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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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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霞姐姐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天子脚下当街行凶,更没有想到结果会波及我们!
来到楚王府,已经两天两夜了。
可我们和另外一些见证凶杀案的百姓,都一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无人问津。连送饭的人,都没有出现过。照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饿死。
霞姐姐问我:“青儿,你怕吗?”
我点头,随后我问,“姐姐,你怕吗?”
从来都镇定自若的霞姐姐,第一次面露难色。迟疑了片刻,一向乐观地霞姐姐还是出声安慰我道:“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定然会有法子的。”
姐姐虽是说着安慰我的话,但语气没有了从前一贯的笃定。
许是之前楚王府的人太过霸道,当街杀死烈武国来使的场面太过震撼,所以一向不畏强权不怕艰险的霞姐姐也有了畏惧之心。
这是我和霞姐姐一起经历的第二次牢狱之灾。比起第一次坐牢时的因由明晰,这次我们这牢坐得有些不明不白。
又过了两日,我已经饿得有些头晕眼花,只能靠在墙边随意涂画来抵制饥饿带来的折磨。
就在我画烤鸭画得认真的时候,地牢的门被打开了,还有无数火把同时被点燃,这一下子的强光让人更加头晕目眩。
霞姐姐拉着我的手,对我耳语提点道:“一会儿不管他们问什么,就说那日我们什么都没瞧见,只是莫名其妙地被抓到了这儿。”
我迅速答允道:“好,我都听姐姐的。”
被抓来的人有十五个,其中只有四个女子。我、霞姐姐,还有一个老妇人和她的小孙女。这个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言语很少,总是嚷着:“奶奶,我饿……”老妇人头发花白,一只眼睛好似已经失明,但她十分心疼孙女,她总是会抚着小孙女的背温言安慰:“小静乖,忍忍就过去了。”
来人穿着华贵,但他的眼神掠过霞姐姐的脸庞时,和那些去怡红楼的纨绔子弟没有两样。
他对身边的人低声吩咐了两句,随后就有两个当差地上来拉我和霞姐姐。
接下去……我无法回忆清楚,因为我的记忆是零碎的、时断时续的,一切发生地太突然,太迅速,我来不及反应,我便失去了珍爱我的霞姐姐,也失去了霞姐姐和吴先生一直苦心要我保留的贞洁。
我摸着脸上冰凉的泪水,应付着外面持续不断的敲门声:“我睡下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您想见的人,明日就回来了,您也早些休息吧。”这里时常有疯疯傻傻的女子半夜会乱跑。有时,还会敲门不断地骚扰旁人。但只要说了这样的话,她们便不会继续。随后,她们便会念念有词道:“陛下明天就要回来了!陛下明天就要召见我了!——陛下明天就要回来了!陛下明天就要召见我了!——陛下明天就要回来了!陛下明天就要召见我了!”接着,她们就会边说边跑地回房,兴奋地打扮自己。
可这次,敲门声并未因为这话断绝,反而比刚才敲得更响,我不由警惕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悄悄站到门后问道:“谁在敲门?”
门外无人应答,但敲门的声音却比刚才更激烈了。
“到底是谁在敲门?”我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
这次门外人没有再敲门,只是沉默着。
可我已经猜到了门外是谁。我顿时改变了嗓音道:“小女子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门外变得静悄悄地,我不知来人是否离开,但我心中不安更甚方才。
我傻傻地在门后站了片刻后,还是回到了床上睡觉。虽然我已经无法成眠,但让我伤心不已、肝肠寸断的往事我也不想再去想了。
我禁不住想起了和瑞王相关的点点滴滴。
犹记得,我入宫后不久,就听到了那好听的笛声。
每月初五,离我们洗衣房不远,都有那笛声。有一晚,我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寻声走了过去。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年少的瑞王,他在月光下的脸庞上有泪。而那个他停驻的地方,听说是端妃娘娘生前居住的地方。我虽然难得大胆外出,却不敢擅自见宫中贵人,于是我悄悄离开了。
只是在偶尔听宫人们聊天的时候,我会留意有关端妃娘娘的一切。我渐渐晓得,端妃娘娘曾是陛下的宠妃,但两年前因出言不慎见罪于陛下,被陛下所厌。半年前端妃去世,所有人都以为陛下不会来,没想到陛下在端妃娘娘的寝宫里不眠不休三日三夜,为她守灵。这之后,端妃娘娘唯一的胞弟被发配边疆戍边,并下旨永不可返京。宫人们因此争执不休,有的说陛下对娘娘情深还是难以忘怀,有的说陛下对娘娘仍旧怪罪并未原谅。
我则是好奇那个长得好看但脸上有泪的少年是谁,更好奇他为何每月初五要来端妃娘娘生前的寝宫吹奏笛子。
可是宫人们从未提起过他,好似谁也没有发觉这笛声的存在。
直到有一日,管事姑姑派我去丽嫔娘娘那里拿需要换洗的衣服回来的路上,我才再次见到那个我不知身份的少年。我发现他额头冒汗,虚弱地靠在宫墙上,不由关心地走过去,询问他:“你还好吗?”
