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光明神始乱终弃后》弦上书

2、第2章

　　虽然只是匆忙地瞥一眼，距离也很远，但伊莉丝看得非常清楚。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他身上聚集着光芒，虚虚地拢在他圣洁的白袍上。
　　铂金色长发顺滑而服帖地垂在身后，俊美无暇的五官就像是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金色的眼睛清湛明亮，闪烁着星星点点，仿佛太阳将它的光辉全都装了进去。
　　他虽然有着阳光一样温暖的颜色，但却神情冷漠，当他目光看过来时，给人的感觉如坠冰窟。

　　伊莉丝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被人类神化的教皇。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米斯艾尔。

　　原因很简单。这位至高无上的教皇大人的模样，恶魔无魔不知。
　　在恶魔城，他的画像就像是通缉令一样，无论多么偏僻的巷子，都能在墙上看到。就连刚出生的小恶魔都知道他长什么样。
　　也不知道最开始是哪个胆子大的恶魔偷偷临摹下来的。

　　传说中他冰冷无情，对待恶魔是绝对不会手软分毫。
　　听和他交过手的前辈恶魔讲，他下手极狠，招招致命，如果没有活个上千年，积累足够强大的力量，还真不一定能在他手上活下来。

　　连活了几千年的恶魔都这么评价他，那换成是她这个可能连一百年都没有的新生恶魔，被他抬手一灭简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才刚进入神殿，前后也不超过一两个小时，偏偏就在自己显露出原型的时候，遇上了整个神殿中恶魔最需要躲着走的人。

　　求生欲使伊莉丝没有片刻犹豫，迈开腿就往神殿别处跑。

　　一道光急速刺来，伊莉丝刚好微微错身，那道光便从她腰侧与手臂的缝隙中穿过，击中她左前方的大理石雕像。雕像顿时砰的一声炸裂开，碎石洒满一地。

　　伊莉丝不由得心下一惊，但凡他的手再偏移那么一点，她就直接化成灰烬了。

　　米斯艾尔在身后穷追不舍，伊莉丝根本不敢回头看。

　　她现在脑海里只有活下去。
　　以及，千万不能让他看见她的脸。

　　她的身体行动快过大脑思考，一切行动都是下意识的反应，就连在遇到岔路时，也没有迟疑一秒，走哪一条都行。
　　前面又是一条岔路，伊莉丝随便选择一边，直接朝那里冲去。

　　下一刻她就后悔了。

　　这是一条死路。

　　一道长长的走廊旁边分布排列着几间房间，尽头是一堵没有窗户的围墙，只放着一个带着雕花的半身石像。
　　这些房间没有在挂任何铭牌在墙上，根本不知道里面具体有什么。也无从得知在打开那些沉重古旧的木门之后，又会不会在里面遇上别的人。

　　似乎是发现伊莉丝有一瞬间的愣怔，又一道光接踵而至，堪堪贴着她的身体划过。

　　伊莉丝冷汗直冒，不再顾虑门后到底会遇上什么，随手推开一扇门闪身进去，反手带上门，并顺手将门把下的锁插上。

　　房间里没有光亮，也没有窗户，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就将光阻隔在了门外，周围一片漆黑，就像是掉入了墨缸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但好在她原本就是恶魔，哪怕是在全然无光的地方，也能看清周围的事物。

　　干燥的空气混着干煸枯草的味道钻入鼻尖，房间内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小房间，看上去像是专门存储干草的地方，周围全是整齐堆叠在一起的干草捆，层层叠叠占满整个房间，只留下一条细长的仅能一人通过的通道。

　　门外急促追赶的脚步声在远处停了下来，听上去像是有人停留在外面走廊的入口处。

　　伊莉丝在门口凝神细听，米斯艾尔似乎没有看到她到底进了哪一个房间。他站在外面顿足，走廊安静了片刻，随后，鞋跟踏在石砖地板的清脆声响起，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哒、哒、哒、哒——

