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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我一时心潮起伏,伸手就想去抱他,没想到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师妹,你果然在这!”

      转头去看,二师兄乘着一阵风,落了下来。

      絮絮叨叨地说:“我前段时间闭关了,师父让大师兄去找你,大师兄老说找不到,你这么好找,怎么可能找不到。我出来往这山谷一看,你可不就在这么吗?”

      说完他看了一眼华桑:“这就是你找的丈夫?”

      他又看了一眼,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要跪下来,这什么情况。

      话锋一转:“瞧着很不错,感觉你配不上人家。”

      二师兄性子最跳脱,我与他相处习惯了,百年红尘都压不下我翻白眼的冲动,结结实实地骂道:“去死吧你。”

      二师兄呼来一朵云,道:“走吧,跟我回去,师父就疼你一个,最近闹得天上都不安分。她气你直接跳了诛仙台,总想冲到太上老君那里再掀翻一个炼丹炉。”

      我想了一下,确实要向师父道个别,我本来也被削了仙骨,回不去仙界了。

      借着二师兄的云回去给师父扣个头,再跟华桑好好说道一下从前后来的事情。

      看了一眼华桑,正打算与他说,还没等我说话,就道了一句:“走吧。”

      他揽过我的腰,在我与二师兄震惊的眼神之中,哗地出现在了半空中。

      我低头看远远跟在后面,正在费力跟上来的二师兄,艰难开口:“你这境界,怕是不比师父低了吧?”

      本来看他能变换面貌,以为只是一个守山谷的地仙,现在一看居然是个天仙?

      刚到天宫大门口,就迎面碰上洛神师父,她刚才收到了二弟子传音,就急忙飞了出来。

      出来一眼看到华桑,眼神复杂:“这么多年,你愿意回来了?”

      又看见二人搂在一起,震惊地问道:“你不恨他了?”

      她这段时间每日都在寻梵花,梵花以前总喊着要寻华桑报仇,就怕她下了凡就冲了过去,把华桑惹生气了。

      如今一看,好像是…

      我开口:“师父,我信了你以前说的话,我父母不是他杀的。”

      洛神与她说过好几次,洞庭镜里面那个守在山谷好几百年的男子,不是杀我父母的凶手。

      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脑子一根筋,又或许是因为世间已经没有了神狐,一个人孑然一身,觉得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需要拿一份仇把自己的命给吊着。

      我总是想着,就是他杀的,顾自对着洞庭镜咬牙齿,却没想过,就这样,我在洞庭镜里面看了他几百年。

      师父疑惑地看着我们俩,华桑放下我的手让我站好,离开我一点距离,道:“我们还未曾在一起。”

      什么意思?

      他对着洛神道:“带我们去洞庭镜吧。”

      师父将我们带到洞庭镜后就走了。洛神掌人家大湖大海,平时里突发起来的海啸跟这位仙人的暴脾气是分不开的。

      我不曾听过她谈起自己有多少年岁了,平日里的暴脾气也让人看不出来她的资历,但是就旁人对她的态度来看,被封上神,肯定是一位排的上号的老仙了。

      可是她面对华桑的时候,连带着暴躁不拘一格的脾气都相对温和了一些。

      我看了他一眼,确定不是什么百万年老仙。

      华桑在洞庭镜的铜色边缘轻轻摸了一下,银光划过,一滴血从他指尖流了出来,慢慢浸了进去。

      我惊了一下,但是伤口瞬间和好如初,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华桑有话对我说,我感觉到了。

      镜面逐渐出现波浪一边的花纹,华桑后退一步,低头看我。

      “在赌场的时候,我回答你不是,其实也不绝对,我自己也在这个问题中困了很久。”

      他还想再说什么,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过往这么多事情,你自己去看吧。我的血连通古今,透过洞庭镜你便能看见。”

      “届时,再谈心悦与否的事情吧。”

      我拧着眉走到洞庭镜前面,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华桑的手,还是在一瞬间被摄住了神魂,眼前的景色一变,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我蜷了蜷手指,确定华桑不在身边,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这是一片金黄的麦田地,阳光洒在麦田上,波光粼粼一般的金色。

      我好整以暇地走在田埂上,突然狭路相逢一只癞蛤蟆,猛地退了几步。

      一道天雷突然打了下来,劈在它身上,连带着周围几十米的地方都瞬间变成了黑色。

      我愕然的看着自己的手,自己没有受伤,又突然反应,我不是这个世界人,只是看客罢了。

      天雷不只一道,整个世界突然闪电雷鸣起来,一道道银光从天上连到地上,大片的火烧了起来。

      我跑了起来,远处是一个村庄,再远处就是一片城。

      他们是普通人,这样的天灾,还有人可能活的下去吗?

