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沉沦》楚君山

3、第 3 章（修）

　　旅行社营业稳定，每年来旅行的外国游客拢共就那么多，而且有些是自带翻译来的，盛骆的本职工作相对清闲点。

　　中午结了活，他一直待在自己工位。旁边张博彦见了脚底一蹬，转椅滑到工位对面，从显示屏后探出个脑袋，“小骆！社长说明天咱俩都休假，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大陆玩？”

　　盛骆有点无精打采的，摇了摇头。

　　见他有点不开心，张博彦眼珠子一转，笑道：“我听说你昨天捐了东西，没事的，现在网络科技这么发达警局的人一定会帮你找到家人，而且王志不是帮你在网上张贴寻人启事了嘛，他们看到了一定会来找你的。”

　　盛骆还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自从张博彦认识他，就没怎么见他笑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没话找话问他去不去吃饭。两人去了十里街那家新开的面馆，老板人高马大倒是个敞亮人，见了他们就朝店里招呼，说新调制的配方，今天给他们免费试吃。

　　他们对视了一眼，成为店内今天唯一的幸运客户。

　　张博彦厌怏怏吃了几口，和他家厨师做的差了不知道多少，刚想说换家店，却发现对方已经吃了大半。

　　这下可给他稀罕坏了，默默记下了店名，“我是知道你吃饭的毛病的，只要是不合胃口的连碰一下都不愿意，今天倒是百年难见，看来你很喜欢。”

　　盛骆反驳：“味道很熟悉。”

　　“味道？”张博彦心里好奇这不是新配方吗？

　　回去的路上，盛骆还在给王志发信息，不过一条都没有回复，这可不是王志咋咋呼呼的风格，担心他有事，盛骆跟张博彦在岔路口告别去了趟小卖铺。

　　“哐！！！”

　　晌午宁静的街道突发巨响，一道尖锐刺耳的急刹声后，黑色卡宴怼着比亚迪的屁股径直撞在街道的树干！

　　盛骆一眼认出王志的车牌号，赶紧收了手机跑到驾驶室。

　　“小志？小志！”

　　王志被迷迷糊糊叫醒，从气囊露出的一只眼睛被头顶流下的血糊了一半，整个人被摁在车座里动弹不得，嘴里“唔唔”了两声。

　　“别乱动，我去找工具！”

　　可这里只有车辆撞击后的零件和壳子碎块，根本没有趁手的东西，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后边那辆卡宴有了动静。

　　从主驾驶摇摇晃晃下来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气质斐然，胳膊撑着车门，随手扔掉沾满血的帕子。

　　缓过神才后知后觉地抬头，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无措地道歉：“我今天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里会有这么陡的坡……更没有想到，刹车会在这种时候坏掉。你没事吧？”

　　男人满脸关切。盛骆看了一会，指向王志：“你撞的我朋友，他现在卡在里面出不来。”

　　两人合力才把王志从里拽出来。即便有树干作缓冲，车前头仍然撞得不轻，表盘直接碎了，炸出的玻璃直愣愣在王志额头划出五公分长的血口子。

　　盛骆从车里翻尖T恤当止血布帮他摁着伤口，男人拿着挂断的手机回来，“石开他们马上就来，先等一会。这件事是我的过失，你放心，我会对你的朋友负责到底。”

　　盛骆安抚王志的动作一顿，心脏忽地怦然跳动：“石开是你的——”

　　“秘书。”

　　男人在王志面前蹲下，轻轻查看了他的伤口，盛骆这才有机会看清他的面貌。这人肤色雪白，五官若在宣纸滴落的点墨，眉眼浓黑，眼眸如打磨过的黑曜石，望向他竟叫他有种惊心动魄、紧张忐忑的不安感。

　　如果石开是这个人秘书，那他岂不就是——

　　“你好，我是此次金盆岛项目的总负责人，”他会心一笑：

　　“我叫钟虞。”

　　-

　　为了尽快赶路，财大气粗的中广直接派了架直升机来，将本该三个小时的形成极限压缩在40分钟之内。

　　王志到了医院腿都在打颤：“我完了这次，骆哥，真的，我要因为叫‘救护车’破产了。”

　　“……”

　　王志伤势不重且止血及时，轻微脑震荡，在医院躺一周就没事了。钟虞已经做完检查和包扎回来，王志仍在抱着他骆哥嚎啕大哭。

　　“我就攒了这么点家当准备买iGame 5070 Ti送给女神当生日礼物呢……这下全掏路费里了呜呜呜呜——”

　　盛骆汗颜：“听着不像送女神的……”

　　王志哭的更大声了。

　　“你放心，你的那些家底完全可以好好放着，此次费用全由中广集团承担。”石开信步朝他们过来，将检测单放在床头柜，并提了个友好的建议：“不过，送礼物的话还是考虑一下对方喜好比较好……”

　　他退开了点距离，开始打官腔：“钟总说对您造成的损失他感到很抱歉，只能在力所能及之处补偿您。未来一周的误工费翻十倍，包括治疗费、住院费、医药费、误工费……哦对了，您的那辆车是市场淘汰的型号，我们不太好找，所以只能翻五倍给您折现，实在是抱歉，但请相信我们，今天的事情确实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意外。”

　　王志脖子一抻：“多、多少？”

　　石开温和地笑了。

　　他们的赔偿方式非常简陋和朴素，拎着手提箱就来了，一打开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红钞！王志下巴没掉地上，膝盖先掉地上了。

