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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炎热酷暑 结伴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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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苑城如画,阊门瓦欲流。琼楼华屋,雕镂辉煌,殿内处处奢靡。
少女身着单薄的金绣月华单衣,发丝垂下,靠在一张精致柔软的榻上。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从芳菲的角度看,自家主子便是如此光景。
她连忙上前:“主子快些把外衣穿好,今日八皇子要来找您一同去安庭轩听课。”
懿欢哪里管这些。皱了皱眉头,扔开芳菲递来的外罩,“那小团子才多大。”说着坐了起来,“怎的内务府还敢不多拿些冰来吗。”
芳菲拿起团扇替懿欢扇着风,还是不由替内务府叫一叫屈,“是姑娘您昨日说,今日所有冰都交给小厨房。”
“做来不也是讨好他们的陛下嘛!”懿欢随口抱怨道。
虽说从小在皇宫长大,但毕竟没有一个是自己的亲人。而按照预言,“天命之女及笄时,凤冠霞披,母仪天下,可迎盛世”,她这个刚出生就被捡来的人,还被要求嫁人之前不得踏出宫门半步。为了更好听,说她是两百年前名臣懿泽康的后代遗孤,还把懿氏当年的故事夸张了又夸张,总之她的背景名头在她爬都爬不动时,就被写进史书定论了。
这么说来懿欢就是皇帝铁打的未婚妻,毕竟这一茬茬女子不断进宫封妃做贵人,可后位却一直为她空悬。
可皇帝也没多待见她,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带着可能性的吉祥摆件。
偏偏还对她素来严格,宫规律例,琴棋书画,都有专人教养。平日还要同各位皇子听课。
“什么预言,谁这样从小培养下去,都容易装成一位看着还行的皇后。”她小声抱怨。
不时还有莫名其妙的宫斗。由于皇帝对懿欢这个小女娃也无甚宠爱,尤其小时候那几年,除了吩咐人送这送那,几乎也不来看她。而她偏偏还占着未来皇后的位置,时不时就还有些无聊的妃子挑事。
为着告状解决时方便,自己也难免做错这,犯犯那的,便多让小厨房讨好送去。也免得自己费心力,懒得见他。
“这夏天真热哪。”懿欢又撩了撩披着的头发,就准备吩咐人把小厨房的冰端来,这冰镇吃食,她是不打算给了。
冶容多姿鬓发,少女芳香盈路。
芳菲叹,“姑娘是用冰用惯了,这还没到最热呢!”
“主子赶紧穿好衣服,八皇子殿下和太子殿下一起来找您了!”另一位贴身婢女四月从门外走来,连忙就要为懿欢更衣。
懿欢闭了闭眼,任由着她们服侍,“大中午的,又困又热。”
件件穿戴。
刺绣妆花,华衣罗裙,鼎铛玉石,华盛和钿,无一不精致。
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浸染里。她已然是一只金丝雀,笼中鸟。
不得挣扎,也习惯了束缚。甚至享受,甚至自己找乐子。
整理好罗裙,她认命地出寝殿来到正殿。
“娘娘玉安。”男子蓝衣长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单看模样似是风华内敛的公子书生,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气质却还带着些板正,有威严天下的姿态。
饶是懿欢习惯了,还是忍不住和这位本不比她大几岁的太子开开玩笑:“太子有孝心了。”
她还没嫁呢,这位太子前两年就在玉安玉安的了。
“娘娘玩笑了。”太子君启璋依旧不苟言笑。
“姐姐让我好等!”八皇子抱着书,迈着小短,吭哧哧跑上前嚷到。
懿欢毫不怀疑如果太子不来,他会把书扔过来。
她也绝不生气。
毕竟在这无趣的深宫中,和孩童一起玩乐可太舒心了。
更何况,是这个小团子——
说着她上前拿过八皇子手中的书,往他小脑袋上的两个小发团一拍:“起驾咯~”
八皇子连忙又涨红了一张小肉脸,吭哧哧又追上去:“臭姐姐!不准笑我!”
八皇子君启嘉,前阵儿被懿欢发现这个谐音趣儿,连忙去逗弄这个五岁的孩童,百试百追。
怎么追?自然是追着疯闹。
好在这次有太子在身边,君启嘉倒也不敢过于玩闹,悻悻拉着懿欢的裙子:“今日太傅要抽背我第七卷《古文观止》了。”
“那你会背吗?”
“不会。”
“好巧我也不会。”
“那我怎么办?”
“你可以和我一起——”
君启嘉仰起头,期待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姐姐。
“一起凉拌炒鸡蛋!”
“姐姐!”气狠狠地声音不断传来,团子脸又在染红中。
“那炒白菜,正好你头上这倆小团子也爱油。”
“我不!”
