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小姐的怪谈日常》赤亘

11、011

　　车子行了三天到达目的地，一路平安，路上没有什么风波，但柏灵清楚的知道，往往越是危险的东西，隐藏的便越深。

　　看看车厢内部红线穿挂的铜钱以及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符纸，那些东西就如同水下潜藏的毒蛇，随时会冲上来咬人一口。

　　房车跟随奔驰车队穿过旷野的柏油马路，太阳并不刺目，却将脚下的马路照的斑白。道路两侧都是荒废已久的农田，偶有几座无人祭拜的坟包伫立在那，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顺着那条小路一通到底，一座村庄出现在眼前。

　　说是村庄，却犹如死城。房车开上村子街道，柏灵看到各家各户洞开的房门，诡异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围观这些总价值超千万的豪车群。

　　城内死一般安静，柏灵曾朝着其中一家的门扉向内里扫过一眼，那通向屋内的门廊一片漆黑，像择人而噬的山洞，隐约还能见到枯黄的杂草从黑暗中探出头来。

　　这样的场景令她心头疑云不断堆积，但是干他们保镖这行的，只要接下任务，基本都是拿钱办事，不过问雇主家里私事。

　　尽管疑惑再多，柏灵夜还是当自己是锯嘴葫芦，不听不问。

　　当车子行过一个拐角，走向上坡，视野徒然变得开阔，一座刷着惨白色油漆的大房出现在眼前。房子只有二层，四四方方，六面窗户，有点像早年间小医院门诊的样式，正中的玻璃门紧闭，乌黑不透光的室内，将屋里屋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那几辆奔驰径直朝着大房而去，依次停在房子前的空地上。

　　“柏小姐，请将车子横停在门口。”

　　坐于副驾驶闭目养神，三天时间鲜少开口讲话的老管家突然掀开眼皮，用苍老的声音慢吞吞的说。

　　“嗯好。”

　　柏灵瞅了他一眼，随后向左将方向盘打到底，稳稳的将车子横在空地。

　　接下来，依次停好的奔驰车上走下7个身穿灰蓝色长褂的青年，柏灵在墨家主宅看到过这些打扮，他们都是墨家雇佣的下人。几个青年快步而有序的走进白色大房，身影不一会儿便被避光的屋子所吞噬。

　　柏灵本来也打算下车跟过去，没想到却被老管家阻止。

　　“柏小姐在车上等待便是，这些粗活自然由我们下人来做。”

　　老管家老神在在的靠在副驾驶座上的软垫靠背，布满皱纹的脸上宛如一条条幽深蜿蜒的沟渠。而对方的话，也令柏灵稍感到有些不舒坦，明明嘴上说的是阶级地位，但行为却带着避讳她的防备。

　　“老先生不必这样。”柏灵干脆挑明，“既然是拿钱办事，有什么不方便我做的，直接和我说就可以。”

　　闻言，老管家笑了一下，“柏小姐果然专业，不愧是道上有名的保镖组织派来的精英。”

　　“精英倒谈不上……”

　　他们就那样不走心的客套了几句。

　　车内的暖风开的很足，敞开的车门方向，有冷气带着氤氲的白雾从车底渗透进来。

　　现在的江市才刚刚进入十一月，正是换下短袖披上外套的季节，早晚的气温都比较寒凉，但也比零下四十度的深海要好上太多。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那群身穿黑蓝色长褂的青年才抬着厚厚一床大红色的喜被走了出来。

　　“？”喜被？

　　柏灵感到困惑，等下人们将这床被褥抬上车，她才看清被子的边缘的正中，露出一个人脸。

　　那张脸瓷白无暇，像煮熟后被剥壳的鸡蛋。高高的眉骨下是深邃的眼窝，鼻梁高挺，但唇色浅白。此刻对方似乎是陷入了沉睡，从面容上看，这位墨子丹少爷身体确实是不太好。

　　房车的车厢微微摇晃，身穿蓝色长褂的青年手脚麻利的将少爷抬进最里侧的床上，随后依次下车。

　　等人走后，车内陷入安静。透过头顶的后视镜，柏灵将房车的内部一览无余。那位少爷静默无声的躺在车子的最里面，由于洗手台的遮挡，柏灵只能看见盖住腿部的大红色被子，以及一半高高隆起的腹部。

　　被子里面除了人……还有什么东西？

　　四周悬挂的红绳铜钱，因为刚刚车内的摇晃而互相碰撞叮铃作响，配上无知无觉躺在大红喜被中的男人，画面看起来诡异至极。

　　这时，前方挡风玻璃外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奔驰车依次离开白色大宅前的空地。

　　“柏小姐，请跟上队伍。”

