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藏着一本日记》迟荒

19、祈求

　　输？

　　不可否认，她确实有意停了手，叫苏书得逞。

　　但她看着笑意里隐约带着忧愁的陆芜，心想，输掉的大约不是她。

　　陆芜走得很彻底，和她的母亲一起。

　　但她消失得并不彻底，相反，程远霭能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得知陆芜的消息。

　　在小小的手机另一头，在商场巨大的荧幕上，在千千万万种声音里，了解到关于陆芜的一切。

　　校运会上陆芜被拍到，惊人的美貌让她迅速出圈，紧接着是没有任何意外的，陆芜在流量最好的时候入圈。

　　随着一部接一部的作品，综艺各种各样的节目演出，陆芜在网页上也有了词条。

　　就读学校，过往经历等等，有的来自陆芜采访时的回答，有的来自官方给出的数据。甚至到了后来，陆芜半红半黑，各种营业绯闻不断的时候，连那些同陆芜有过绯闻的人都会在词条里提及一二。

　　可是程远霭。

　　与陆芜相处了两年，在同一屋檐下，在同一个学校里同吃同住，甚至好多时候挤在一张床上的程远霭，连那些不值一提的绯闻对象都比不过。

　　陆芜转过很多次学校，那长长的词条里，几乎将陆芜从小到大去过的学校都写遍了。偏偏，漏了有程远霭在的高中。

　　对外采访，说起高中，陆芜也只说自己在明城宁康实验中学校毕业的。向来闭口不言，在照城二十四附中的那两年。

　　陆芜很会躲藏，也很会遮掩。

　　程远霭早已忘记，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演戏，又是什么时候和陆芜站在了同一个地方。她只记得，一别多年，那天是她第一次寻来机会能和陆芜见一面。

　　她在海城拍戏，意外得知，陆芜就在隔壁剧组。

　　好巧不巧的，当时的导演很看重她，欣赏她的演技，又和隔壁导演交好，在隔壁导演寻了由头过来借人的时候，程远霭便这么被介绍了过去。

　　她见到了陆芜。

　　一袭淡粉色的蝴蝶结拖尾小洋裙，经典的白色玛丽珍鞋搭配，发间用珍珠点缀。婉约温暖又别致。

　　她和片场的所有人闹成一片，就连一向以严苛出名的覃导演对陆芜都格外的宽容。

　　她在这部民国剧里饰演了一个骄纵的大小姐。而临时被叫来救场的程远霭，则是卧底在大小姐家中，正要秘密和组织接头却被大小姐意外撞见的间谍。

　　程远霭面容太过锋利，得用灰扑扑的妆容压住些许，但她卧底的身份又比较特殊，是大小姐的贴身丫环。骄纵大小姐又是个爱美的，于是她身边的跟着伺候的人，总能或多或少得到一点大小姐不要的东西。

　　程远霭来不及和陆芜打招呼，她甚至有些紧张。高三的时候她趁着小长假，偷偷地跑到过明城。

　　她以为陆芜那样有名，只需要在附近问问就能找到陆芜。但她只是空手而归，她没能找到陆芜，也没有得到质问陆芜的机会。

　　为什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扔在潮湿漏雨的阁楼，把皱巴的日记涂抹上千万遍。

　　高中时没能拽着陆芜得到理由，而这一次她也同样没有得到。

　　她的妆容并不厚重，只是稍稍遮掩住过于惹眼的地方。她对着镜子看了好多遍，她很确定，可以认出她是程远霭。

　　但是陆芜没有。

　　陆芜的表情太过镇定，在见到她的时候，一丝一毫的错愕、惊讶都没有。

　　她神色如常地同她演戏，仰头叉腰撅嘴，时不时闹点小脾气，一个活脱脱的骄纵大小姐。

　　直到程远霭饰演的卧底，在大小姐的房间的小楼里，秘密地搬出联络工具，正要联络组织的时候，大小姐闯了进来。

　　即便程远霭飞快地将联络工具挡住，但她的动作也没能躲过大小姐的眼睛。

　　“你偷偷地藏着什么东西！”

　　陆芜踩着坡跟的玛丽珍鞋，哒哒地就跑了过来。

　　程远霭死死地护住身后的大家伙。低垂着眉眼，支支吾吾地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位骄纵的大小姐，偶尔很好糊弄，偶尔又格外的难对付。按照剧本……程远霭当时不太记得剧本了，她只记得陆芜忽的捏住了她的下颌。

　　捻着衣袖将她脸上灰扑扑的地方磨蹭了干净。

　　陆芜没有按照剧本上的演。

　　“你这张脸还挺好看的，抹这么多灰做什么？”陆芜捏着她的脸磨蹭，程远霭僵着身子，不知该做何反应。

　　但下一秒，她看见陆芜狡黠的笑了。程远霭心下一个激灵，顺着陆芜身形动作挡了过去。

　　陆芜脚下不稳，一下摔在程远霭的身上。

　　清新的青柑味道隐约也扑了过来。程远霭的双手僵住，她微抬目光，神情讶异。

　　是在什么时候呢，她发现了陆芜的秘密。信息素紊乱。假如她闻到了陆芜的信息素，那就意味着……

　　陆芜摔得生疼，嘴角抽抽地抿着，眉间也蹙起一点弧度。她嗔怒地瞪着程远霭，骄纵脾气尽显。

　　“你身上哪件东西不是我给的？我不过要看看你藏了什么东西，你就这么遮遮掩掩！”

