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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启昱身死 秋白雁南 ...

  •   蓁蓁醒来时问她,“你说他当时在南地,是否会想起我。”
      懿欢答,“会的会的。怎么会不想呢,多年同窗,你还爬墙看他呢。当时看到什么啦,是不是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她柔声抚慰,莫说蓁蓁,她这样抱着她,也想起了那个小小年纪就善书懂礼的少年,他们一起上课、蹴鞠、谈天说地,射箭时太傅说他谦逊善政,坚贞清廉,摘星楼时他少年醉卧,看向蓁蓁却腼腆无措。
      蓁蓁忽而自责,悲痛着锤自己的大腿,“一定是我,他武艺不错的,定然是我一个妃子去招惹他,他在外难免分心,都怪我!”
      也许真心喜欢一个人,总会将对方的灾难想办法怪罪在自己头上,总觉得他那么好啊,那么让人心动啊,上天不应让他受任何的磨难。
      她看了心疼,眼中泛起泪花,抱住她,“不会不会的。蓁蓁。在他的人生里,你一定是极好的存在。”
      最后她陪着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她不知道蓁蓁和他私下发生过什么。但她明白,这段禁忌的、才萌芽的爱情,因为生死离别而彻底夭折。
      这位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姑娘,只能将准备好的话,早绣好的衣服,藏起来。因为他们没有预想里那般的重逢了。连日来她设想了千万种再见面的第一次场景,坏一点呢,也许他们将隔着大殿、隔着城墙,遥遥先见身影;好一点呢,他们将隔着几步书桌、隔着一个闹腾腾的君启嘉,或者什么也不隔,反正她总有办法再靠近他。可是万万没想到,真正使他们相隔的,是一副冰冷华贵的棺椁,代表了阴阳生死。
      她甚至没有资格去皇陵多陪陪他。陪陪那个含山水之清的少年郎。
      而懿欢努力恢复好面上的状态,替贵妃去接待南越来的使者。虽然人早就偷偷到了,婚事也早定了,但还是要走个过场。
      路上碰见昭妃假模假样地和侍女商量,端着汤要去御书房安慰皇帝。衣着素雅,妆容却可见用心。
      瞧,多奇怪啊。
      真心的人阴阳相隔,活着的人却玩弄感情。

      抵达栖芷殿时,就见一高大的男子在房门站着,拿着剑,让人看了有些犯怵。
      “你是……雁南?”此刻是白日,得见清晰容貌,确是个俊朗男儿,就是比之宫中其他男子,肤色稍暗些。
      他并不答她的话,只是将剑抬起。意思很明显,不准她进去。
      “我来找君姝。她可是难过?我来看看她。”
      可他还是没有把剑收回去的意思。
      这男子起码有五尺八寸,她仰头看他,面上没有表情,就是不答她的话。
      “皇上有令,姝儿得去。”她搬出皇帝。
      他还是不理。看来还真只听君姝的话。
      “她在里面不会有事吧。让我看看。毕竟……”毕竟她才失了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这回这男子终于说话了,“公主昨夜才睡着。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剑指着她,虽未出鞘,但意思还是很明显,赶紧走,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他的公主睡觉。
      昨夜睡着,这可都下午了!他拿把那么大那么重的剑凶巴巴一直守门口算什么!穿着衣服都能瞧见一身结实肌肉,怪吓人的!
      她正要说话。却听里面传来君姝的声音,“是懿欢吗,雁南,让她进来吧。”