      我快跑到城墙下的时候,巨大的一声雷鸣响了起来,我猛地抬头一看。

      心脏骤停。

      天裂了。

      一个个巨大的窟窿开始自裂缝蔓延,巨大的河水开始冲刷下来,瞬间将城墙冲了七零八落。

      四周都是人尖叫的声音。

      河水骤然被截止了,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空中愤怒地喝道:“凝!”

      是洛神,她截住了冲下来的河水,定着一个巨大的水团,费劲力气喊道:“快,撒出去!”

      赶来的好几位神仙,合力将水团冲开,化为淅淅沥沥地雨,浇在地面上,灭了不少火,但是雷电依旧,顺着水花越发放肆。

      洛神脾气越发暴躁,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下一秒,这个世界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围了起来,雷电都被挡在了外面,我四处抬眼,一眼就看到了空中漂浮的男子。

      他的模样与华桑有几分像,以自身为法阵,暂时顶住了外界所有的伤害。

      我第一次看见法力如此高强的人。

      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脚下的土地突然变了颜色,变得没有颜色。

      我心里冒出一个声音:“这个世界的天地法则崩塌了,马上就会变成就像盘古还没开天地的时候,一切都是混沌。”

      又是一道人影掠了出来,模样还很年轻,像一个人间十五六岁的少年,像先前的男人那样,以自身为阵,生生锁住了这逐渐崩溃的法则。

      那是…

      华桑。

      他的法力显然不如先前的男子,阵法一成,脸就白了。

      一众神仙急忙掏出自己的法力,源源不断地向两个阵法里面灌了进去。

      我看见了自己,准确地来说是小时候的自己,约莫凡人三四岁的模样,被一位女子牵着,身旁是一位男子。

      我很早就不记得父母的模样了,连自己的名字都是洛神告知我的。

      但那身边的一对夫妇,应当便是我的父母,神狐一族,永远是世间绝色。

      他们的参与,让两个颤颤巍巍的阵法,稳定了一些。

      奈何雷声大噪,天上的裂缝也越来越大,一众神仙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只能死守着法阵。

      牵着儿时的我的女子,每次输完法力,看了眼四分五裂的天,就会浅笑着看了一眼孩子,然后红了眼睛。

      骤然间,天好像直直地往下压了一些,几千道雷光砸下来的时候,保护罩瞬间破裂,那名男子也猛地吐了一口血,身形开始透明起来。

      死前望着远处坐在阵眼的华桑,传声:“吾儿,剩下的交给你了。”

      华桑大声喊了一声父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逐渐消失了。

      他是阵眼,他不能走。

      眼眶瞬间红了,脸色却白得透明,痛苦难耐地咬住了唇,尝到那股血腥味才凝住了神。

      帝君死后,雷电依旧劈了下来,众神抵挡,忽有人惊叹:“这雷好像小了很多。”

      华桑了然,脸上浮现出一丝毅然。

      我瞬间明白了。

      帝君是天地共主,是天地法则孕育而生,天地法则崩塌的时候,以身殉道,竟然能控制住这天地的崩坏。

      而华桑自然也是。天地灵气孕育出来的神仙,刚出生就比旁人多几十万年的修为。

      一众神仙里面,是天地灵物的,除了华桑,还有…

      神狐夫妇。

      华桑定了心思,瞬间打算收了阵法,仍由混沌将他吞噬,还未动手,头上被一只手轻轻地揉了一下。

      抬头是神狐族的女子,她温声道:“我们来吧,你还这么小,还是个孩子,我们活了几十万年了。”

      华桑心中一噎,眼泪瞬间就顺着脸滑了下来,固执地用袖口去擦。

      他年纪虽小,神力已经是一众仙里面最高的了,自小就被冠以重任。

      这阵法刚学会,还没来得及与父君说,就被一道道天雷劈得天人两隔。

      此刻哭了,再怎么强忍压低了声音,都压不住少年的青涩:“不,父君交给我了的。”