他抬眼看我,不答反问,“你是谁?”
我道:“我是个错入宫廷的人,你也是吗?”
他突然笑了,笑得人满心凄凉,“这宫里到处都是可怜人,我自然也是。”
“你要不要我帮你做些什么?”我关心地看向他,但我的脸基本被抱在手里的衣服挡住了,他却看不见我。
“我的人已经去喊太医了,你不必担心。若是让人看见你同我说话,对你不好,你去吧。”
“是,奴婢告退。”我有礼地福身离去。
可我刚走了几步,身后的人又叫住了我,“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
我听到了,却没有回头答他,只是自顾自地离去了。
后来,每每听到那好听却凄婉的笛声,我总是想起那个少年在月下流泪的样子。究竟是怎样的伤心事,让他成了那般样子?我转而一想,各人有各人的伤心。他和我终究是不同的,他是有身份的贵人,我是罚入宫中的贱奴。我们之间不该有什么交集,于他于我都不好。
再后来,我在宫里日子久了,才渐渐晓得,陛下已经年过不惑了,登基也已经有八个年头了。陛下即位前正妃已逝且没有子嗣,陛下即位后追封正妃为敦贤皇后,而且没有再立中宫。后宫一切事务,都有在潜邸就陪伴在侧的的侧妃——始终最受宠的端妃娘娘管理。宁王是陛下的长子,是端妃娘娘的堂妹袁美人所生,端妃娘娘和陛下有过一个公主,后来早夭,所以端妃娘娘一直将宁王视如己出。后来,袁美人因为生产六皇子难产而殁,没有母亲呵护的六皇子瑞王从小就养在了端妃娘娘的宫里。但三年前,曾深受皇帝喜爱的二皇子楚王谋逆。他被陛下赐死,于是年长的皇子都被猜疑了。皇长子宁王,被罚去给太后守灵五载,以彰显孝道;三皇子齐王、四皇子赵王,都被罚去边远之地,非召不得入京;五皇子早年夭折;六皇子瑞王和七皇子颖王,因年幼暂留在宫中教养。陛下猜忌诸位皇子后,对留在京中的两位年幼皇子也变得严厉起来。后来,端妃娘娘失宠,六皇子瑞王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不仅再也不能与将他视若己出的端妃娘娘相见,就连陛下的面也是三五个月难以见上一回,发展到后来,就是太监宫女也越发欺凌于他。
我感念瑞王的身世,从此对关于他的消息更为留心。可是宫人们很少提起他,反而时常谈起颇为受宠的七皇子。因为,如今七皇子的生母丽嫔娘娘正得宠。
可有一日,却有人提起了六皇子,说是他已经病入膏肓,恐怕过不了这个冬天,昏睡着还时常嚷着坚持住回端妃娘娘原先的寝宫,陛下顾念旧情,竟然准了。有人说,瑞王恐怕这次凶多吉少,这样不受宠的人走了,说不定也是种解脱。还有人说,六皇子这病来得蹊跷,恐怕就是这次挺过去了,也难保没有下一次。更有人说,丽嫔娘娘如今管理后宫事务,明面上让太医好好给瑞王治病,可私下里却让宫人苛待瑞王。如今,但凡有些良心的,都被从瑞王那里打发了出来。表明上是说,他们照顾主子不尽心。可换去的,多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就是六皇子叫嚷再久,也没人愿意倒一杯水给他喝。
下人们大多都是势利的,少不得趋炎附势之徒,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习惯,却是大多数人明哲保身的法子。也算是常理,我早见惯了,并不以为意。我只是担心瑞王的身子。虽然我与他只有两面之缘,但我喜欢他的笛声。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听过他的笛声了。
当晚,我偷偷去了端妃娘娘住的地方。见到了身旁无一人守候的瑞王在呓语:“大哥……我想你……你回来看看我吧……娘亲……我知道你要来接我了……我还想再等等……我想见见大哥再走……”
我拉起瑞王的手,鼓励他道:“您要好好活下去,只有好好活下去才有希望。您要是就这样走了,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奴婢不希望您出事。您放心,奴婢会去请陛下过来看您的,您一定要坚持住。”
说完后,我抱起了端妃娘娘生前用过的古琴。我曾听说,端妃娘娘的琴艺甚好,从前常与陛下弹奏诗经里的曲子。我虽自认为比不得娘娘的琴艺,却还是想为了瑞王的性命尽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