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闻山如是

1、第 1 章

　　“今年5月29日晚上十一点，本市第三中学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叫康佳，女，十六岁，是该校的高二三班的学生，尸体是被学校保洁人员发现的。据保洁人员称当时他正在学校实验楼二层进行打扫，突然听见三楼传来一阵声响，像是水桶被踢倒了的声音。保洁人员上楼查看，检查到女厕所时看见死者全身赤裸躺在地上。保洁人员立刻报警并且通知了当晚的值班教师，随后一直守在楼道口没有离开，除了赶来的两名学校保安和一名值班教师之外，确定没有其他人出入实验楼。承台派出所接警后立即部署民警王铁忠、于乐出警，到达现场后经初步勘察，未在现场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但确实有几只水桶倒在了女厕所门口。很可惜，技术部门到达现场后，确定了那几只水桶没有勘验价值。此外，现场也没有留下脚印、指纹等线索……”
　　临渊市刑侦总队民警邵雪面无表情地讲述案情，她已经忘了自己是第几次在专案例会上说着同样的话了，也许明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她还要再说一遍，后天也是。
　　没办法，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案子仍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案发当晚，校方连夜发了停课通知。这可把那帮高三考生的家长们给急坏了，临近高考，他们哪能接受在这个节骨眼上停课啊！于是第二天（5月30日），家长们分批次、有组织的跑到学校和教委门前闹，要求给他们一个说法。
　　学校压力很大，校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案发第二天下午就亲自跑到派出所询问进展，而且还是当着一众家长和记者的面出入的承台派出所。这么一来，压力就给到了派出所这边。
　　“真孙子！”
　　所领导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虽然派出所第一时间通知了家属，但死者的母亲陈如说什么都不同意尸体解剖，在法医鉴定中心闹了两天（5月30日、31日），直接耽误了侦办进度。
　　虽然警方在这起案件中完全可以不必经过家属同意就直接尸检，但由于担心媒体记者会抓住这一点不放，从而造成不良的舆论后果，同时也怕陈如因此做出更加过激的事情，警方无奈只能暂缓尸检，先派民警跟家属做思想工作。
　　民警王铁忠就是在对陈如做思想工作的时候高血压犯了，突然晕倒在岗位上，送医后虽然清醒了过来，但医生要求必须住院观察、安心静养。
　　所领导没辙了，拎着一兜子水果去医院慰问，回所后连打了几份报告请求分局刑侦支队增派人手。
　　支队领导觉得这事儿太大，还得往上报，于是又打报告给临渊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继续请求支援。
　　刑总接到通知后，领导立刻叫上所有人开会研究。因此案发生在学校里，涉及未成年学生，线索极少又格外敏感，现在还因记者们的穷追不舍而上了新闻的头版头条，备受社会各界关注，一个处理不当就是引火烧身，所以谁也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都说手头有别的案子，脱不开身。
　　大家确实没有撒谎，他们身上背的动辄就是专案要案，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是说抽调就能抽调的。
　　可领导不这么想。见没人主动接下这起“校园裸尸”案，领导拍桌子瞪眼指着鼻子地骂：“瞧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躲！”
　　正骂着，队里刚歇完年假的老刑警萧剑生叼着烟晃了进来。
　　见这些青瓜蛋子都变成了霜打茄子，一个个低头认罪似的，萧剑生吐了口烟圈儿，笑着问：“哟，这都是怎么了？女朋友都跟人跑啦？”
　　办公室的气氛总算有些许的缓和。
　　领导眼睛一转，就坡下驴，指着萧剑生说：“你们看看人家老萧，不愧是老同志！年假还没歇完呢，一听队里有困难，主动回来接办案子！”
　　萧剑生斜眼看着领导，怀疑自己刚才吐的不是烟圈，是蒙圈。
　　领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萧剑生身边，激动地攥住了他的手，说：“萧剑生同志是好同志啊！”
　　萧剑生冷笑一声，掐了烟头，当面呸了领导一口，说：“你丫欠我一天假！”
　　领导笑眯眯应下：“两天都成！”
　　于是，萧剑生在儿童节当晚把老战友的女儿邵雪叫回了队里，带着她一起赶赴承台派出所了解情况，还美其名曰：“小雪花，你萧叔送你一个别致的儿童节礼物！”
　　邵雪倒是没有意见，她是个工作狂，到派出所之后水都没有喝一口就忙着梳理案情。不过当时的她肯定想不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自己会反复说着几乎没有任何进展的案情。
　　第二天（6月2日），记者们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市局刑总派了个经验丰富的老民警协办此案，又都跑到派出所门口堵着，就是为了能够得到第一手消息。
　　为确保派出所正常的办公秩序，萧剑生在初步了解案情后，决定把这案子带回队里侦办，顺便带走了当时的出警民警于乐。
　　上午给奉东分局政治处人事科打了电话，下午于乐的调令就发到了承台派出所，等到晚上，于乐的那帮警校同学就全都知道他借调刑总的事情了。
　　“毕业三年就进刑总，还能得到老师傅的亲传，老于@寓教于乐，未来可期啊！！！”
　　不知是哪位同学最先在群里发了这句话，刚发完群里就炸开了锅，紧接着一顿刷屏，全是艾特于乐祝他平步青云、要他请客吃饭的。
