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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国师 ...


  •   掳劫、凌.辱、杀人、埋尸,证据确凿,可甄士德却在如何量刑一事上犯了愁。

      定忠侯小儿子闫文常干出此种天怒人怨之事,放一般人身上,凌迟斩首都不为过。偏偏他是世家子,据现行律法,除谋反及戕害皇室的大罪之外,最多流放三千里。待闫文常押解离京,依王家的手段,稍稍打点,就能让闫文常虽是服刑,却依旧会过得比神仙还逍遥。

      甄士德正思索之际,一道喝止声自公堂外传来,“甄大人且慢,我家主子也有冤情要诉呢。”

      围观的百姓让出一条道,一身象牙白箭袖劲装额间勒着同色抹额的冷峻青年,抱着一柄长.剑杵在了披头散发胡子拉碴但实际没遭什么大难的闫文常身边,鄙夷不屑地扫了他一眼,然后递上了状纸。

      “咳咳……”面白如纸的红衣青年被一大一小的贵公子搀扶着迈进大堂。

      甄士德粗略扫了一眼状纸,听见咳嗽声抬头,看清来人面容后瞳孔微张,急步绕过公案拜了下去,“微臣甄士德,参见太子殿下!”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百姓乌压压跪下去一片。

      “嗯?”凤清衍见闫文常跟木头桩子似的站着,上去对着他的膝弯就是一脚。
      闫文常吃痛地跪下去,不甘怨恨地瞪着凤清衍。

      凤清衍指着闫文常,退回凤元宸身边,表情夸张地控诉道:“兄长,他不知悔改,他还瞪我!”
      凤清钰别过脸,满脸的不忍直视。
      九弟演技差的简直没眼看,幸亏公堂上的人都低着头,不然被看清就太丢人了。

      凤元宸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声音虚弱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诸位,平身。”
      “谢太子殿下。”

      甄士德连忙道:“既是殿下亲临,还请殿下上坐。”
      “不了,孤今日是苦主,焉能做这审判之人。甄大人,请吧。”凤元宸抬了抬手,十分客气地道。

      甄士德坐回案后,立即吩咐人搬来了一张椅子,这回凤元宸并不推辞,坦然落座。
      “咳咳……甄大人,孤身体不适,就由孤的侍从来……咳咳!”凤元宸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着,连咳好几声,还是凤清钰拍了几下他的后背,才缓过气来。

      洞明行了一礼,简明扼要地陈述:“大人,闫文常的表弟与三殿下数年前有些龃龉,几日前他见三殿下身边无侍卫跟随护卫,竟生歹念,掳劫三殿下与同他一道的九殿下,意图杀害两位殿下。若非太子殿下及时赶到,怕是这世间要再添两道亡魂了。”

      “胡言乱语,我事先并不认识两位殿下,何来加害之心?”闫文常被扣了一顶“谋害皇子”的大锅,焉能认下。
      “可两位殿下确实是从你府中救出,这是你万万抵赖不得的。”洞明唇角上扬,言笑晏晏。

      “我只是,我只是……”闫文常想说他只是喜欢男人贪恋二人美色,却瞥见洞明拇指轻弹剑格,露出一截泛着森然银光的剑身。

      他顿时如芒在背,手脚冰凉。他明白,但凡从他口中说出半点有伤两位殿下名声之事,这柄剑会让他立刻人头落地。

      “只是什么?只是去府中做客?”洞明冷然道。
      “切,本皇子可没见过,请人做客请到柴房还五花大绑的。”凤清衍对此嗤之以鼻,“还是说,这是定忠侯府的待客之道?”

      闫文常面露惊惶,连忙否认,“不是!”
      凤清衍双手环抱胸.前,轻哼一声,“那是什么?既然无仇无怨,那你为什么要绑架本皇子?”

