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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旭儿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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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睡半醒,将近半年。
醒来时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醒来时也再看不见熟悉的人。旁边没有奶娘,也没有丫头。
再打量这间房,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间房,找不到一丝关于这个房间的记忆。他怎么会在这里?
心慌,意乱。
赤着小脚,便向外冲去,他要去找娘亲。
可出到房间外,才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这里陌生,冷清……
这儿到底是哪里?
眼泪,纵横在小脸上。嘴里,喃喃叫着娘亲。
倏然,有位白胡子白眉毛的老者,翩翩而来。
旭儿对他,没有任何记忆。
白眉道人亲切地展开微笑,拍着他的小肩膀安慰他道:“旭儿,别哭了。”
小旭儿不知道他是谁。但,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梦里他经常听到这个声音说:“来,旭儿,吃药了;旭儿,你要学着吐纳吸气,慢慢吸进再慢慢吐出,用丹田吐纳;旭儿,这些针刺入身体,待会会有些痛,你要忍忍……”
旭儿本能的有些依赖这个亲切的声音,他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老者问道:“我娘亲呢?”
“你娘亲不在这里。这儿是华山顶,你是来这儿养病的。”
“可我现在醒了。我要回家……”
“旭儿,你的病还没好,你现在还不能回家。”看到小脸瞬时黯然了,白眉道人笑道:“但只要你学成武艺,就能下山去找你娘亲去。”
小旭儿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白眉道人点头。
“那要多久?”
“那……要看旭儿有多努力了。”
“我会很努力的!”小脸上泛着坚毅。
“我相信!你娘亲也相信。这是你娘亲给你的信,你生辰的那天还没醒来,师傅替你存着。现在给你。”
小家伙接过信,急不可耐地打开来。
旭儿宝贝:
娘亲很想你。这是你在山上度过的第一个生日,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但,娘亲相信娘亲的小宝贝一定不会让娘亲担心,一定会听师傅的话,也一定会坚强面对所有的困难,并且会积极寻到新生活中的许多乐趣,然后带着笑过每一天。宝贝,娘亲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但娘亲的心一直在宝贝的身边。娘亲只要你快乐,健康,便觉得无比满足。所以,宝贝,你要努力让自己做个健康快乐的宝宝,好吗?
“好!好……”旭儿把信纸贴在胸口,哭着答应。他会努力的,不让娘亲担心,快快养好身体,快快下山,快快回家,快快去见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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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他看到娘亲就站在前方,对自己温柔地笑着,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冲入母亲的怀里。
“宝贝……”娘亲紧紧搂着他,亲吻着他的小脸。
“娘亲,我们一起堆个长鼻子的雪人,好吗?”
“好。”娘亲点点他的鼻子,宠溺地答应着。
“我还要听娘亲给我讲小王子的故事,还要娘亲和我一起下跳棋,还要和娘亲一起给奇奇洗澡,还要……”
“好,都好。宝贝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好吗?”
他才要说好,娘亲突然就不见了……怎么会这样,害怕,心慌……
“娘亲,你不要走开……”小家伙大喊着从梦里醒来。不能也不愿意相信这只是梦……明明娘亲的怀抱那么柔软,娘亲的微笑那么宠溺,娘亲的应允那么真实……为什么?为什么这只是梦?
这些天,他虽然很努力地跟着师傅练功,他很坚强,什么都自己做,自己着衣,自己梳发,自己洗澡……他一直告诉自己,只要他努力,就可以很快再见到娘亲了。
但是,一天又一天……要多久?到底要多久?
从师傅的眼中,他知道,还有很多他没有学会,还要好久好久……这就表示,他很久,都不能回家;很久,都不能看到娘亲;很久,都不能和娘亲撒娇;很久,不能和娘亲一起堆雪人;也很久,不能和娘亲一起下跳棋,不能听娘亲讲故事,不能和娘亲一起给小奇奇洗澡、换衣服,很久不能……
失望,伤心,满满占据着他的心,拿出枕边娘亲给自己写的信,他痛哭起来……
“娘亲,爹爹,我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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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你来了。”
“太师叔——你有没有想念宁儿?”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向白眉道人跑去,拉着他的衣袖撒娇起来,“师傅让我给您送册子来,他说这是他这些年的一些武学心得,想要给太师叔过目一下,有劳太师书叔指点一二。”
白眉道人看着师兄唯一的爱徒给自己的册子,但却没见到这位师侄,眉不由有些蹙起,问女孩道:“你师傅自己怎么不来?”