　　于乐看着手机屏幕有苦难言，心想老子好不容易刚谈了个女朋友，结果下午跟人家一说自己调去了刑总，人家立马就提了分手，说什么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当时于乐据理力争，没脸没皮地冲着视频通话的镜头卖笑：“怎么就守寡了呢？刑总没你想的那么危险……”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心虚。
　　谁知对方心意已决，拨了拨一头棕栗色的大波浪，说了句“活寡也不想守”，然后结束了通话，同时结束了他们的恋爱关系。
　　于乐迎风凌乱，却觉得人家说得没错。追求前女友的时候是有师父王铁忠替班，要不然就派出所那没白天没黑夜的工作常态，他哪儿有那么多时间谈情说爱、花前月下？调到刑总就更甭提了。
　　如今被分手了、被借调了，于乐想着怎么也得跟师父说一声，就在借调刑总的当天（6月2日）跟萧剑生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打算去市医院探望王铁忠。
　　萧剑生嘬了口烟，说：“去吧，我跟铁忠也是很多年的朋友了，你替我给他带个好儿。不过你要早去早回，鉴定中心那边刚来了信儿，说家属已经同意尸检，估计案子很快就会有进展了，所以今天晚上咱们还要再去一次现场。”
　　于乐打车来到市医院，他赶时间，随便从小卖部里买了一把香蕉就上了楼。
　　王铁忠正躺在病房里输液，单手举着手机斗地主，看见于乐走了进来，笑着问：“嘿，什么风把你小子吹来了？”
　　于乐把香蕉放在床头柜上，拉过椅子往病床旁边一坐，蔫头耷拉脑地说：“师父，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
　　“我分手了。”
　　“哦，那，不好不坏的消息呢？”
　　“我被调到市局刑总了。”
　　王铁忠觉得稀奇，问：“谁调你去的啊？”
　　于乐回答：“萧剑生，他说跟您认识，让我给您带好儿。”
　　“哈，那个老光棍啊！”王铁忠大笑了几声，说，“成，是他我就放心了，你在刑总多跟老萧学学，除了抽烟别学，其他的准没坏处！好消息呢？”
　　因为病房里只有王铁忠一个人，于乐就也没什么顾忌，直接说道：“好消息就是第三中学的案子，家属那边同意尸检了。”
　　王铁忠听到跟案子有关的事情时才放下了手机，摘掉了老花镜，然后皱着眉头沉思半天，最后说：“虽然这案子疑点很多，可我总觉得，破案的关键是要从死者的家庭关系入手。”
　　于乐赶回队里，下了出租车就上了萧剑生的那辆老款SUV。他坐进副驾回头一看，邵雪已经在后排了，正闭着眼睛，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萧剑生递过来一根烟，于乐赶紧摆手说不会。萧剑生也不勉强，把烟送到了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铁忠不让你跟我学抽烟吧？”
　　于乐笑了笑，不置可否。
　　萧剑生哼了一声：“他倒是惜命，怎么比我还先住进了病房？”点了烟，深吸一口，发动车子的同时又问于乐，“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于乐老实回答：“师父觉得，这件案子要从死者的家庭关系着手查起。”
　　“可你们之前不是已经调查过死者的父母了吗？我看笔录里也没有什么异常的。”突然出声的邵雪吓了于乐一跳。
　　萧剑生说：“小雪花，有的东西单从笔录里是看不到的。今儿我又跟死者的父亲，哦，准确的说是死者的继父康百杰联系了一下，他同意明天上午九点，在他公司旁边的咖啡店见面。铁忠不是说要从家庭关系入手么？既然要从家庭关系入手，那就多见几次吧。”
　　于乐问：“死者母亲陈如明天也一起吗？”
　　萧剑生摇头：“她不。”
　　“是要分别询问？”
　　“对。”
　　于乐愣了一下：“通过前几次与陈如接触，我们发现陈如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恐怕没有办法能够配合单独问话。”
　　“怎么个不好法？”
　　“陈如得知女儿的死讯后一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死活不同意法医解剖尸体，还拿着刀到法医鉴定中心门口闹。后来在我们询问时，她的精神也是濒于崩溃边缘，总是大叫着说什么是她害死了女儿，就算没有大哭大闹，安静下来之后也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
　　“但凡是正常人都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女儿死了。”萧剑生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好好想一想，陈如的学历并不低，对于通过尸检来判断死者的真正死因，应该是可以理解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一开始那么强烈地反对尸体解剖？又为什么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态度发生了那么大的转变……”
　　方向盘一拐，临渊市第三中学赫然出现在眼前。
　　萧剑生停好车，下车后又对两个年轻人说：“这些问题就算是交给你们的作业，现在，咱们去现场看看。”
　　因为案件尚未侦破，学校一直处于闭校的状态，已经关闭四天了。再有两天，不论案件进展如何，校方都会通知学生返校正常上课，否则那帮高三家长就要集体去堵校长的家了。
　　萧剑生朝门卫亮了一下证件就想往里闯。门卫却把他拦了下来，又盯着警官证看了半天，说什么也不信他是警察。
　　幸好，门卫认出于乐就是那晚出警的民警，简单登记后才让他们三个进去。
　　“真够麻烦的！老子长得就那么不像好人吗？！”
　　萧剑生不想再耽误时间，脚底生风地往实验楼跑去。
　　这不能怪门卫，学校发生了这种事，很多记者和网红都想要冒充各种身份进入学校的实验楼里一探究竟，校领导因此多次通知门卫和保安，除警察之外，但凡有其他人想进学校，必须先查看对方的证件并进行登记，连学校内部的教职工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