      他手中动作没停,神族夫妇就已然飞到空中,一直在他们身边的小女孩哇的哭了出来,身后的狐尾一现,也跟着冲了出去。

      没飞出多远,就被一道柔风推了回来,雷光中的女子最后看了女孩一眼,却对着华桑说道:“我们只有一个请求。”

      我们只有一个请求。

      照顾好花儿。

      方才我们便知道拯救这场危难的方法,但是为人父母,对我们来说,对得起苍生,便注定对不起孩子。

      我们还是选择了苍生,所以还请,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雷光瞬间打了下来,两人在光中灰飞烟灭。

      华桑维持着法阵,等待世界渐渐平静下来。

      他拨动着天地的法则,隐隐的倾诉着:我知道了。

      天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甚至一时万里无云。

      女孩坐在地上哭得撕心力竭,在华桑抱起她,说着“对不起”的时候,轻轻地嗝了一下,边哭边说:“你哪里对不起我?”

      我扼住心口,这都是我经历过的事情,为何我没有半点记忆?

      如今看到父母祭天的场面,心中抽得就像被刀子刺来刺去,我是为什么,忘了这些?

      场面哗然变换,再平静下来的时候,是华桑在与司命说话:“我需要去凡间历劫。”

      司命掌管人间凡人的一生,此刻有些为难:“帝君方才仙逝,小帝君不妨先正式在天宫稳住局面…”

      “我少了一缕神魂。”

      “什么?”

      就算是神仙,也只是三魂七魄改不了了,小帝君作为天地灵物出身,没事怎么还能伤了神魂?

      “还能是什么,他用自己的神魂,留了神狐夫妇魂魄,让他们转世投胎去了。”

      一名男子走了过来,他与华桑自由一起长大,对他的性子摸得不能再清楚。

      天地灵物出身的神仙,但凡死了,就没有转世投胎的道理,这还能强行开个先例出来。

      司命暗中思量一下,决定放小帝君去人间。

      凡间历劫,有利于养魂。

      场景又开始哗啦啦地变换,我再次看清场面的时候,洞庭镜立在我面前。

      转过身就看见华桑站在不远处,半垂着眉眼,落下浓密的睫毛,眼里面的情绪半遮半掩。

      我向着他走过去。

      “我的父母以死殉道,来救天下苍生,对我来说很痛苦。”

      “为什么非得是他们呢?”

      “但是,将这件事背负在自己的身上,是不是太残忍了?”

      我刚说完,就不由分说地牵起他的手。

      “华桑,放过自己吧。”

      华桑猛然将我抱住,静住不动,他的声音沙哑而压抑:“对不起。”

      抱得太紧,以至于他的眼泪落下来的时候,刚好砸在我的脖颈上,我痛从心生,哗地哭了出来。

      那些记忆突然砸在脑子里,神族是天地灵物,自幼聪慧,我当时不过幼狐,却也将各种亲情故事记得清清楚楚。

      不知为什么失去了记忆,如今再想起来却像是烈酒辣喉,刺得眼泪停不住的落下来。

      最后华桑抱着我回了宫殿,放在床上掖好了被角。

      朦胧前快睡去的时候,听见两人的交谈声。

      “你这次回来了,应当长留在天宫了吧。”

      另一个声音回道:“不行…”

      我沉沉睡去,又不免落到另一个梦境。

      我成了小时候的模样,父母去世了,我被托付到姑母家扶养。

      姑母只是寻常的狐妖,但是早些年从母亲那里得了一些造化,如今也是妖界的大能。

      司命来传话的时候对我说:“小帝君本应该亲自照顾你,但是近日神魂受损,所以先将你送至狐族。狐族因为你父母的关系,在妖族中地位也算崇高,你且在那住两日,左右两三个月便会接你回来。”

      我寻日里与姑母还算亲近,呆在这天宫做什么,于是点头应允了。

      但是我因为这几日思念父母,忍不住哭的原因,眼眶还是红的,他以为我心情不好,偷偷与我说:“小帝君下凡历劫去了,可不轻松,待他神魂修复了,便来接你。”

      我一愣,神狐自幼聪明,一瞬间就知道了缘由。

      也说不上什么感觉,轻轻“嗯”了一声。

      高能预警:视角换了!