宁儿眨眨眼,娇笑道:“太师叔,师傅他有事在身。他说,让我先上山给太师叔拜寿,他办完事随后就到,到时再给您老人家磕头。对了,宁儿先给您叩头,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武如华山。”
“好个武如华山!真是个鬼丫头!”
“我们华山之险,深不可测,是其他众山皆不可比拟的,所以,太师叔的武功自然只有用华山赞才贴切嘛!”小姑娘说得满脸自豪,让白眉道人心里越发欢喜。
轱辘辘,眼睛灵活地转着,她突然发现太师叔的道观里和往日有些不同,这里多了一样以前没见过的东西哦,那就是一个大活人——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但他的脸上却很忧郁,似乎没有什么神采,看着有些可怜。
“太师叔,这个少年是谁啊?宁儿以前没见过他。”
“他是旭儿,是太师叔刚收的弟子。按辈份,你该叫他一声‘师叔’。”
宁儿有些不高兴地嘟起小嘴,“可他看上去比宁儿大不了几岁,怎么就长了一辈呢?那以后不是就可以像师兄他们一样欺负宁儿了吗?”
白眉道人爽朗地笑了起来,摇头拆穿小丫头不实的言论:“你的师兄们,有谁敢欺负你这个小师妹的?你不欺负他们,他们就该偷笑了。”
“哪有,哪有!太师叔不要乱说,宁儿最乖了。”小丫头摇着师尊的胳膊,抵赖着。
“哦……那等你师傅来了,太师叔和你一起问问你师傅,可好?”
“不要啦!师傅一定会罚我的。人家是看太师叔比师傅他可爱可亲,才告诉您的,您可不能出卖宁儿啊!”
白眉道人只是笑,有时他也挺想不明白的,想自己的师兄和师侄都是一本正经的人,怎么就调.教出的这个小徒弟却那么调皮,那么的古怪精灵。宁儿总是如此,她与她所有的师兄们都不同,从第一次见到他这位师尊就是现在这副撒娇讨巧的模样,完全没有因为礼仪而有的疏离感。
她师傅在时,她略有收敛。要是不在,这道观就是她称霸一方的天下。她总说:“我跟着太师叔算了。太师叔这里可比师傅那里自由自在的多了,好玩的东西也多。”
想到此,白眉道人笑问宁儿:“宁儿,这次想在这里住多久?”
“人家也不知道,等宁儿想想再告诉您。不过,等师傅他来了,太师叔一定别忘了和师傅说留宁儿多住些日子。师傅他听您的话,否则师傅他会怪我打扰您的。”
“好,太师叔记下了。不过,宁儿也要帮太师叔一个忙,记得有空去和你师叔聊聊。太师叔希望他能和宁儿一样开心自在。”
宁儿眨眨调皮的眸子,力承道:“好,没问题。不过……要是师叔说我欺负他,你可不能相信哦。”
白眉道人含笑不语。良久才叮咛道:“宁儿,旭儿他刚来,你也不能太过分了!”
