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73、扶桑双剑（三）

　　他对面的苏衍识海里，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女娃娃抱着自己乱飞的头发抗议：“你把风收一收！老子辫子都吹散了！”

　　活像撒泼的年画娃娃。

　　辽阔的海面乌云翻滚，大浪滔天，潮声如雷。狂风卷着没来得及落下的浪花攘得到处都是。

　　苏衍心绪烦乱，也就任由识海沸腾，没有一点要管的意思。

　　那风也没个固定的风向，打着旋的乱吹，苏衍自己的头发都没绑，吹的水鬼似的。

　　他幽幽地盯着坐在海滩上的娃娃：“你们这些年去哪了？”

　　“哪也没去，在马家祖祠躺了一千五百多年的尸！还以为要躺到天荒地老呢，没想到居然又遇见了你这个孽障。”

　　苏衍早习惯了她的性格，没计较她这不敬的语气，问：“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你把风停了！老子要呛死了！”

　　苏衍睨她一眼，明显不想服从，但到底人家握着消息，他收拢心绪，把风停了。

　　女娃娃把吹乱了的辫子解开，一边重新编一边说：“当年你把他的躯壳放在祁山山洞，怕打扰他，自己去隔壁山头修炼了，可能是老天有眼，你飞升时候被劈了吧？啧，怎么没劈死你呢？”

　　苏衍：“再说废话，我拿你烧炕。”

　　水兮一点不怕，还敢骂他：“呸，你个老土鳖，现在早没炕了！”

　　她接着说：“后来过了有一千多年吧，来了个身负重伤的老头，他把自己毕生修为都渡给了那具躯壳，元神也送给他了。当时他的元神已经恢复了四成，得了这份白来的，立马恢复了八成，当时就醒了。”

　　说到这，水兮的声音沉了下来：“那老头给他用了碎灵术，本来想把你留下的护身元神毁了，后来大概是觉得做的太绝会断子绝孙吧，到底没下手，只是把琉璃项链扔了。那后生年纪小见识短，估摸着是没见过会认主的护身元神，办了件蠢事，那元神没过半柱香就自己找回来了。老头儿死前跟他说，他是沈家最后的血脉，让他去找他堂弟和叔伯，然后就断气了。就这时，沈家仇敌追过来，临芜——变成了沈舒白的临芜，把那些人都给打跑了，但是刚苏醒不太适应自己身上的力量，劲儿使太大，小半个山洞都给他炸没了，我跟风兮很不幸，随着乱石不知道滚哪去了。”

　　她编完一边麻花辫，开始编另一边：“过了也不知道多少年，一直没感觉到你们的召唤，就知道你俩估计是完蛋了。你也知道，咱们剑灵是被动的，你们不召唤，我们自己回不去，咱俩一合计，估计够呛能故人再见了，于是决定封剑，毕竟不封的话咱俩也挺寂寞。就在我俩在山疙瘩里自己封剑的时候，神剑封剑的动静好像不小心削死了一波山中老鬼，正好把马家那个被困在山里七八天差点困死的老祖宗给救了，然后他就把我俩带回去供起来了。后面的事儿我俩封了剑，记得不太清楚，反正就是一直跟着马家人，与一堆不会说话的灵位相伴。”

　　“直到你刚刚喊我。”她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苏衍，还有点委屈了，眼圈一红，骂道：“我他妈以为你让雷劫劈成灰了呢！过来给我扎辫子！”

　　苏衍拿鼻子嗤了一声：“出息。”

　　他转身走出识海，海水里探出一只手，轻柔地给她把半边没编好的辫子编上了。

　　金乌在山头飞掠一圈，没找到刚刚那一丝扶桑木气息的来源，又迷茫又焦躁地落了地，原地踱步，大概是在犹豫该在哪把扶桑剑上落脚。它选来选去没得出结论，最后干脆就在两人中间趴下。

　　十几米长四五米宽的鸟身在中间横了个楚河汉界。

　　忒没眼力劲儿。

　　苏衍脚都抬起来了，干脆踹了它一脚，一个“滚”字翻到喉咙，想到临芜就在对面，又生生换了个词：“起开，别处瘫去。”

　　金乌还没悲伤完就被人嫌弃了，敢怒不敢言，迈着一米八的大长腿叽叽歪歪地走开。

　　于国胜落在远处祠堂的废墟上，锁链一甩化成一把雾消散，远远地跟宣潇对视一眼。

　　宣潇：“怎么样？”

　　于国胜：“还行，差点。廪君善战，又不知道从秘境里淘了多少东西，那乌竺旌、夔鼓、海青蛙，都不是凡间物，不知道他手里还有什么。我神力差点，暂时对付不了他，但我留了榖枝。”

　　“也好。”

　　于国胜走到他身边，问：“那放冷箭的是谁？还有那神鸟刚才怎么了？发什么疯？”

　　宣潇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就嘟囔了一句：“谁知道呢？可能伤心过度，想发泄一下吧。”