      华桑下凡历劫,身为帝君,转世成人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人,身在皇家,贵为太子,叫做江桑。

      但是不过几年,这个王朝就被铁蹄踏破,帝都更朝换代,自然也换了一个姓。

      皇帝皇后不忍心江桑这么年轻就死去,由着他的师父带着,从皇宫的地道里面逃了出来。

      后面就是不断逃亡,逃到一处山谷的时候,江桑瘦了好几圈,衣衫褴褛,不过六岁,小小的一团。

      他的师父到了山谷,就闭眼倒了下去。

      江桑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他埋了,但是没有立碑。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抱着一块大石板,用小石块在上面磨,为了刻一块碑。

      山谷物资富饶,吃的东西很多,但是生吃难免难受,江桑摘了些东西,将脸涂地黑炭一般,去集市上换了一个火折子,和一些生活的东西。

      每次吃完了饭,就抱着石头继续磨。

      他想着等把碑磨好了,他就可以一头撞死,撞什么都不在乎。

      左右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认识他了,也没有在乎他了。

      直到一颗石子扔在他身上,江桑转过头。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他身后,没有穿鞋,一身粉嫩可爱的裙装没有遮住脚腕,赤着脚站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里?”

      江桑独自在这磨了一年的石碑,师父的磨完了,这是第二块,父皇的。

      三块磨完,就可以去死了。

      江桑很久没说过话了,闻言张了一下嘴,“呵”了一声,觉得说不出话来,于是闭嘴不说了。

      梵花走上前去,立在石碑旁。

      她生来就是神,只是如今仙力还不够,一眼看清了石碑上的字。

      最后是一个“墓”字,快刻完了。

      “你的父母也去世了吗?”

      江桑抬头去看她,才发现她眼睛通红,原来肯定是哭过的。

      又努力地张了一下嘴:“我…逃到…这里来的。”

      “我的…父母都…去世了。”

      梵花一脚踢开他握着石头的手,踢的很轻,但是粘上了他手上的血。

      在他愤怒的眼神中,蹲下来把指尖轻轻地按在了“墓”的上面,指尖略过的地方,笔画被硬生生地刻了上去。

      她刻完,笑了一声:“你可知道你到了哪里?这是狐妖族的地盘。”

      江桑看着他的手指,丝毫不怀疑她是妖族。

      “只是这里偏僻人少,你应该是第一次碰见妖吧?”

      “是。”

      江桑扔掉手里的石头,把手浸在一旁的水盆里面,血蔓延出来,把水染红了一些。

      梵花道看着盆里面的血,想起了什么,更加压抑,出口嘲讽:“人类还真就是脆弱。”

      江桑不理她。

      起身打算再去找一块大石头用来做石碑。

      梵花冷笑一声,转手间施了一个法术,消失在原地。

      正在走路的江桑顿了一下,抬手来看,原来的各种伤口,在一瞬间都消失了。

      两人再次遇见的时候,没过多久,江桑寻了一块新石头还在刻字。

      梵花本就哭得难受,看到他的手又开始出血,气得跑过去一挥手就将他掀去一边,红着眼睛道:“你又要刻什么?别人费尽心思救你们,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江桑有些手足无措,说了自己本来打算刻上去的字。

      梵花指尖按在石碑上,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没花多久就刻好了,就着衣袖摸了一把眼泪,瞬间消失了。

      在外人面前哭成这样,真是太不神狐了,父亲知道了会笑话我的,娘亲知道了又会心疼我的。

      江桑看着眼前的三块碑,站起身来将他们立好,然后在山谷里面寻找可以卖钱的东西。

      他暂时,不想死了。

      他在市集卖东西赚了一些钱去,又花了这些钱买了一包的糖,回到了山谷。

      那包糖被放在最安全的地方,雨淋不到,太阳晒不着。

      江桑开始用买来的工具,搭建一个简陋的房子。

      这个过程好像比刻字要简单,半年过去了,房子打好了,还有一个小院子。

      江桑移植了不少花在院子里面,花开花落,又是过了一年。

      梵花再次出现的时候,长高了些,惊奇于有人会在这么荒凉的地方搭建房子,弯下腰逗弄院子里的花。

      与她们絮絮叨叨地说话:“移过来的时候疼不疼呀?”

