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84、苍生门（四）

　　修士经脉一般不会被外伤挑断，只有一个部位比较特殊——后脊。

　　后脊部分的经脉是露在外面的，灵力刮一下就会伤到，苏衍挑的就是这个部位，一挑一个准。

　　经脉一断，成灵修士的灵气就再也运转不起来了。

　　这群人跟狂风过境的麦苗一样倒下去，竟然还有层次之分——从南到北，一排一排地倒。

　　直到后半部分，临芜才捕捉到苏衍的身法。

　　他脸上全是血，都是别人的，手里蓝色的剑倒是没沾上一滴，依旧光洁如新。

　　临芜还以为是自己神识凝练了，居然能捕捉到他的动作，可后来他反应过来了。

　　不是他神识凝练看得清了，而是苏衍的身法慢了。

　　之前的爆发好像都是激发潜力后暂时的神通，现在效果减退了！

　　二长老显然也反应过来，提剑朝他掠去，同时对其他人喊：“结阵！”

　　剩下的一百来个成灵修士立刻结了一个巨大的剑阵，以二长老为阵眼，一百来把剑将苏衍困在其中。

　　临芜呼吸都要停了。

　　这疯子！

　　他拼命地想离开山牢，可是那刚才飞速消散的镇山大阵不知道没动力了还是怎么，慢如龟爬，苏衍在前院把整个苍生门都挑完一遍了，它居然还没散干净！

　　一百把剑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猛地朝内缩紧，剑刃全部指向苏衍！

　　苏衍不惧反笑，抬起扶桑剑却没对着任何人，而是在自己的掌心划了一道，血立刻抹满扶桑剑。

　　这一幕让临芜想起自己在昆仑秘境的做法。

　　准是他被苏衍打晕后风兮跟他讲的，不然苏衍怎么会知道扶桑剑还有借神力这种用法！

　　临芜在广场上被八个成灵困住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借神力，但是那时化神和掌门都健在，借了神力也不堪大用。

　　但苏衍的情况不一样。

　　掌门这个圣离死就差凡人一脚，二长老本来就不是打架的料，又重伤未愈，刚才被水龙撞那一下现在更力不从心了，战力恐怕还不如这一群成灵，至于成灵……成灵在圣人面前跟蝼蚁没什么区别，就是个头大了点。

　　神力之下，苏衍也是半步入圣，百八十个成灵算什么？

　　只要掌门不瞬间满血复活，他就是场上的真神。

　　而掌门也活不了了。

　　水龙卷土重来，身形壮大了三倍有余，凝水成冰，像个缩小版的昆仑巨龙，一撞进剑阵就把整个阵型都给打乱了。

　　龙身一卷，绕着苏衍环出来个圆圈，将剑阵里的剑尽数撞碎。

　　阵中人遭到反噬，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二长老被一把乱飞的断剑一剑刺中腰腹，给钉在地面上，扭得像条蛆。

　　成灵修士们又当场死一半。

　　剩下的一半站都站不起来。

　　冰龙碎了，化作瀑布，自夜空中而过，被寒冷的月光映得像一片流光溢彩的绸缎，流淌回后山。

　　苏衍身形晃了一下，剑杵在地上。

　　他两息之间调整好状态，放眼一望，他是唯一一个还站着的。

　　他笑起来。

　　苍生门，不过如此。

　　他闲庭信步地拖着剑朝离他最近的一个成灵修士走去，正是临黔：“我早就劝他，离开苍生山，这里住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临黔经脉都被反噬之力震断了几根，此时靠着一根白玉柱勉强站立，居然还妄想提剑。

　　苏衍一剑捅死了这只意图负隅顽抗的苍生山好鸟。

　　临黔声都没吭一个就倒了下去。

　　苏衍继续慢悠悠道：“可是他不听。他说，苍生山对他有养育之恩，使唤使唤没什么。”

　　他又是一剑，捅死临啸，踢开拦路的尸体。

　　“他拿苍生山当家，当养育他的父母，可是苍生山拿他当什么呢？”

　　他再次挑断一个面生的修士经脉，废掉他毕生修为。

　　“我劝了他这么久，三年了，他好不容易答应我要离开苍生山的，我在山下等着接他，等了三天。”

　　他再次挑断一人经脉，在修士痛苦的嚎叫中问：“可是我等到了什么呢？”

　　他剑挑了一圈，落在二长老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二长老：“你们这样伤他，他都想着临走还要回来辞行，他这样好，你们凭什么？”

　　脸上的血粘住他乱飞的长发，看起来大概有点狰狞，二长老脸上的惊恐都快飞出来了：“不是我！不是我提出拿他顶罪的！”

　　苏衍很善解人意：“当然不是你，你当时还昏迷呢。”

　　二长老以为自己得救，频频点头：“对对对！跟我没关系！”

　　苏衍的剑毫不犹豫的刺进他胸膛：“但是你把他扔在了昆仑秘境。我要是没去，他也用不着顶罪等着被你们公开处死，直接就葬在昆仑了。”