      凤清钰纠正道:“小九你错了,他的表弟跟我有仇有怨,所以他是冲着我来的,你只是顺带。”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闫文常越听越是心如死灰,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认下意图谋害皇子未遂的罪名,极有可能连累家族。二是供认他意图染.指皇子未遂而被洞明当场格杀,还是有可能连累家族。

      “我只是对三殿下心怀怨怼,想给他一点苦头吃,不敢有谋害之心。”闫文常闭了闭眼,心怀怨愤地认下了罪。

      “呵。”凤清钰冷笑一声。

      闫文常最终被判杖二十,流放漠北。

      凤清衍撇了撇嘴,不满地扯着凤清钰的衣袖发泄。他还有些天真,明明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却还是让罪魁祸首留了一命。

      凤清钰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他走到忿忿不平的裴氏夫妇身边,低声道:“漠北苦寒,一路上死个娇生惯养却罪大恶极的犯人,再正常不过了,是吧?”

      裴大郎搂着妻子,心领神会地道:“谁知道呢。”他的目光扫过从京兆府走出,同他一般不甘的受害者家属。
      买闫文常一命,他一人之力也许不能让差役动容,可若集众人之财,焉知不能使鬼推磨。

      完成任务的凤清钰拉着凤清衍踏上挂着东宫令牌的马车,已经卸了脸上脂粉的凤元宸倚着靠枕小憩,随行服侍的宫女为两人倒了一杯热茶。两人小口小口地喝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马车行至宫门口,凤元宸惊醒,随手打开侧窗,正好看到带队巡逻的大统领天枢。
      “停。”
      “大统领,请留步。”

      交班完成打算回皇帝身边的天枢望着在不远处驻足明显有话要同他说的太子,按下心中诧异,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行完臣礼,天枢不解地问:“殿下唤臣,有何示下?”

      禁军只听令于皇帝,即便是储君,在尘埃落定之前,应与诸位皇子一般,同禁军保持距离。

      凤元宸温声道:“大统领,禁军之中,可有一人名为郑言双?”

      天枢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小心。”

      大统领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给了凤元宸一个安心的眼神。

      凤元宸不多做停留,转身回了马车。有他这番提醒,郑言双此生都不可能有触碰禁军之权的机会。不论他有什么苦衷,前世他的背叛是事实。

      无论何时,禁军统领只能是“天枢”。

      一到东宫门口,凤清衍跳下马车,欢喜的不得了。方才一路,他已想明白闫文常不会有好下场,压在胸口的一股闷气疏散开来。

      “兄长……”凤清衍不是那么想回自己宫殿,厚着脸皮打算问,他能不能留在东宫蹭个饭。

      凤元宸眺望西北,凝视着那处古朴的高楼,上手揉了揉凤清衍的脑袋,淡声道:“孤有事要拜会国师,你俩先回去。”

      凤清衍垂着头,不高兴地玩自己的手指。凤清钰却是想起一件事,拉过凤清衍,同凤元宸道完别就跑。

      走在甬.道上,凤清衍一脸疑惑地问面上明显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的凤清钰:“三哥,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奉贤殿,听咱们二哥背大虞律法。”凤清钰挤眉弄眼,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昨日陛下回到朝晖殿,雷厉风行地下了好几道御旨。
      淑妃王氏,不敬皇后,有违后妃之德。着闭宫三月,反躬自省。
      二皇子凤清铠,不遵圣训,罔顾民意。保纤蠹,结外戚。念其少不更事,于奉贤殿跪听祖法,诵律例,六日方绝。

      定忠侯闫令奚教子无方,溺其成祸。事发亦妄图遮掩,枉食君禄,罚俸半年。收世袭罔替之权,闭门思过。
      定忠侯夫人卢氏,溺子成祸,无视法纪。无才亦无德,着掌嘴三十,褫夺诰命,闭门三月静听圣训。

      王家得了一个口头申饬,并未有其他惩处。但送出去的东西尽数被太子收下,还落了一身灰。伤了元气又搭上了名声,王家再恨太子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凤清铠一倒霉,凤清钰就开心。他不仅要大肆庆祝,还要跑凤清铠跟前显摆他的兴奋。
      “可是二哥要跪好久呢,我们站着等他也累啊。”凤清衍抗议。