　　于国胜可不傻，他立马猜到了：“西山咒牌一直没找到，刚刚出现了是吗？这回又是谁？还有矮楼那个神秘人哪去了？不是他把金乌引过来的么？”

　　“我怎么知道？”宣潇负手而立，望着异处局的人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苏衍临芜都回来了，且看着吧，这事儿到这才刚刚拉开帷幕。咱俩的活儿干完了，赶紧走吧，省着一会儿被抓着当苦力。”

　　他往地上撒了一把铜钱：“回家。”

　　传送阵落地成型，他俩消失在原地，马族长和谢庭都没追上。

　　马族长看看自家敞篷又没门的祠堂，又看看苏衍和沈舒白，百感交集，说不出话。

　　薛景荣挠挠红毛，斟酌了一下，尝试补救：“异处局办案造成的损失您直接上局里跟后勤部提就行，至于那个传家宝……嗯……可能是得充公了……”

　　谁敢跟长明神君要东西？

　　没想到自己就为几个孩子报个案，居然就把几千年的祖祠玩没了，马族长有苦难言。

　　薛景荣看着那边对立的二人，脑子里一百八十个问好。

　　苏先生手里那个也就算了，谁能告诉他沈舒白手里那个是怎么回事！

　　扶桑双剑一白一蓝，白的是堕魔临芜，蓝的是长明神君，他俩是不是拿反了？

　　谢庭却在想，沈舒白恐怕是早就知道苏先生的身份。

　　刚才他让自己去找苏先生来帮忙时叫的那声“苏衍”不是口音有偏差，他说的就是这两个字。

　　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局势？

　　局外人看不分明，局内人无从开口。

　　苏衍把金乌踢走了，迈向沈舒白的每一步都异常慎重。

　　第一句说什么呢？

　　问问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昨晚在他家都说过了，好像过的也还行，就是有点孤独。

　　问他死一次的感觉怎么样？

　　沈舒白感觉怎么样苏衍不知道，反正苏衍感觉不怎么样。

　　一想到这，他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戾气。

　　是啊，还问个屁，长明山一战他死的不声不响，成全自己这大魔头一世英名，自己不应该跪下先给他磕三个响头以示感激么？

　　他嗤笑一声，眼里带了雾气，正不准备说人话，就见沈舒白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血！

　　也不知他是把肺管子戳破了还是怎么，那血喷出一米多远，溅了苏衍一身。

　　然后他拄着剑半跪在地，又咳了两口出来，一闭眼，抱着剑倒了。

　　苏衍都傻了。

　　他还没磕头呢，折寿也没这么快吧？

　　他赶紧上前几步把沈舒白揽住，沈舒白倒在他怀里人事不知。

　　但触碰到他的一瞬间苏衍就知道为什么了。

　　沈舒白的神识巨荡，戳破的气球似的到处乱窜，漫天飞，灵气被他搅和成了狂躁的风，漫无目的地席卷着。

　　他的识海碎了！

　　苏衍气的要死：“临、芜！”

　　你他妈当年一声不吭就自杀，现在又一声不吭就炸识海，你跟我说一句能死吗！

　　他怒的有理，沈舒白其实也觉得自己考虑的挺清楚。

　　他从前不知道识海还能作假，苏衍问水兮这些年的经历时他正在问风兮识海怎么作假，风兮就把碎灵术给他讲了一遍，又把沈家老祖唤醒他的过程叙述一遍，让他自己看着办，信不信。

　　但饶是风兮也没想到沈舒白会这么果决，识海说炸就炸，考虑了统共不超过五秒钟。

　　识海先是被冻成一片冰原，然后随着主人的意念炸成一堆碎冰。

　　裹着识海的芥子被炸出来裂纹，露出一片平静的冰原。

　　裂开的识海之外卷进来一股轻柔的风，托着沈家老祖残留的神识沉入冰原中。

　　结实的冰面被这神识敲开一个小小的裂缝，随后蔓延开来，然后“啪”地一声，从某一处裂缝开始，整个冰原裂成网纹状，迅速融化成汪洋雪水。

　　沈舒白脑浆炸裂一样剧痛一瞬，接着就不知人在何方了。

　　一阵微风吹过，掀起微小的涟漪，顺着涟漪飘过来一个昏睡的人。

　　那人平躺在海面上，一身白色长袍，长发水藻似的飘着，长了一张柔和宁静的脸。

　　一个穿着红肚兜的男娃娃从水底游上来，把他拖到岸边草地上。

　　就少说了一句话，虽然识海是假的，但毕竟在你脑子里放了这么久，炸开还是会损伤元气的。

　　就少说这么一句话，他就想也没想的炸了，把自己炸成这幅熊样。

　　风兮把自己化入风中，围着临芜转，想把湿漉漉的他烘干。

　　沈舒白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假识海破裂，他掉进了真正的识海中，一低头就看见冰面上一个又陌生又熟悉的人影顺水漂，杂乱的记忆往他脑子里涌，告诉他那就是他自己，是临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