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有只小狐狸》蕉下覆鹿

4、绣花鞋

　　她在不安之中睡了过去，醒来时，对上了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漪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依旧维持着昨日被捆得像是粽子的姿势，见她睁眼，将脸撇一边。

　　见他醒来，霈霈抓住漪春的手，急切地问：“你现在还好么？感觉怎么样？”

　　这些天以来，漪春只觉得霈霈表现出来的是很疏离的乖巧温顺，不得已为之的。
　　现在才叫人感觉到她是真的欣喜。
　　倒是…有些不太一样。
　　“我记得我快死了被人拖回来的。”少年脸上有些不自然：“我还以为必死无疑了…是你救了我的对吧。”

　　“多谢。”漪春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过来，真诚扭捏地道谢，看她怔愣，把脸扭了回去。

　　“身上可还有不舒服？”霈霈问。
　　他抬起手抓握，说：“似乎好了许多。”
　　他自愈能力是真的厉害，伤成那样都没事。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煮点鱼汤给你补补。”
　　见她起身，漪春拉住了她的衣角：“灵脉遭了反噬，我是活不成的，你是用了什么办法么？”
　　"渡气。"
　　“什么？”
　　“…我将此前采补的精气渡还给你。”霈霈想到自己对濒死苍白的少年做了那种事情，不由得耳尖一红：“也许跟这个有关。”
　　渡气？
　　漪春的耳朵动了动，“怎么渡气的呢？”
　　霈霈见他一副无知模样，赶忙岔开话题：“也就是之前那样…你在灵脉底下发生了什么竟如此凶险，我看你…我以为你活不成了。”
　　“灵脉可是日月之精所成，咱不是道法大能，也没有深厚的法力，强行封印遭到的反噬自然不必多说。”漪春摇摇头：“连我也差点没有逃出来。”

　　霈霈哦了一声，想到跟他一起去执行任务的是平日里说笑的朋友，如今都死了，他背回来的那个也生死不知，觉得让他独自待会更好，说声我去煮些吃的，站起来要走。

　　“你的脚…”
　　漪春看到了霈霈包扎的脚，再伸手拉住她。
　　“草鞋破了。”
　　霈霈把脚往衣服下缩了缩：“昨天跑得太急，，不过没事，只是划伤而已。”
　　“路不好走，你穿草鞋是不方便的。”
　　“我再编一双就可以了。”
　　漪春坐起来，把霈霈往后一扯，她几个踉跄跌在他怀里。

　　披散着长发一脸病容的少年握住她的脚踝，仔细地查看了她的伤口。

　　人族伤口愈合得不快，就算不大的口子，也得忍受几天的刺痛。
　　霈霈惊讶又害羞地看他低头亲吻了自己的脚尖，忍不住抬手捂脸。从他亲吻的地方生长出类似叶子的东西缝合了她的伤口。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又听漪春的声音说：“你救了我…总之，谢谢你。”

　　漪春消耗修为给她治好伤口后又晕了过去。
　　霈霈蹲在火灶边上，反复捂着脸，脑子里都是他低头亲吻她伤口的画面。

　　啊呀呀，这是怎么了？
　　脸好烫，跟煮鱼的沙煲似的。

　　喽啰兵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大多折损在灵脉底下，总廿手下的魔兵又在附近抓了些小妖怪来补充。
　　漪春先前拜托一个羊妖给自己弄衣裙和鞋子，但是那只羊妖死了，先前托她的事情也作罢了。
　　漪春在灵脉底下受伤，一时之间不能背着巨大绳结下灵脉底下，预备跟总廿告个假，打算去给霈霈弄一身像样的衣服，至少让她奔跑起来不会划伤脚。
　　总廿答应后，他正要动身，突然收到了紧急拔营的命令。