　　一直没有出声的老管家这时突然开口提醒，他依旧将双手插入袖子，枯瘦的身材缩在副驾驶那张椅子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柏灵应了一声，收敛心神，将视线放在前方阳光下的房屋及路面，挂上前进档，踩下油门。

　　房车平稳的跟了上去。

　　在那位少爷上车的那一刻，空气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被打破。在离开村庄的路上，柏灵无意中瞥到曾经扫视过的废屋，漆黑的长廊底下，一个孩子正抓着那枝枯草，用惨白的脸盯视门外行过的一辆辆豪车。

　　在与柏灵的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那孩子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怪异的笑，须臾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柏小姐还是不要四处张望为好。”车内，老管家的眼底张开一道缝隙，笑容古怪，“要是惊动了阴影下的东西就不好了。”

　　“阴影下的东西？”

　　柏灵脚踩着油门，操控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双手插入袖子的老管家笑笑，声音沙哑低沉。

　　“那些啊，我们的世界称之为——鬼。”

　　前方的挡风玻璃上倒映出老管家表情有些诡异的笑脸。柏灵不动声色的望了眼玻璃，心中暗想这老者的身份应该不只管家这一层存在，有点不简单。

　　烈风呼啸着路边的杂草，村外小路上，风化残破的石碑隐匿在草丛之中，风刮倒了野草，露出下面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

　　——墨家村

　　这里极有可能是墨家的发源地。

　　车内，柏灵笑着开口，“鬼啊，是人死后变化的东西吗？这个我在别的位面也听说过，就是称呼上略带差异。”

　　不知当年这个村子的人是迫于生计导致的集体迁徙，还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不得不向外发展。

　　以及……

　　好好的少爷，为什么被安置在这座无人居住的老宅子里？

　　“哦？怎样的差异？”

　　副驾驶，老管家掀起一只眼皮，这样的话题似乎让他升起几分兴趣，看向柏灵的眼神中带上了兴味。

　　“没想到您竟然对这方面感兴趣。”柏灵左打方向盘，仿佛对身边的视线无知无觉。

　　“啊，岁数大了，难免对鬼啊神啊略知一二。”老管家挪动了两下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就是不知道柏小姐能不能告诉告诉老头子，也让我也长长见识。”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就当打发时间，顺便再探探这老人的虚实。

　　于是柏灵淡淡的开了口：“博南位面，那里的人大多信奉泰伦神，将死去又不甘心转世的人统称为灵。但一旦灵生出邪念害人，就会被称之为绛。”

　　“有趣。”

　　“暗土位面，那里的人死后如果变成活尸，则统称为褐，有等级划分，升级方式为互相吞噬。”

　　“也很有趣。”

　　“子奉位面，那里有鬼神师，房屋建筑与你们那的主宅类似，但没有车子，出行全靠车马，科技也不发达。鬼神师平时替人驱邪消灾，他们将死去的存在统称为伥。”

　　去子奉位面那年，她13岁，美杜莎也才刚刚成立。

　　那是她跟随沐梓檀执行的第三个任务。结果刚一传送到地方，她便被黄土半掩埋的牛骨绊倒在地，磕掉了一颗门牙。

　　这导致未来的一年时间里，她风和崩都说不清，废柴到不忍直视。

　　也因为磕掉了牙，那次的任务旅程，她几乎都是被沐梓檀背着走完的。柏灵至今都还记得，当视线穿过沐梓檀单薄却不脆弱的肩膀，那满地尸骸的场景。

　　资源稀少的落后位面，人命有时候总是那么的不值钱。

　　“那些位面的人会将绛、褐或者伥收为己用吗？”

　　车内，坐于副驾驶的老管家冷不丁的问道。

　　思绪被打断，柏灵的眼睛恢复清明。

　　“没仔细了解，只是做任务时粗略接触过几次。”她面容淡然的回答。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

　　听到此，老管家收敛了心神，再次团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不再开口。

　　窗外的倒车镜显现出玻璃后柏灵的面庞，她手握方向盘，轻轻眯起眼。

　　看来……旁边的这位是一个能操控鬼的存在。

　　就是不知道他与车后躺着的那位少爷是怎样的关系。

　　随着前方的车辆控制着车速，柏灵一路走过白天，钻入黑夜，最终在老管家的指挥下，寻到一处靠着山壁经营的二层旅馆。

　　车停在门前的空地，老管家率先下了车。

　　“大家都辛苦了，一会儿点几个好菜，今晚就在这里休整吧。”

　　确实，连开了三天的车子，大家都没怎么休息。现在接到人又开了一个白天，普通人的身体是熬不住的。

　　虽然柏灵没有明显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适，但是能在床上安安稳稳的睡上一晚，肯定是比连夜赶路要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