　　砰！

　　一声巨响从斜对面传来。
　　听上去就像是有人用力将门骤然推开，门板和后面的墙壁发生了强力的碰撞。

　　脚步声没有再接着响起，伊莉丝猜测，他应该是只站在门口顿足往里看，并没有走进房间里。
　　他有可能是为了防止她趁他进入房间时，从别的房间打开门逃跑。

　　许久过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没走几步，另一扇房间的门以同样的方式被打开。

　　伊莉丝突然意识到，将锁插上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一开始她只是想着要拖延他找到自己的时间，好在房间内藏身。
　　但如果在所有门都没锁的情况下，单她这一间房间的门被锁住了。那么这对于搜查者几乎是一个确信无疑的暗示——里面藏着人。

　　现在再去动那把锁已经晚了，门外的人这时候一定是精神高度警惕，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可能会引起他的注意，哪怕只是微不可查的一声铁与木板摩擦的声音。

　　伊莉丝艳红的眼眸扫视着房间内的干草堆。

　　或许，她应该找个好地方藏起来。

　　……

　　在排除掉一个个房间之后，很快，米斯艾尔就站在伊莉丝房间的门口处。

　　他持续运转着魔力，光芒虚虚拢住他的双手，准备随时以各种形式飞射出去。

　　和对待其他门一样，他试图用魔力将它推开。

　　但没推动。

　　很显然，门被锁住了。

　　清冷的眸光沉了下来。

　　半晌，他后退一步，举起手，更多的魔力在掌心汇聚，接着朝门口猛地一击。

　　木板门如同纸板做的一般，顿时碎得四分五裂，木屑在空中扬起，飘扬上他的发梢。

　　他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双眼紧盯着房间内部，不放过任何可能会被察觉的细节。

　　这是神官存储干草的储藏室，里面的干草足有两三米高，完全能毫不费劲地容纳一个人。如果有人要藏在这里，那这些干草堆确实再合适不过。

　　他指尖微动，几道金芒交错着扫过去，房间内的所有干草堆在顷刻间被割碎，后面墙上留下几道魔力劈斩的痕迹。
　　霎时间，攻击的劲风带动起骤然挣脱绳索束缚的干草，房间内或完整或残缺的碎草纷扬而起，在空中飞舞，布满整个空间。

　　碎草凌乱飞散着遮挡住他的视线，他的目光扫视着，不放过任何一处，试图寻找到被魔法击中受伤的恶魔。

　　但这里面并没有她的身影。
　　至少，是刚刚的攻击并没有打到她。

　　她不可能不在这里，如果不在地上，那剩下就只有一个答案。

　　米斯艾尔抬起头，金色光芒在他手中聚起，想要朝天花板攻击。

　　却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带着一抹赤红，骤然接近。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眼睛就被一双手捂住，紧接着，唇上突然传来到温热柔软的触感。

　　米斯艾尔瞳孔猛地一缩，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光魔法仍然停留在掌心，也被主人短暂地遗忘。