　　“拔营？”这么突然？
　　一旁吃饭的霈霈看他神色无奈，好奇地眨了眨眼。漪春说，这边的灵脉依旧封印上了，要转换另一个地方扎营。

　　这次要截断的是周梧山下的魔脉。
　　魔脉是从魔族的底盘延伸出来的，更加凶险，魔将要召集其他的部队。以更强的兵力彻底封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漪春听说此次要去截断魔脉，脸色白了一白，喃喃道：“截断灵脉都如此困难，何况是魔脉…这下一定会死的。”
　　虽说不想去，但一个喽啰和两个喽啰又能做什么？
　　没办法的。
　　漪春把自己的洞府收拾好，把托在树上的法印擦去，把霈霈背上，就去和自己的同僚们汇合。
　　魔兵还不着急拔营，先派了喽啰前去打探，也就是说在等死之前是有几天选自己死前的小窝。

　　霈霈坐在漪春背上，听那些小妖说话。
　　“听说魔脉比之前更加棘手。”
　　“可不是，听说魔师都来了。”
　　“咱们这些小喽啰，只是些白死的短命鬼。”
　　“我不想死…我想逃走。”
　　“逃？怎么能逃？附近都是魔兵…谁不想逃…”

　　霈霈听着也不是滋味，觉得这里真不是个好地方，逃不掉，死是唯一的解脱。

　　好容易到了驻扎地，此处的环境比之前的还要糟糕，见不到一棵完整的树，到处是被烧焦的漆黑。
　　负责魔脉的位置勘测的魔兵说就属这里虚弱，容易做手机，驻扎此处在准备万全后，才能行动。
　　漪春把洞府定在一块石头里，特意仔仔细细地打扫后才肯划印。
　　霈霈被放在旁边的一处石板坐着，看他忙碌，漪春打扫完毕还不够，在地上点了个书法，石头边上就又长出花草来了。

　　他对于住处一向上心。

　　安置下来后，漪春背着霈霈去附近的支起来的集市置办行头。
　　这个方位距离人族的聚集地最近。
　　霈霈在家时，没有闲钱能供自己使用，跟着妹妹们上街市玩耍总是只能看看，以为被娘卖后连看看的机会也没有，听得漪春说要带自己去买衣服很高兴。

　　此处的小集市成分组成复杂，有妖修有魔修，还要一些小宗门里的散修，都支着摊子卖一些杂物。
　　路过一处贩卖衣裳的，因老板嘴甜喊了一句：小郎君来看看，也给娘子买两身呀？
　　漪春的耳朵动了动，心也动了动，摘了头上的碎魔晶，给霈霈换了一身她看得过眼的衣裙。
　　虽然款式不是时新的，但是全新干净，还编入了些许法力，有防风抗雨的功能。
　　霈霈换下了漪春有些宽大的短打和自己编织的草鞋。绣着小花的鞋子柔软又合脚，踩在周梧山的石子路上也不必害怕磨破脚底。

　　“真好看。”
　　漪春围着她转来转去，夸赞道：“这样才有些小姑娘的感觉，此前都太潦草呀，还是这样漂亮呀。”
　　自霈霈照顾了漪春，他对着她话多了也热切多了，能寻来的肉食蔬果一并给她吃，霈霈瘦弱的身板渐渐也长了肉。
　　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皮肤白皙干净，一双讨喜的圆眼，饱桃似的脸蛋可爱。

　　被夸赞的霈霈抿着嘴角笑，自然也是高兴的。

　　“霈霈。”
　　漪春见她难得眉梢开心，叫了她的名字。
　　“怎么了？”
　　他看着她裙摆下的绣花鞋，犹豫了下，开口：“你…可不可以把你的鞋子给我？”
　　记得他们相见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开口要她的鞋子。霈霈脸有些红，好容易得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还没有穿多久呢…
　　“我可以再多穿一段时间吗？”霈霈迟疑了下，小声道：“过段时间我再编一双草鞋，我穿草鞋再把它给你…可以么？”
　　漪春的狐狸耳朵垂下去。
　　霈霈顿时无措：“不能吗？”
　　“不是不是。”见她红着脸要把鞋子脱下，漪春阻止，道：“我…我没有想要你穿草鞋，你留着。”
　　“真的真的…我就随口说说，因为我看…嗯，我只是问问。”
　　霈霈仰着脸看他，半晌才问：“…阿椿，你要鞋子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真的吗？”
　　“当然。”
　　而后抛开这件事不提，两人在集市附近逛了逛，十分开心，在吃路边的汤饼时，从隔壁喋喋不休的客人那里听了一些闲话，说是正道修士往这里打来了。

