游子君莫问，我又何必寻根究底。只是，那我该如何称呼小兄弟呢？”
　　少年歪了头细想了想：“你叫我小山吧，我是孤儿，没有姓。”
　　白衣公子神色肃了肃，合扇拱手：“在下姑苏慕容白，今天与小山兄弟一见如故，真是有缘。”小山霎时一块肉要噎在喉咙里，咳咳，难怪你穿白色，长得白，还这么小白，真该叫“慕容三白”才对。他边接过慕容白倒的茶边默默腹诽。
　　他对慕容家的人没什么了解。姑苏慕容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虽然是震烁江南的绝技，但是一直以来深居简出，行踪隐秘，甚少在江湖上露面。所以眼前这公子直报自家门户也没指望小山能知晓。小山以前确实只听过慕容家这一代有三位公子，主位的是老大慕容渊。想来眼前这慕容白不是老二就是老三，没想到却是这般谦厚温和的性子。
　　“你姑苏的跑这里来干吗？”他随意问道。
　　慕容白一愣，打开扇子扇扇风：“这个，时值春荣，正是出游的好时节，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与我家乡齐名，自然是当得一游。”
　　“我看你一个人闲散得紧，也没个侍从随身跟着，不太像游山玩水，倒像是离家出走的。”小山可不放过他，调侃跟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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