      “哦,原来是那个小傻子弄的。”

      这里的植物大多都有灵性,梵花与天地相通,能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

      门被打开了,江桑已经换了一件袍子,也不像之前那样蓬头垢面。

      梵花瞧见,还心情颇好地调笑:“原来你这么俊呢。”

      江桑又折回屋里,取出那包糖,走出来递给梵花:“你说得不错,许多人为护我而死,我不该糟践自己。这个给你,我每次心情不好想哭,母后就会给我糖。”

      梵花愣住。

      两人如今都约莫十岁左右,说话间再怎么老成,都是一股孩子气。

      梵花前段时间伤心至极,强行让自己闭关,如今出来了,又被他勾起伤心事。

      但是这包糖递在这里,她又心里面软得很,接过糖,然后看一眼轩黄的包纸。

      “你这糖怕是坏了。”

      后面两人逐渐熟络起来,梵花告诫江桑,他是人类,如果还是为了躲避追杀而藏在这里,就不要再深入了,妖族看见人类在这,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也说,这里一天,凡间就过了一年,他其实也不用再担心追杀了。

      江桑摇了摇头,并不打算离开。

      江桑十二岁那年,梵花送了他一只海螺。

      这海螺本来是一只上万年的妖怪,后来去世了,他这外壳也算是一件神器,但是到了凡人手里也就听听其中的海浪声,或者…充当一个录音器。

      梵花十二岁的时候,跑了趟人间,买了最辣的女儿红,放在桌上。

      江桑两口就醉了,红着脸坐在椅子上望天。

      梵花对酒当歌,与月对酌好几壶,晃着身子来找江桑继续喝,不料碰到一物件。

      那物件梵花看不清楚什么模样,却捡起来贴在耳边,听见里面传来的各种声音,最后听见一道声音:“大海螺,我好像…喜欢上梵花了。”

      梵花忽地一软,就地化成一条白毛的九尾狐狸,几下跳到江桑的身上,对着他“嘤嘤嘤。”

      九条尾巴从这里蹭到那里,江桑觉得痒,抬起手来,最后轻轻地放在白狐脑袋上,撸了一下。

      轻轻抱住她,在浓浓的夜色中看天,轻声道“梵花,原来你是白狐。”

      “我觉得我这一生苦极了,当上太子的时候国家就不安定,后面帝都破的时候,母后找了一个人装成我,替我去死。这样我才能活,但是父皇母后都死了,我也成了没有名字的人,活着做什么呢?”

      梵花听着自己也难过起来,狐嘴蹭了蹭他的脸,轻轻叫着:“嘤嘤嘤。”

      江桑忙把她举起来,醉醺醺地说:“做什么呢,我们还未成婚,你不可以亲我。”

      梵花咻地变成人形,整个人压住了江桑,施然然地站起来,红脸骂道:“成个屁的婚,我可没说要嫁你。”

      她顾自回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日的时候,门外来了一个女子,一身华贵,站在院子里,把江桑唤醒了。

      “花花是不是在这,还劳烦你喊她一声。”

      江桑还没站起来,门就自己打开了,梵花盯着姑母看了好一会,确定了什么,才笑了起来,走过去拉住姑母的手,没说什么话,就走了。

      江桑起身给自己洗了一把脸,打了井水准备浇花,忽的就听见旁的声音:“小族长让我告诉你,你被族母看见了,还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吧。”

      江桑看着那朵摇的花枝乱颤的仙花,给她浇了一瓢水,没说什么。

      剩下的花修为不够,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不停的催:“快走呀快走呀。”

      江桑道:“为何一定要走,她既然现在没有为难我,自然以后也不会。”

      这话自然有些异想天开,但他确实不想离开这里。

      花儿听了一起笑了起来,仙花道:“妖族与神族不同,没有神族压着早就翻天了。为何小族长是神狐,而其他叫狐妖?为何花成仙了,也能搏一个花仙的称号?本质不同,劣根也摆在那。”

      “你不要浪费了小族长的叮嘱,她方才说了,会来找你的,会为你安排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江桑犹豫道:“当真?”

      “当真!”