“嘿嘿……我知道,我知道,太师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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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那张年轻稚气的脸庞少了忧郁,添起了几多恼怒。原因都是这个叫“宁儿”的丫头。
“师叔,你看你现在多有生气!这都是宁儿的功劳呢,你说,是不是?”宁儿来到正在林子里练功的旭儿身边,一脸兴奋地问道。其实是想检验下昨日自己给他“惊喜”后的效果。
昨日,旭儿一打开房门,便有一盆水从头上淋下,全身湿透。
他刚换下湿淋淋的衣服,就猛然见到自己的床头正盘旋着一条蛇,而且还在冲他嘶嘶地吐着蛇头,且在他的床头还贴着一张大字,上面写着:“此水有药,淋过有事,要想活命,速来找我。”
看着自己的床上盘踞着这么一个东西,旭儿本想转身而走,但微一思量,不能落了下风,于是忍住心里的恐惧和厌恶拔出剑,手起剑落,将这恶心的物什用剑挑起,扔向窗外。可看着被血污染的床铺根本无法睡下。只好坐到桌边,准备趴一晚上。明天再来收拾一切。
至于她纸上写的,他根本不想搭理!这个小魔女,谁知道她又在出什么怪招,他不相信这水有问题!就算有,师傅也一定有法子,所以他不会去找她的!
昨日他没前来,今日见他又不声不响地收起剑,对她视若无睹,就这么转身离去。宁儿对他的沉着开始着恼起来,她追在他身后,突然出掌打向他的后背。
旭儿一个灵敏的侧身,就躲过了她的攻击,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一声惨叫。旭儿知道,定是她的计谋。他不想回头。可谁知,哭声越来越大。他无奈,只好转身看去,就见她坐在地上,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你又怎么了?”旭儿没好气地问道。
“我扭到脚了。”她揉着脚脖子,说不出的无辜可怜。这一瞬,任谁都想不到那曾经在他吃饭时拿出毛毛虫影响他食欲,在他睡觉前说鬼故事影响他睡眠质量,在他被子里放蜈蚣让他惊吓不已,昨天又作弄他不轻的人,都是这个看上去纯洁无邪的女孩!
可是,别人或许会被她无辜的外表欺骗,但他却绝不会!
即使她做出再可怜的样子,他也清楚的知道她骨子里是什么人!
在他眼中,她就是一个一肚子鬼主意的坏丫头!
旭儿打量了下她,并没有走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对她淡然道:“那你坐着吧,等不疼了自己再慢慢走回去,反正路也不远。我会和师傅说一声的,叫他给你留点饭菜。”
宁儿嘟着嘴,狠狠道:“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旭儿看着她不由笑了起来,他故作疑惑地问道“你是香呢,还是玉呢?你,需要怜惜吗?”
“你……艾旭,你太过分了!”
旭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对她的恼怒有些幸灾乐祸,他笑道:“对了,忘了和你说了,我其实不姓艾。上次是随便说的。”
“你过分!你欺骗我!你是坏人!我要和太师叔说你欺负我,让他罚你!”
“那也得等你自己走回去吧。”说完,他漂亮的转身,没有任何留恋的往前走去。
宁儿的泪水一滴滴落了下来,这次的泪水是真的。不知道是脚痛,还是他的态度让她觉得受伤了。
这些年,师兄们虽被她作弄,可那一个都是喜欢她的。其实,她对他们都很好,他们也很疼她。他们绝不会在她现在这么狼狈的时候留下她、丢下她不管的。可这个人却这么小气!从见到她,他就没笑过,现在还在嘲笑她!他还骗她,太过分了!她现在恨死他了!她下次一定要真的给他下药!昨日,她是骗他的!早知道就真下点药了,谁叫他这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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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是有些调皮,也该受些教训。不过,师傅听说,晚上林子里会有狼。不知道宁儿胆子大不大。不过也不用担心,她手上有剑。而且,她这么作弄你,确实该受点教训,以后好长记性。你说,对吗?”
晚饭时,听完他那些直白的叙述,师傅是这么说的。师傅并没有骂他,也同意他的做法。他今晚再也不必担心被谁作弄了,可以安心睡下了。可是为什么他整夜都觉得心神不宁呢?她会不会真的遇到狼?她会不会被狼伤到?若是她真的有什么事情,自己会不会自责一生呢?
这些疑问,越想越让他不安。他蹭地从床上跳起,飞奔到林子里。
见她一脸戒备地握着剑,脸上满是泪痕坐在地上,他心里竟然有些说不清的感到难过。
他来到她身边,对她认真道:“来,我背你回去吧。”
“不要你假好心!”她泛着泪的小脸,倔强的别过。可眼中的泪,又刷刷地流下了。终于有人来了!他怎么可以到现在才来?他知不知道她是女孩子?她其实怕黑?