“炒冰块也行,反正你父皇指定吃不完。到时候你可以装哭……”
“我是小男子汉,谁装、谁哭啊!”
一大一小行走在皇宫的土地上。路上有太监宫女给按规矩三人行礼,瞧见着太子,教训下面小太监的大太监也噤声了,宫女们也不敢贴头交耳,更老实地做事了。
安庭轩内
“太傅我会!”只见君启嘉那双同样圆睁睁的眼睛带着泪光和身旁一个男孩争论在争论:“君启朗你胡说八道!你胡搅蛮缠你指鹿为马你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君启嘉怒地从他的椅子上瞪下来,看着他的七哥要争辩。
虽说七皇子和八皇子一母同胞,都是贤妃所生,但作为最小的两位皇子,还最是闹腾,二人常常斗嘴。
台上的太傅有些无奈于这个最小的皇子,只纠正礼仪,“八殿下,不能叫七殿下全名啊……”
旁边已有些翩翩少年样的七皇子君启朗十分得意地插嘴道:“八弟,你瞧瞧你,不称我为兄长便罢了,看看你这用词,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啧啧啧。”
仗着多长六年的身高优势,君启朗再是靠前压迫,“你是说我和谁啊,莫非你在非议——”说着瞪大双眼:“非议太傅?”
“非议老师,这可不兴啊,咋们做皇子的,可不能有过分的优越啊。”眉飞色舞,生怕影响不了他的小八弟。
“我没有!我说了我会背我会背!是你老打岔我!”毫不意外的上当。
“那你背,太傅作证。”君启朗抱住双臂,拭目以待的模样。
君启嘉咬咬牙,肉滚滚的腮帮子动了动,“你不准说话!”转头:“太傅也不准!”
“当然。”君启朗挑衅完回去坐下。太傅也点了点头。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第一句无比顺畅,而后磕磕绊绊,“悦亲亲之情话……”
从第一处错误起毫不意外的引起君启朗的爽快笑声,“还亲亲呢……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儿吵闹。
隔壁的懿欢第三次停下对《临安后宫谏史》的标记,一本正经对着秦尚宫:“师父,作为未来的皇后,我想我有必要去隔壁看一看了。”
秦尚宫抿了抿嘴:“您去吧。”
看着懿欢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秦尚宫又抿了抿嘴:“我就知道。”罢了,反正该教的她都教了,这娘娘本是个聪明的,随她吧,她也习惯了。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背诵声流畅,还带着夸张地声情并茂。
懿欢看着君启朗的手部动作,忍着笑,对着太傅一脸端庄,嘴上夸道,“七皇子殿下的背诵似是朗诵,一气呵成又不失顿挫,想来能感悟到两分超脱情怀了。”
不理太傅和懿欢之间的客套,君启嘉眼眶含泪,似是委屈要憋不住了,正准备喷涌。
却见懿欢突然走过来,眼神宽慰又无奈,她张开双臂,看着不知何时到了他小书桌上站着的启嘉:“站这么高干什么,下来。”
君启嘉憋回了眼泪,被懿欢抱下来后,还有些不服气说道:“既是要田园好风光,何必要皇族能详。”
太傅摸摸自己的宝贝胡子,看了热闹,还有些乐呵:“晓之以归园因,动之以风光情,见了这天地,明了这因果曲折,于我们的抉择与心性,只会有益而无害。”太傅沉思了几秒,正欲吊一吊书袋子。
却见懿欢一把抱起胖团子,将他放在旁边七皇子的那张更高书桌上:“高不高?”
君启嘉有些怕,占稳后拉住懿欢的手:“高。”
“那此刻你抬头看外面。”
“视野有没有比刚刚在地上更广一点?”
“嗯。”声音弱弱,有些茫然。
“你再转个圈。”懿欢依旧握着他的小手,“有没有看到更多。”
“不看我。看周围。看世界。有没有更多?”
“有。”他肯定地回答这个问题。
“更高会看得更远,换了方向会看更多。那么皇族居于庙堂,安于社稷,怎么敢不多看多学呢。宫内是雕楼画栋,君臣父子,太监宫女,宫外也许还有山水风光,黎明百姓。”懿欢语调温柔,声音干净又清脆:“小团子,每一种生活有每一种的态度,总归都在教会我们,不一样的,积极又热烈的东西,这迟早都将正面地影响我们。”
提到宫外还有热爱,她的语调带着她不自知的向往,随即反应过来还在同小团子讲话:“总归……”
君启嘉小肉脸一脸认真,学着她的语调:“总归……”
“总归多背一点东西一定是好的!”看着他这副样子,懿欢还是有些忍不住笑。
“总归多背一点东西一定是好的?”君启嘉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懊恼地看了看他的的七哥。这不还是要背吗!
“你是很想出宫吗。”声音温润却有些自带威严,并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