      这处本来让他留恋的也是梵花,如果能和她一起在人间走一遭,此生也就足够了。

      江桑收拾了一下屋子,向着山谷的出口走去,一只脚踏出山谷的时候,他顿住了,收了回来。

      他回到院子的时候,气得一众仙花冒出了脏话。

      江桑不管,不论如何,他要再见梵花一面。

      可是这一等,就等了半年。

      他几度想要走出去,都被仙花拦了回来。后来口头上拦不住了,就扔了一个保护罩,江桑死活打不开,没了办法,守在院子里面。

      再过了半个月,整个狐妖的地界一震,红光猛地在中央炸开,整个狐族好像都慌动起来。

      江桑心里一闷,突然紧张得手足无措,捡了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保护罩上。

      “解开。”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沉稳,一众仙花莫名的联系到一个人,心下一动就把保护罩解了。

      江桑捡了一把刀,快速地向中心走去,但是还没走出这片荒凉,一到白影闪了过来,堪堪落在他的怀里。

      江桑低头去看,呼吸一滞。

      她的身上全都是血,白毛凝在一起,气息奄奄,显然是快死了。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些控制不住,翻手之间就想把妖族灭了。

      他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稳住心神找可以治疗的东西和草药。

      白狐的爪子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带…我走。”

      他心里猛然一跳,想起那个站在屋外带走梵花的女人。

      将白狐抱在怀里,快速向谷外跑去。

      仙花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定要保护好小族长啊,快跑,妖族在凡间有禁制,不能随意动用法术,到了凡间,小族长或许就有救了。”

      这条路平日他走的多,没想到今日忽觉得这么长,弯弯曲曲没有尽头。

      梵花的姑母眨眼间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时候,江桑顿住脚步,猛地向回跑去。

      这女人和上次看见的不一样,身上穿的还是原来的衣服,但是眼角有一道显眼的红色,妖气越来越重,简直到了魔的程度。

      但是这妖气里面多了一点毫不和谐的,熟悉的神气。

      江桑心头一痛,抱紧了些,飞快地跑着。

      但是人与妖之间,本就差距悬殊。

      不过瞬眼间,女人再次来到眼前,嘴角含着冷笑,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们。

      江桑冷着脸,喊道:“你是梵花的姑母,你这么做,对得起梵花的父母吗?”

      女人哗地笑出声来:“呵,她父母早就死了,况且,我也不是她亲姑母。”

      搭在江桑胸口的爪子动了一下,白狐口吐人言,闷在江桑衣襟里:“姑母,你曾经待我极好的。”

      女人手指拂过眼角的红纹:“你们神狐这么厉害,我如何你成为你姑母?我不就只能腆着脸求你们的庇佑?”

      “你父母祭了天,你还没成长为神,可不刚好把你的神力给了我,左右你一个小姑娘,拿着有什么用,我拿着,就可以壮大我一个狐族。”

      梵花噤了声,爪子耷拉下来,再没有一点力气。

      她生下来就有记忆,那时母亲救了一对狐族夫妇,随手间帮了一下,造就了一整个狐族。

      两夫妇为了报恩,整日在梵花父母身边嘘寒问暖,梵花母亲对于狐族多少比较亲近,便收了做妹妹。

      也因此,狐族一跃而上,成了妖族之中举足轻重的一族。

      半年前,一切都碎了,美好的表面下,是黑暗的精心设计。

      江桑抱着梵花跑向山谷口。

      他们要出谷,梵花才能活。

      女人转眼间又挡在了前路,江桑目不斜视,继续冲着向前跑。

      怀里紧紧护着梵花,下一秒,就被一道巨大的风刃砸到,身体砸在石头上。

      江桑落地,吐了一口血,继续跑。

      女人有些诧异:“你看样子不是个普通人。”

      挥手之间,又是一道风刃砸了出去。

      这次使的力比较大,江桑的腹部狠狠地凹了进去,跪倒在地上,血从七窍里面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他难以自抑地哭了起来,抱着梵花。

      “对不起…我要死了…”

      “我走了,珍重。”

      白狐的爪子勾住他胸口的衣襟,叫了起来,眼泪也落了下来,在白毛上划出泪痕。

      神狐的悲鸣,引得周围的风刮了起来,树木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因我而死,对不起…