“你不要……那就算了。反正呢也不早了,现在回去正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也不用担心你的陷害。”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去。宁儿想要喊他,却又放不下自尊,只是她眼中的泪流的更凶。他既然这么没诚意,还来干什么?
他突然转回身,笑道:“对了,师傅和我说,晚上这有狼,你怕不怕?不过,我想你是不怕的。你的胆子一向大的。说不定还能与狼共舞,成为不错的朋友呢。你说是吗?这样就提前祝你有个愉快的晚上,我明早再来看你,如何?”
“你……别走。”细如蚊蝇的声音,但他还是听清楚她说得每一个字。
可他仍然装傻,带着狡猾地笑容问她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月夜下的暗光,更衬出他狡猾的脸部曲线,她心中愤怒,但为了不被他留下,她只好闭着眼大声叫道:“我说你别走!你背我回去!我不要留在这里过夜!”
“可以!”他走上前来,她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就在他向她伸手的刹那,又把手缩了回来,“不过……你得保证一路上不使坏,而且以后都不找我麻烦。否则,我不背你。”
“好!”她被迫无奈的答应着。
“你答应得太快,我不放心!”
他居然得寸进尺,“那……你要如何?”她瞪他。
“你发个誓言,我听听,满意了,我们就回去。”
她愤恨道:“你乘人之危,你卑鄙!”
他一脸得意的笑容,“承让承让了。还多亏宁儿姑娘你的教的好。”
“你……”
“你可以选择不要的。”他一脸的大方。
她简直气急攻心,她今天总算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了!没义气,小心眼,还喜欢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狡猾卑鄙!他,是她从小就大见过的最坏最恶劣的人了!可现在她处于危难之际,只好随他摆布。
她吸吸鼻子,不想让他笑话。她告诉自己不要了哭,可泪不听话,一直在淌。
这一瞬,他突然有些可怜起她。听说,她是孤儿,从小被好心的师傅收留养在华山。这华山上都是大男人,就她一个女孩,师兄们都让着她,才造就了她现在这般有些肆无忌惮的个性。
记得,师傅曾和他说过:“你不要看宁儿平日里大大咧咧、古灵精怪的,其实她很孤独。师兄们年龄都比她大上一截,而她师傅又是个刻板规矩的人。大家再疼她,终究有时不能理解她所想的。你和他年龄相仿,她作弄你其实是为了和你亲近。所以,你要多包容她。”
可是,她有时真的很可恶!
但,再转而一想,她和自己年龄相仿,而且一样都是一个人,而自己至少还有娘亲惦记着,可她却没有。
这样想着,他对她不由多了几分怜悯,他主动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她,“好了,擦擦吧,别哭了。我信你就是了,也不要你发誓了。现在我就背你回去,成不?”
“哼!”宁儿冷冷从鼻子里发出声音,表示她现在仍然很生气。
他却宽容地笑了笑,背过身子,对她温柔道:“来,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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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远处两个一起回来的身影,白眉道人满意地笑了笑,看来他这个小徒弟,心还是很软的。
他真心希望他们经此一劫后,都能体谅彼此的心境,可以好好相处,以后也可以相互为伴,不至于太过孤独。
轻柔地把她放在床上,他关心地看着她肿胀的脚问道:“你脚还痛不?要不要我去请师傅给你来看看?”
她转过小脸,不理他。
他擦擦额头的汗,怪没意思的,便道:“那我去叫师傅去了。”
他刚刚走出去,她就转过身,盯着他的背影又是生气又是感动。
这一路上,他都气喘吁吁的。其实他也才9岁,只比她大一岁而已,根本就背不动她。但他还是咬牙一路撑回来了。几次三番,她都想要开口让他休息下的,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但就在方才,看着他不稳的步子、湿透的衣衫,她居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她突然发现,他其实也不是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