　　霈霈知道，因为周梧山的特殊位置，有些散修小宗门渐渐背离了初心，开始跟魔修来往换取资源，有些散修完全不在意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堕落彻底。
　　这样的淫邪散修，迟早随着正道攻打过来被一齐消灭。

　　“谁能容得下夹缝里的喽啰呢？等人族打过来，死的一定是咱们。”
　　漪春听了不开心，说：“他们会杀我，所以我不喜欢人族。”
　　霈霈默默地吃着馄饨，想到自己娘为了突破瓶颈提升修为做的那些勾当，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漪春解开腰间的葫芦喝了几口，醉醺醺的靠在霈霈身上，喃喃道：“要是能逃走就好了…偏偏我逃不掉，真烦人…”

　　霈霈侧头能看见他的鼻尖，也阴郁地垂下睫毛。
　　这次难得的约会在喝醉了的漪春靠在霈霈的颈窝抽泣结束。

　　漪春依旧还是一个被役使的小喽啰，霈霈因为有了新的鞋子，能够跑来跑去，有时候还跟着漪春去做一些杂物琐事。
　　在一个负责巡山的夜晚，霈霈跟着漪春去巡查，顺便摸索周梧山的地形。
　　这些天霈霈一直很热衷这件事，她大概知道了周梧山的地形地势，在其他狡猾的小喽啰口中得知了魔兵的分布情况。

　　“你成日走来走去，不累吗？”
　　漪春因担心她累，把她放在背上坐着，口中叼着灯笼，说：“这里可不比之前，树都被烧光了，要是遇见了人族修士，咱们都跑不远。”
　　“会有人族来偷袭吗？”
　　“说不准，前段时间就有。”
　　“唔…”
　　“不过你放心好了，现在目之所及都有魔兵驻扎，他们要来保准叫他们见不到明天都太阳…唔，要是他们来了，咱们下跪求饶，兴许还能活着吧？”

　　这倒也是，因为魔城太子的命令，往周梧山增派都人越来越多，到处有让在监视。
　　所以要怎么逃走呢？
　　霈霈有些苦恼。

　　漪春走得累了，把霈霈放下来，从衣服里摸出来烧鸡和一块布包的饼子给她，自己在一旁喝酒。
　　夜黑风高，群山寂静。
　　这一片的山都被烧了个干净，坐在其间叫人生不出什么旖旎。

　　霈霈在一旁慢慢地吃着烧鸡，问起漪春的来历。
　　“阿春也是有过去的吧？”
　　“我之前吗…”
　　少年斟酌了下，说：“我也不记得多少了。”
　　“总是能记起来一些的吧？”
　　“我…”漪春看她鼓动的脸颊，想了想，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其他人。”
　　霈霈点头。

　　“我其实…见过山神。”

　　关于化形前的事情，他记不大清楚，只记得，自己曾经还是山野间的漪春的时候过得很快乐。
　　自己能化形，是因为在躲避捕猎误入了山神的结界，偷喝了山神的酒。
　　想来是酒里有山神的灵力，所以他醒来后就得了人身，不仅如此，他还在山神大人庇护下修养了一段时间，陪山神大人聊天解闷。
　　山神的面容…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身上缚着许多锁链。他一心想给山神解除身上的束缚，所以走出结界想寻个厉害的刀剑。
　　只是不巧摇摇晃晃走出来结界，当即被魔兵抓住，充作了供他们驱使的小妖。

　　“山神失去下落，生死不明…我作了可耻的喽啰，我不想伤害山神大人。”
　　漪春神情失落，说：“我胆小，不想就这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