　　那恶魔似乎是在调戏一般，轻轻吮了一下他的下唇，又伸出她小巧的舌头。他能够清晰感受到，她湿润的舌头在上面勾人般地舔舐着，缓缓上移，隐隐有要伸进去意图。

　　他下意识闭紧嘴。

　　身体骤然一轻，耳边擦过浅浅的轻笑。

　　恶魔似乎就要逃跑，米斯艾尔伸手猛地一抓，却连头发都在他手中溜走。
　　他回过头，只看见恶魔消失在转角处的裙角。

　　他薄唇微抿，用手背抹掉唇上的晶莹。
　　眼眸清浅，眼底没有一丝温度。神色冰冷，宛若万年不变的寒潭。

　　**
　　伊莉丝奔逃在神殿庭院中。

　　身后的米斯艾尔就和狗皮膏药一样，她虽然只是短暂地甩开他一瞬，却因为不太熟悉这里的布局，很快又让他追上来，之后就一直死死追着不放。

　　说起来也很奇怪，这么大一个神殿，她跑了一路，沿途上一个神官都没有遇到。
　　如果不是米斯艾尔那个意外，说不定她早就能顺顺利利地拿到药草，安然无事地变成人类了。

　　她打量着周围的建筑，突然透过一层的某个房间窗口，看见里面榆木柜架，上面存放的全都是价值不菲的魔法药草。

　　里面大概率会有她需要的东西。

　　伊莉丝头也不回地从窗户翻进那个房间，丝毫不在意是否被米斯艾尔看见。

　　里面都是非常珍稀的魔法药草，他不可能会毫不犹豫、不计后果地将这些全部破坏，只为了把她找出来。
　　只要她在里面和他兜圈子，拿到草药，变成人类之后，她就可以偷偷摸摸混入人群，不会再被怀疑。

　　她猫着腰，快速在柜架之间穿梭，视线快速扫过瓶瓶罐罐的标签，搜寻自己需要的东西。

　　米斯艾尔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在这时，就在窗外的不远处，突然传来另外一道声音。

　　“……圣、圣下！加斯……加斯大人他……！”

　　他脚步声顿止，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神官继续往下说。

　　“我们尽力了……但是，就连大神官大人，也没办法净化他身上的魔气。”神官声音焦急，“他就要不行了，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米斯艾尔仍然在沉默，没有说话也没有行动，似乎是在思考。
　　伊莉丝眼睛盯着货架，手里翻找着一堆奇奇怪怪的药草，丝毫没有停下寻找的目光，耳朵却竖起来，偷听着外面的谈话。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边是十恶不赦的恶魔，放弃这次追寻，很有可能就会让她逃走，成为一个隐患。一边又是需要他帮助的同伴，如果放弃了，同样会有着难以估量的后果。

　　良久，只听他淡淡开口，声音宛若凛冬里深夜的寒风，清冽得沁人心脾，但却微微刺骨。
　　“我过去。里面有只恶魔，交给你。”

　　伊莉丝嘴角微微翘起，和米斯艾尔比起来，神官并没有那么难应付，这一句话相当于在说放她走。

　　米斯艾尔的脚步声远去不久后，伊莉丝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几样草药。

　　她盯着窗口那边的动静，将草药全部揉在掌心，低声念着咒语。

　　指掌间泛起黑色的雾气，很快，杂糅在一起的草药不见踪影，她拿开手，掌心静静躺着一个黑色的药丸。

　　她将药丸吞下去，发间的墨色终于被金色取代，再伸手往上摸摸，头顶也没有突兀的犄角。
　　她又变回了人类。

　　与此同时，透过柜子上错落的空隙，伊莉丝看到窗台边落下来一双白靴子——是外面的神官进来了。

　　她笑笑，并不打算继续奉陪。
　　借着柜子和上面草药的遮挡，她绕开神官的视线，从另一边翻了出去。

　　站在神殿庭院，伊莉丝提起裙摆轻轻摇晃，抖落在身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的干草碎，再将微微凌乱的发型整理好。
　　然后头也不回地，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回到了之前在的等候室。

　　她推开等候室的大门，本来空荡无人的房间，多出来了一位坐在沙发上的陌生神官，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

　　这是一位银发青年，他身姿挺拔，眉目俊秀，身上穿着的白袍比其他神官看上去样式更加复杂，纹样更加细致，绸布细腻，隐隐透着珠光，一看就知道他地位不凡。

　　注意到伊莉丝进门，青年上前一步，朝伊莉丝优雅地行了个礼：“你好，伊莉丝小姐。我是首席大神官西亚·加尔斯特。”

　　他顿了顿，接着道：“按照原来的流程，本来应该带你去参观一下神殿。但是现在，出了点特殊情况——”

　　“教皇圣下请你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