      华桑的神魂回到天庭的时候,他猛然睁开眼,身上发出的戾气刹那间惊动了天宫的一众神仙。

      赶过来看,小帝君已经不在这了。

      华桑赶到狐妖地界的时候,那一片地界的中心有一个大阵,阵的中心是一只浑身是血的白狐。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

      瞬间失去了意识,飞身到阵心,将白狐捞在怀里。

      他是先天灵物,这个阵对他也起着很大的桎梏,一进入这个大阵,就被压得心口一滞。

      说不清是因为大阵本身,还是大阵中心的狐妖已经毫无生气。

      华桑失去了理智,在一片狐族的哀嚎中,抽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当日,族长夫妇二人顶着满身的妖气,以及强行移植到自己身上的神气,站在一族狐妖面前,与华桑对峙。

      却在一瞬间,被华桑的剑劈了一个灰飞烟灭。

      神族也分三六九等,更何况是抢夺而来的神性。

      小帝君凡间历劫后的当天,狐族灭。

      一众神仙闻声赶来的时候,就只看见狐族的满地尸骸,以及站在中央抱着白狐的华桑。

      他的剑不沾半滴血,哪怕是衣角也没有血迹,只有胸口的衣襟上,沾了一些白狐的血迹。

      神仙们都不敢说话,沉寂了一会,洛神问道:“帝君这是做什么?”

      华桑走近,将白狐放在洛神的怀里,哑声道:“狐族妄图弑神,故被神诛。”

      洛神还打算问什么,猛然低头,看见自华桑脚下开始,一片灰蒙蒙的颜色蔓延开来。

      法则破了。

      几年前的场景依然压在心上,顿时慌了起来。

      华桑也看见了,只是摸了一下白狐的脑袋。

      “我方才替她看过了,她被剥离了几乎全部的神性,现在回不了人身,或许…也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还被伤了神智。”

      “你照顾好她。”

      “法则被我打破,我也会守在这里,将此地修复好。你们走吧。”

      华桑说完,就转身向中心走去。

      漫山遍野的狐族尸骸,在他经过的地方,就化为稀稀零零的灵气碎片,消失了。

      “几万生灵,我会还上很久,你记得在天湖里面种上化形的白莲,让她吃了,她便可以化形。”

      “是我没照顾好她。”

      梵花醒来的时候,她是一只狐狸,什么都不记得,狡黠地转着眼珠子,跟着洛神身在喊“师父”。

      从没有人告知过她的身份,她羡慕师兄的人身,自己在天池里面偷吃了化形白莲。

      这白莲天池里面就一颗,她偷吃了居然也没有怪她。

      师父真好。

      有一次大师兄回到东海看龙王,梵花偷偷跟在他身后,刚进龙宫就与两个小子迎面相撞,都不肯退步,扭打了起来。

      她的法力略高一筹,一打二都快赢了,两人的父母赶了过来,把小狐狸一掌掀飞到了沙滩上。

      梵花吐了一口血,躺在沙滩上哭。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娘亲,也没有父亲。

      一只海螺爬过,对她说:“诶,是你啊,你把我那去世的兄弟的壳捡走了,还没还我嘞。”

      梵花问没回他,只是问:“你知道我父母在嘛?”

      海螺道:“我不知道,不过说来也神奇,我知道你是狐族,但是狐族早些年就被灭了,没想到你还活着呢。”

      “你的父母既然不见了,应该也是被杀了吧。当初那件事情被天庭封地严实,我也不大清楚。”

      梵花看着她,问道“那你知道杀我父母的人是谁吗?”

      海螺仔细想了想:“好像叫华桑…”

      那天,洞庭镜被唤醒,小狐狸对着镜子说:“镜子呀,我要看华桑在哪!”

      镜中的华桑守在山谷,一身白衣素朴,时而走出山谷,当过将军宰相,去过花楼赌坊。

      也背着竹篓,一人走在人间,为大旱时的人治病。

      梵花猛地哭了出来,喘气间,不断喊着“华桑…华桑…华桑……”

      骤然睁眼,眼前便是梦境里面的人,那个人,他有千般的模样,但是最后汇在眼前,成了这个模样。

      梵花哭着抱住他,在他耳边重复道:“华桑,对不起,华桑,谢谢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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