　　他拔出剑，剑上依旧不染血。

　　二长老死不瞑目。

　　临芜看着四周墙壁上飞快消失的一个个符文，感觉到灵力正在渐渐恢复。

　　他疯狂地凝聚灵气，可速度还是太慢。

　　而神识中，苏衍已经走到掌门面前。

　　掌门还在地上吐血，看样子身体里那点血快吐没了。

　　“你……为临芜？”

　　苏衍剑抵着地，闲聊似的：“我这辈子没什么放不下的牵挂，爹娘过的都比我好。人活着就需要根绳拴着，不然就是脱缰野狗，我一直都知道。八年前，我失去了一条狗链，在外面疯跑五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生死都不放在眼里，直到三年前，我才再次找到我的狗链，可是你们却要砍断它。不好意思啊，野日子过够了，我想栓条链子过过家里的日子。”

　　他抬起剑抵在掌门胸口，缓缓推进：“他很少跟我提起苍生门的人和事，可见对你们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他之前一直不肯离开苍生山，不是因为你们这群人渣，只是因为元觉和这里的土地而已，既然这样，我就把这里清理干净，以后这里再没有束缚和指使他的苍生狗，只有我和他。我要在这，再建一座听雨楼，给他住。”

　　掌门瞳孔渐渐放大。

　　扶桑剑在他胸口里拧了一圈：“我会把整个苍生山都盖满房子，以后他想住哪就住哪，主殿或者藏书楼，随便他挑。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不是任何人的使唤小厮，不是什么人都能对他吆五喝六，也不用再为谁断后。”

　　他手腕用力，不沾血的剑刃从掌门后心捅出：“你们不珍惜的人，自有我来珍惜。”

　　掌门咽下最后一口气。

　　山脚下，最后一圈符文消散在风中。

　　主殿里的人亲眼看见掌门被杀，吓得小腿抽筋，一个趔趄撞响门扉。

　　苏衍的目光立刻扫过去，神识铺开，朝主殿里探去。

　　这满山残废，居然还有能动的？

　　镇山大阵彻底消失，山牢禁制完全解除，灵力回归，临芜的神识覆盖之下感受到苏衍的神识，这才发现，苏衍好像自从踏进苍生门开始，神识就没有放开过！

　　后面是借神力伤元神，神识留下护体是正常的，可是前半段他怎么也没放？

　　苏衍的身影眨眼掠到主殿门口，手中剑已出手，就在这时，主殿里飞出一把银白色的剑，一剑挑开他的水兮。

　　临芜风兮在手，落在大殿门前，挡住那小弟子。

　　“我没事。”

　　苏衍看见他的一刹那几乎站不住脚。

　　临芜：“跟他无关，放过他。”

　　苏衍半晌才回神：“我……我还想一会儿再去找你……”

　　临芜看也没看满地废人，他上前两步，轻轻揽着苏衍的肩膀，“我没事，谢谢你来救我，不然我可能真快要死了。”

　　苏衍瞬间就把满院子人都忘了，他一把将临芜拽过来，前前后后检查三遍，确定他毫发无伤，连发髻都没乱，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心神一松，那大杀四方的劲儿立马没了，手中剑闪了闪，蓝光退下，露出黄褐色的木剑本体。

　　他长松口气，靠在临芜肩膀上：“我……我早说……说让你离开这里……伤害你的人我都给你解决掉了。”

　　“嗯，这就走。”临芜顺着他的头发，摸到了他的后脖颈：“苍生门……确实没有意义了。”

　　苏衍笑着说：“好。”

　　然后临芜手上一用力，将他捏晕了。

　　苏衍的木剑落入他腕子上的储物镯里，临芜把软下去的苏衍轻轻放在地上。

　　他将苏衍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露出精致的面孔，仔细看了半晌，然后俯身在他额间落下极轻的一吻。

　　可惜，我要食言了。

　　名山大川恐怕不能陪你看了，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你好好活着。

　　他把苏衍看了又看，捏过他的每一节指骨，又抚了抚颈间的红琉璃项链。

　　然后画了一个传送阵，将他送回听雨楼。

　　他站在狼藉的广场上，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不然怎么会被父母抛弃，流落到苍生山，又被苍生山抛弃，送去顶罪送死？

　　现在又被迫要跟苏衍分开。

　　他们很多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做，连一只完整的烤鸭都没吃上，却竟然就要永别。

　　“临芜……”

　　门后的临卯一声轻唤，将临芜的心绪拉回。

　　临卯见他看过来，下意识退了一步。

　　临芜叹口气，单手结了个纹印，打在他的识海里，将他看见的所有记忆都抹去了。

　　临卯昏睡过去。

　　然后他如法炮制，给每一个苍生门弟子都打下一个这样的纹印。

　　之后他拿起自己的木剑，卷着风，在死于苏衍剑下的几人身上补了一剑，正好盖住苏衍的剑痕。

　　最后一剑，落在了掌门身上。

　　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他对苍生门虽然没什么归宿感，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些人会要他的命，更没想过他的剑有一天会对着这些同门。

　　掌门那句“谢谢”的背后，有没有一丝、哪怕就一丝的愧疚？

　　第一抹朝阳透过云层落下来，像一片薄纱。

　　临卯率先醒过来，正看见临芜从掌门的胸口拔出神剑，转身走下山门石阶。

　　他捂住嘴没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