　　有钱人的世界再一次刷新了他的三观，王志的脸都被钞票映出了红光。

　　虽然脑子受了点伤，车还报废了，但他心里觉得值。

　　太值了！

　　甚至有再被撞一次的冲动。

　　OuO

　　石开等他得意忘形冷静下来，蹲下来询问道：“为了方便后续跟进治疗和意见反馈，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王志摸兜摸了个空，尴尬道：“我手机好像忘车里了……我现在去买一个新的还来得及吗？”

　　“……”

　　盛骆扶额：“先加我的吧，回去把微信推给你。”

　　确实是个主意，石开悄悄放下伸进口袋的手，跟身边人递个眼神。过了会，私保将白色手机递给他，两人成功加上微信。

　　盛骆看到主页判断大概是工作号，昵称是一个简洁的小数点，头像是超市那种一块钱根的黑色油笔，外观非常陈旧，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石开：“我们老板说了，道歉是要拿出诚意的，所以这是他的私人号，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他。”

　　盛骆倒什么也没说。石开继续：“这些话本来该老板亲自来说，不过刚才总部有个临时会议实在推不掉，所以才会让我这个小小秘书来。请多体谅，老板他确实是能力非常杰出，总部大小事宜都要依赖他的。”

　　盛骆“嗯”了一声。

　　石开抹了把额头，让私保把书呈上来，“今天您受惊吓了，老板听说您是从事翻译相关，就让我找出这本上世纪著名文学大师安东尼的译本，里面还有他本人的亲笔签名，想来送您最合适不过了。”

　　这种难以保存且留存罕见的书籍世间难寻，有价无市。盛骆却将送到眼前的书推开：“我今天是为了帮朋友，用不着。”

　　推辞了几次，石开也不好再强迫，嘱咐了王志两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他们穿过沉寂的长廊，离开VIP专属楼层在喷泉广场乘车离开。盛骆放下窗帘，窗外的雪光映得他肌肤白亮，秀气的眉毛轻蹙，若有所思地望向停留在页面的手机。

　　车祸后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王志的父母，从金盆岛赶来还需要点时间，一直到晚上，盛骆才回到公寓里。

　　那是一处老旧的小区，但已经是岛上最好的住所。盛骆浑身疲惫，被蹲在门口的张博彦吓了一跳，据张博彦说是因为白天听到有人进医院了，当时又联系不上他，吓的赶紧跑来看，结果门锁了进不去只能蹲在门口等。

　　“王志没事。”

　　张博彦“哦”了一声，连忙问：“那你呢？”

　　“我也没事。”盛骆想了想，道：“谢谢你。门应该是被哪家小孩锁上了，下回可以给房东打电话拿钥匙。”

　　听着下次还能来，张博彦“腾”地老脸一红，“啊、这、这不太好吧！”

　　他有些受宠若惊地整理了下衣服。

　　盛骆虚指了指：“……我说的大门。”

　　“……哦。”

　　张博彦语气中难免夹杂着失落，放下了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手，支支吾吾找个借口回去了。盛骆一脸困惑，掏钥匙打开公寓楼梯间的门。

　　玄关暖灯倏亮，盛骆换好鞋去冰箱找吃的，翻来翻去最后拿了个凉透的三明治出来。他咬了一口，余光忽地撇到阳台门没关，心头猛地沉底！吓得拔腿就往客卧跑，甫一推开门，米路“喵呜”一声跳到猫爬架上面，两只溜圆的大眼睛里充斥着不满。

　　看见猫还在，盛骆长长舒了口气，叼着三明治给米路添了新猫粮顺便换猫砂。

　　米路是真的憋坏了，在猫砂和猫粮艰难抉择一会，“嗷呜”一声埋进猫粮盆进食，盛骆十分愧疚地道歉：“委屈你了。”

　　他最近心烦意乱，上班前竟然忘记给米路留饭，就连向来紧闭的阳台也忘记关……

　　难道是太累了？

　　米路吃饱喝足就朝他手下一卧，呼噜呼噜敞开自己柔软的肚皮，盛骆严肃地紧盯它一会，深吸一口气，低头埋进去！

　　次日一早。从小卖铺出来，盛骆拎着黑色手提包穿过炊烟袅袅的十里街，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那家新开的面馆。

　　见了他，老板热情迎上来，盛骆：“馄饨。”

　　“好好好，马上来！”

　　不一会，清香的鲜肉小馄饨在碗里转着圈端上来，没有加香菜和紫菜，醇白的汤汁飘着一层油光。盛骆勺子搅动两下，舀了小半勺鲜汤放在唇边抿了口味道。

　　清晨店里人多热闹，熙熙攘攘的吵闹夹杂着朝阳的缕光，盛骆隐在最角落的位置，一声不吭地吃完了一整碗。

　　白云悠悠，风吹林叶掀起银铃般的声音。

　　小岛风景旖旎，山温水软，5180米的沙滩弯曲绵长，十里街的名称得此而来，又因岛的轮廓状似手盆、土呈红金色，金盆岛一名由此得来。

　　盛骆晌午抵达码头，顺路卖了午饭去王志那里。他到的时候恰巧那天的男人也在，正坐在床头谈笑营营，见他来就敛了笑意，跟着起身。

　　盛骆跟他点头致意，将午饭放到餐桌以及他在小岛买的一些水果。

　　见了他，王志伸手就抱，而且还是八爪鱼的那种死死粘着他骆哥：“你终于来了骆哥，医院里无聊死了一个跟我说话的都没有！我还是更喜欢你骆哥……”

　　“手机呢？”

　　“医生让我少玩……”

　　盛骆把他从身上抠下来，抹了把汗抬眼措不及防对上钟虞那双背着光的寒眸。

　　而仅一瞬间，钟虞五官舒展，明朗一笑：“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