      “听段先生说,你最近会下棋了。带上棋盘棋子,我们对弈几局,如何?”凤清钰沉思片刻道。

      凤清衍眼睛亮了亮,满口答应。

      凤清铠浑身酸痛,一瘸一拐地走出奉贤殿,接过宫人递来的水囊,痛饮了几大口。
      他狠狠地用袖子抹去嘴角的水渍,满腔耻辱无处泄愤。

      作为父皇次子,这一次他算是丢了大脸,一段时间都没法在诸位皇弟面前抬头做人了,这一切都拜他的好大哥所赐。

      呵!父皇才不会为死了几个平民而处置大臣。可大哥不过吐了几口血卧床不起,父皇就巴巴地处置对他造次的人。

      凤清铠愤恨的同时还有一些委屈,都是皇子,父皇却把八成的慈父之心都给了大哥,简直偏心到了极致。
      他不服,就因为大哥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吗?他明明也不比大哥差到哪里去!

      “臭小九,你居然悔棋,给我放回去!”凤清钰气得嗷嗷叫。
      “给二皇兄请安!”凤清衍心虚地眼神乱飘,瞅见受完罚走姿不正的凤清铠,立刻转移凤清钰的注意力。

      凤清钰果然把注意力从棋盘转到凤清铠身上,“呦,这不是二皇兄嘛,给二皇兄请安。”

      “你们……”凤清铠指着他俩,手抖如筛糠。

      “方才二皇兄所言圣训,字字珠玑,小九谨记在心,不敢忘怀。”凤清衍得体地笑着。

      凤清铠此刻只想抛掉修养,跳起来大骂二人。
      凤清钰和凤清衍对弈所在之亭,斜对奉贤殿,乃是为方便祭祖的皇帝皇嗣歇息所造。奉贤殿之景可于亭中尽览,但其离奉贤殿正殿甚远,他俩听个屁的圣训!

      “噗!”凤清铠一口血喷出,直接倒了下去,意识消失前还听到凤清衍好似受了惊吓的话语。

      “三哥,二皇兄怎么也吐血了,他不会有事吧?”

      “咦,二皇兄身子一向健朗,吐得怎么可能是人血。”凤清钰幸灾乐祸地道。
      “我懂了,二皇兄想装病躲罚。哼,可耻!”凤清衍义愤填膺地道。

      “……”
      后面他俩说了什么,凤清铠就不知道了,他被气得昏过去了。

      凤元宸站在观星楼上,俯瞰皇宫布景。手握栏杆,目光深邃,思绪飘远。

      大虞开国曾受奇人指点,为显皇恩浩荡,于宫中西北最高处建观星楼,奉奇人为国师,永享大虞香火。奇人羽化后,其徒承国师之位,传承至今。

      历代国师通岐黄,观面相,占星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卜卦福祸凶吉。不涉党争,超然物外。

      故辗转三百余载,观星楼依旧存在。

      而重生之前,凤元宸是不太信鬼神之说,对观星楼亦是持中庸之态。直到昨日傍晚,观星楼托人送来一剂药方,凤元宸这才动了一会国师的念头。

      “太子殿下,国师梳洗已毕,请移驾茶居。”梳着双髻的小道童稚声稚气地说道。

      凤元宸走进屋内,一人端坐茶案后,手持茶盏,静品香茗。即便是小道童道了一声,“国师,太子殿下已至。”他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半点起身相迎之意。

      “弟子告退。”小道童欠身行礼,懂事地离去。

      国师斟满一杯,抬了抬手,语气温和,“殿下,请。”
      凤元宸一撩衣袍,在他对面的软垫上直接坐下。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注】今日一见殿下,方知无双榜诚不我欺啊。”国师璨若繁星的眸中,尽是笑意。

      凤元宸抬头,与那双眼对视不过几瞬,便垂眸品茗,面上继续维持着那副温和的笑容:“国师谬赞,孤忝居榜首,不过是世人看孤年纪尚轻,抬爱几分罢了。”