　　“遮遮掩掩就算了，还把我弄疼了！”

　　程远霭手足无措，她望着陆芜，讷讷地盯了许久。紧接着才小心翼翼地托起陆芜的手，哈气轻轻去吹陆芜摩挲过的地方。

　　她说不出话，她原本是准备了好些话想要说的。可是一直没能等到和陆芜独处的时间，一下就被推上来演戏了。

　　她好像在给剧里的大小姐吹气抚摸疼痛的地方，又好像是在哄着陆芜。

　　陆芜喜欢哄着她喊她姐姐，可陆芜总爱撒娇。

　　她招架不住陆芜的撒娇，每次都是。

　　骄纵的大小姐将手抽走，她皱着好看的眉，压坐在程远霭的身上，微微翘着唇。

　　“听管家阿婆说，你最近跟一个男人走得很近。你莫不是拿了我什么东西，想要好好打扮打扮你这张脸，去见那什么人吧？”

　　程远霭矢口否认：“没、没有的。”

　　“小姐，我……我没有。”

　　陆芜不信地看着她：“哼，谁知道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那你把你背后藏着的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

　　程远霭低垂着眼眸，默不作声地摇头。

　　“真没意思。”陆芜理了理撞坏的头发，盯着程远霭想了好一会儿，“平时闷头闷尾的就算了，你人都是我捡来的，居然还对我有秘密。”

　　程远霭偷偷抬起目光，偷偷地瞧了一眼明媚骄纵的大小姐，只一眼她就低下头去。随及嗫嚅出一道声音：“以后，我会说的。”

　　“我对小姐没有……”

　　陆芜语气欢快地打断了她：“真的？”

　　“空口白话谁不会说啊？你得发誓。”

　　骄纵的大小姐扯起她的脸颊，将她脸上的脏污抹得更开，露出原本的肤色来。

　　程远霭静静地看着她，开口就道：“小姐我发誓……”

　　“不对不对。”

　　程远霭用怯生生的眼神询问。

　　“你得先叫一声姐姐，让我高兴高兴。”

　　程远霭愣住了。她忘记自己怎么演了下去，也不太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被陆芜哄骗到。

　　但她隐约记得，陆芜走出小楼的时候说了最后一句台词——真听话，姐姐就护你一小会儿好了。

　　程远霭是被喊来临时救场的，她并不了解整个剧本，陆芜扮演的什么角色，她当时也没有功夫去想。

　　她以为那是陆芜的暗示。于是下了戏就急忙去找陆芜。

　　陆芜在和别人谈笑风生，陆芜看见了她，陆芜别开了眼，陆芜没有看见她。

　　陆芜说不认识她。

　　片场来来往往的人，将程远霭撞得节节后退。

　　陆芜还说了什么呢。听话。陆芜和旁边的人说，家里有一只听话的小狗，会乖乖的听话等她回家。

　　陆芜转过头来，她们的视线交错在一起。陆芜望着她说——真的会很听话的等她。她很喜欢。

　　好吧好吧。程远霭在片场外等了许久，好在正逢盛夏，海城的夜晚并不冷。可陆芜没有出现。

　　好吧好吧。

　　陆芜又骗她。骗她听话。

　　***

　　安成晚宴，陆芜浑身湿透，闹出热搜那个晚宴。她也在的。

　　她总是在的。

　　伊眷初一时想不起要问什么，于是选择权又到了苏书的手里。

　　她迫不及待地看向程远霭，将那个酝酿已久的问题问出。

　　“程老师。”

　　“我猜你肯定知道，那个晚宴，陆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拜托拜托，程老师，我们都很想知道真相！”

　　昏沉不定的灯光下，程远霭微微侧目，落了半分目光在陆芜的身上。

　　陆芜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隐约闪烁不安。

　　那是什么样的情绪呢？程远霭猜不透，又或者说她不想去猜。

　　要怎么办呢。

　　程远霭望着桌上散乱的骰子。她想，她其实一直都没什么耐心的，也一直学不会等待。

　　周围人好多。

　　陆芜身边总是好多人，她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陆芜总是骗她，骗她听话。

　　要怎么办呢。陆芜，你要怎么办呢。

　　又会想什么办法来骗她呢。

　　程远霭这样想着，唇瓣翕张，微微吸入一口弥漫着的酒气。

　　然后，她感觉到了，陆芜的祈求。

　　深色的水吧桌下，深黑色的皮质筒靴包裹的小腿，被不轻不重的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