      门开了。她见一身白衣披散着头发的君姝拿着虎头娃娃坐在床下,一双眼红肿,似是才哭过许久。
      “不是说睡着了吗。”
      君姝瞧着那个虎头娃娃,声音弱弱:“睡不着。就连雁南守着,我也睡不着。”
      想来这玩偶是君启昱送的。她不知如何安慰,好像处处都是悲伤。
      君姝抬眼,“父皇找我?”
      她实话实说,“南越使者来了。大抵,是你去和亲。”
      她没有懿欢想象中的柔弱哭泣,只是盯着那个虎头娃娃,“母妃说得对。迟早有那么一天。起码我还活着。”
      “可是,我喜欢的人……”说着她看向门的方向,又低头埋在自己臂膀间,还带着哽咽:“是雁南。”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想一起想办法躲开南越和亲,可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心上人,还是个暗卫?
      得。那赏花宴,原全是白赏。听说那晚懿欢走后诸位贵族公子贵女诗词歌赋嘴炮什么的没停下,精彩万分,原全是形式,没有真心。
      “你们也许还可以终身相伴……”她忽然也不知道怎么说,既是暗卫,也许这又是不能被发现的爱,但能暗暗守护,陪伴终生,也比阴阳相隔来得好。
      “不。”君姝抬眼看她,眼神语气是她很少能从这位公主身上看见的坚定和勇敢,“我要和他在一起,夙缔、白首、今生此生、来生来世、恩爱不疑。”
      她终于知道为何射箭时君姝要说那番话了,她那时就已明了己心。
      “他知道吗?”懿欢问。
      “他知道。我总觉得,他也爱我,虽然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我的试探,他也只会逃避。他总觉得……我是公主,又是贵妃的女儿,总会有美满的姻缘,幸福的余生。他只用生里来死里去地保护我就好。”
      “可是他再如何逃避。他的眼神他的行为都骗不了我。爱一个人,怎么也藏不住的。”
      懿欢道:“那你预备如何?若……出逃和亲,我们可以帮你。”刚起这个念头,懿欢自己都觉得吓人,两国联姻,怕是不好处理……
      君姝轻轻地笑,“多谢。可现在最重要的是雁南那关。”
      看来君姝还真这么想的,可懿欢不解了,“南越王妃可不是个多美满的去处。他定然也不想你嫁南越。让他带你一起走,走不了就退一步……你们一起去南越,他本就是暗卫……”
      “不。我不仅要他带我走。还要我和他今生以夫妻之名牢牢栓紧。”
      懿欢皱眉,“这么快正大光明在一起?你可是临安的公主。”多万全的法子也不能这么周到吧。
      君姝只是拜托她,“多谢你,懿欢。可我只有一件事求你……你替我向三哥借那日那种酒好不好。”他那么爱我,突破他的防线多简单啊。
      什么?酒?她可是知道那酒,都能治君启璋不能人事,坏了礼仪纲常亲她了,君姝这是要干嘛啊。
      她连忙出声阻止:“你给他用酒会不会太……”她这是想先行周公之礼?野鸳鸯?这想法未免过于荒唐……
      君姝轻飘飘笑,似是在想什么,“不是啊,我是给自己用。”她一用,她就不信,雁南会不帮她。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君姝,明明柔弱胆怯,却对所谓感情要势在必得。
      “求你了。懿欢。你素来都对我极好的。”一双眼还是肿的,君姝看着她。
      “让让让我想想。”懿欢有些犯难,信息太多,一下吸收不过来,她还有些迷糊。

      重华宫
      这次懿欢是正大光明来的,众宫女太监纷纷行礼。君启昱生前住西殿,见贵妃的人还在收拾,她没进去,转悠到了小桥边。
      从前和团子最喜欢在这里喂桥下的鲤鱼。团子还把君启昱的鲤鱼喂撑撑死了。
      最后两人商量着嫁祸给君启朗,溜之大吉。可君启昱是个聪明的,告诉慌张前来解释的君启朗知道是谁做的,还把鲤鱼们埋在了桥下。懿欢和团子还来祭拜过那几条鲤鱼。
      一个皇子,还能有怜悯鱼儿的心。他难道还是个该死的坏人吗。可见生死,不是由好坏决定的。