      无双榜的存在已有数百年历史,是记录各国十五到二十五岁青年才俊的榜单。榜上前十,无一不是各国的佼佼者。流传于民间,并无官方备录,却引来多方关注。

      毕竟……自己国家才俊多,长脸也有光。

      “十一载弹指而逝,殿下倒是变化不少。”国师轻叹一声。

      凤元宸指尖摩挲茶盏,微微地打量着国师。
      方才他登上这观星楼,小道童以“国师午睡刚醒,未曾梳洗,恐失礼于贵客”,让他等了快半个时辰。
      而现在国师穿着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墨色大氅,一头银发似束非束,似神似妖。大半张脸覆在面具之下,看不清真容,亦看不穿此人。

      “殿下时隔十一年再访观星楼,是为何事?”国师手指轻敲茶案,拉回了凤元宸的思绪。

      凤元宸面上带了一丝趣味,“国师精通占卜之术,难道没有占出孤此行为何?”

      国师却答非所问:“殿下尚在襁褓时,陛下曾亲上观星楼请吾为殿下占卜命格。”
      “宸极居尊。”凤元宸抿了一口香茗,淡淡回道。

      国师难得犹豫,而后一张金笺被推到了凤元宸眼前,“这是余下几句。”
      薄薄的金笺纸上写着,“宸极居尊,然天不假年,兄终弟及。”

      “咔嚓”一声脆响,凤元宸手中茶盏应声而碎。国师大人眯了眯眼,幽幽地盯着碎片,没有说话。

      凤元宸深吸一口气,目光停留在那“兄终弟及”四字上,“你为何没有将完整的批命交给父皇?”
      若是父皇知晓,他的几个好弟弟也许连出生的机会都不会有。

      “吾只是顺应天命,保帝星平安降生。”国师平静地陈述着。
      “他是帝星,孤是什么?”凤元宸很快就稳住了情绪,神态自若,仿佛先前的失控只是错觉。

      “殿下命照紫微垣,是当之无愧的帝星。”国师又拿起一旁搁置的茶盏,给凤元宸重新斟了一杯。
      凤元宸挑了挑眉,语带讥讽:“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帝星怎会有两个?”
      “所以才有殿下与吾的今日一晤。”

      凤元宸眉心一挑,“可是,国师啊。孤,不信命。”
      凤元宸深知,嫡长子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进不能退,退半步,等他的只有死。

      在前世三弟九弟已死,五弟也被他亲手所杀,那所谓的帝星就在老二老四老六之间。因不想让父皇承受丧子之痛,他只除去了他们各自的倚仗。

      但现在既然已经达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便全除了。
      虽说手段狠毒,但他前世膝下却有两个嫡子的。依对父皇的了解,父皇宁愿立皇太孙,也不会在剩下的皇子中择其一立为太子。

      可批命昭示“兄终弟及”,便意味着他的两个孩子都没能活下来。

      国师眼看又一个茶盏即将四分五裂,便笑眯眯地开口:“但吾夜观星象,发现紫微垣光芒渐盛,隐有做大吞并之势。”

      凤元宸一怔。

      “殿下,既重来一回,有些事早已不同。”

      入观星楼不得携带侍从,而等的焦急的洞明,一见出来的凤元宸,连忙迎上去。
      “殿下!”
      “观星楼不是龙潭虎穴,不必如此紧张。”

      洞明满是不赞同,“殿下独身进入,无随扈跟从,万一国师被收买心存歹念……”声音越来越小,还带了几分不服气。

      凤元宸瞄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真有意外,他是不会喊救命吗?如有性命之忧,他可不会觉得面子比性命更重要。

      “洞明,敲打一下内府局,玄灏乃我大虞国师,功勋卓著。竟有人拜高踩低,用次品糊弄于他。修道之人,性情淡泊,不愿计较,不代表他们可以任意妄为。”凤元宸动了动被瓷器割破点皮的手,淡淡道。

      洞明愣了一瞬,“玄灏,国师?”

      “大道之玄,灏灏天光。吾名,玄灏。”国师清冷的声音飘飘渺渺,不似凡间音。

      踏上归途,忽听宫人的一声惊叹:“下雪了……”

      凤元宸停下脚步,抬眸望去。天地朦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将这片宫阙之下所有的污秽掩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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