      懿欢思绪正浓,却听见有人说话,“见完南越使者了?”
      懿欢还盯着桥下水中的鲤鱼,它们游来游去,“连鱼都还在。”不用抬头都知道是君启璟。
      “是。鱼都还在。人却死了。”他话语却是调侃,虽然死了弟弟,他倒不觉得难过。他那日假死,都没有那么多人这么在意过他呢。
      懿欢抬头,“你没死,也不会死。”
      “对,我没死,也不会死。”他不明所以,但还是重复。
      “那我一定要珍惜你。”她突然忍不住带着哭腔,“我忽然觉得……”
      “原来抛开皇权抛开名利,人的生命还是那么脆弱。从前的已经逝去,明天的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原来过往担忧的,对于生死离别来讲,都算不上什么。”
      他本是调侃,也没打算在她面前装做悲伤,他对所谓手足父子,很是淡漠。可见她眼眶泛泪,却觉得心中有一道原本平稳无比湖面被搅得难受。
      他突然很想抱她,不是回宫假山那一次因被她美色所诱,只是,很想单纯地,抱抱她。
      可他伸出的手还是缩回去了。记得就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她还让说他不能做戚戚小人,只顾己身。
      他愿意在她面前依着她。
      她也不管他在想什么,擦了擦泪,看着他,才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见完南越使者了。”
      “嗯。是不是还见了君姝?你想帮她?”他问。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是。而且我还要帮她和他的心上人。”
      “那个暗卫?”
      懿欢这下是真楞了,“这你都知道。”
      “你既要我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自然不会盲目达成我的目的。这事儿也是偶然知道的。”他接着问,“需要我帮忙吗?”
      她很诚实地点头,“需要的。你比我聪明。”
      他笑,“那你擦干泪。”
      “嗯。”她照做了,还把君姝要酒的事情告诉了他,“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给。”
      他道,“给吧。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有些犹豫,“是不是喝了……很容易没有清白,她毕竟是位公主,要是最后计划失败还是要嫁去南越……”
      “喝了他们一定会没有清白,而没有了这清白,那暗卫才能感受到君姝为爱的破釜沉舟,他们才能继续抗争。”他道,“你要想帮忙成功,那就不要留退路。他们既然相爱,那就是了解彼此的,君姝也许知道他只差那份勇气去抵抗卑微。”
      不知道为什么,有君启璟在,她就很容易依赖她。
      他从一旁的亭子里拿了鱼食递给她,“喂吧。”
      他看着她小心地喂食。鱼儿们游了过来吃食,俶尔远逝,往来翕忽。
      “懿欢。人不能没有勇气。我知晓你习惯了在宫中得过且过,你的容貌你的小聪明你的通透性格,也许都能帮助你在宫中安然度过一生。”
      她抬头看他,为何突然说这些。
      “可这都不够,你还需要一点勇气。常人安于故习,学者溺于所闻,你得和常人不一样,才有更安全的路可走。我要你在及笄之前,抛弃那些女德女诫,学会兵法学会习武,不止是那些逃跑的轻功,我要你向战士一样。”
      怎么感觉像是在交代后事,她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他不瞒她,“你应该知道,临安会和西陵打起来,我会请命带领幽州军一同出征。战乱要开始了,西陵国有一位皇子的确是劲敌,不知道要打多久。”
      “你一定要去吗。”她问,他竟也想保家卫国,还是别的?
      “我需要此战。”他说。
      “好。”她也不再问了,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只是有些沉默。
      “书籍武器,还有一名暗卫,我会留给你。你宫中的人,也都处理好了,没有人会把你不想说的事告诉父皇,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她早知道未央宫有皇帝的内应,但为了皇帝放心,她心知肚明地留了几个,却不知道竟悄悄都变成了君启璟的人。
      “好。”她不知道说什么,他全然为她考虑,她却明白,考虑得这番周到,此一去,时长时短不知,生死亦未知。
      “你可能不喜欢那些。但是你需要去学。如果日后是乱世,容貌和预言只会是负担,真刀实枪面前,你还要真刀实枪挡回去。”
      “好。”她忽而笑了笑,“预言还说我迎盛世呢。”所以你在外也别太担心。
      “自己的命运是自己选择的总和。我不信命。”命运曾经让他无数次将性命悬于封喉不见血的刀尖之上,她不想她也有好多的危险。他只信自己,现在,也想信她。
      “好。”她还是只能说好,她第一次因为帮不上忙而产生一种无力感。
      就像小时候在冷宫,他教她基本的防身术,她那时还懵懵懂懂,学的稀烂。却不知,他会儿就早已打算让她尽快出冷宫,如今也是在为她日后的生活铺路。他还是他。
      那时的她,只会亮起星星眼,听话地说:“好。”
      这时的她,竟然还是。

      她抬眼看他。可是时隔九年,他们都长大了一些了。
      而此刻落日余晖下的十七少年郎,真的太动人。此刻他还在明晃晃地替她未雨绸缪。
      她忽而想起了自己生病时,正是晚夏时节,未央宫的柑橘树,挂着青果的皮,她还指挥着让团子和芳菲爬树替她摘,她非要尝,有些苦,还有些甜。
      君启璟只见眼前的少女碧波清澈却还带着又冒出的泪,睫毛湿润,像清露挂在树梢,她慢慢吞吞,声音清脆柔软,“我还会继续……乖乖长大的……哥哥。”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俗气,因为此刻他真的好想抱她。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好像如果他抱了,他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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