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54、李尽（六）

　　他都十六了，再有几个月就满十七，距离筑基的二十大限还有三年出头，这个时候开窍，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沈舒白清晰地感受到他当时的无奈，心里又无语又羡慕，还夹杂着几分心疼，简直百感交集。

　　在苏衍的时代，十六岁开窍是将晚未晚；在沈舒白的年代，十六岁开窍可称一句资质上乘；

　　在苏衍的时代，二十岁不能筑基就是“此生休矣”；在沈舒白的年代，六十岁筑基也没人敢说废物，因为有大把的人连窍都开不出来；

　　在苏衍的时代，年纪大了筑基会痛苦，所以二十岁筑不了就算了；在沈舒白的年代，筑基九死一生不是很正常吗？

　　他自己是万万理解不了苏衍此刻的犹豫的，但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纠结。

　　但苏衍没有纠结多久，他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当天下午他回到驿站，让引渡人把他送回南城，跟毒蛇大伯说他不回家了，还想干两年，还干采药工的账房先生，还想去原来的队伍。

　　他见到子夜一句话没说，倒是子夜有点不敢看他。

　　憋了三天，子夜跟他缀在队尾，问：“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苏衍笑了：“当然是回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哪来的机遇？”

　　子夜十分茫然，就见苏衍手指一动，前天下过雨的地面起了雾，凝出一滴水，落在他的指尖。

　　子夜震惊的眼睛快瞪出眼眶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十六了吧？”

　　“再有三个月就十七了。”

　　子夜没想到他一次见死不救，把苏衍逼得开窍了，脸上表情一抽一抽的，“我……我有责任。你……你要走这条路吗？若你还愿意信我，我助你筑基。但是但是！我可不敢保证你能二十岁之前筑基完成！”

　　人家留给筑基的时间都是十年打底，三年太短了。

　　苏衍道：“试试吧，都已经走到这了。”

　　苏衍的“试试”俩字说的可有可无，子夜都没以为他会有多刻苦，结果没想到他刚学会怎么精确转换灵气控制灵气走向，就去跟毒蛇大伯说他想去做“探路人”。

　　“探路人”是药坊的又一个工种，主要负责寻找仙草生长地。

　　由于南城气候诡谲，地形变化也很奇特，今天还是沼泽，明天说不定就是沃土，乱葬岗开七彩祥云花的时候也不少见。

　　虽说当时修仙盛行，但毕竟还是凡人多，采药工这种力气活请不来修士，为了减少采药工的伤亡，就需要低阶修士做“探路人”，一般都是开窍或刚筑基的，先去目标地区晃一圈，看看吉凶，就算真有什么危险，低阶修士好歹算修士，轻易死不了，比较划算。

　　俗称“赶死队”。

　　因为稍微有点本事的修士都不会去，而地形变化多端，经常会碰上危险，低阶修士压根应付不过来，可不就是赶着去送死么。

　　要不是探一次半两银子，死亡抚恤五百两银，谁会去干这种活儿？

　　这玩意就是碰运气和赌命，不是急用钱的都不会考虑。

　　修士大哥觉得苏衍也不像是多急着用钱。

　　但沈舒白知道，他不是为了钱，他是为了自己。

　　少年人没有信命的，没有不想修炼的，苏衍之前不想是因为没有资格，现在他灵窍已开，还说“没资格”就有点无病呻吟了。

　　虽然年纪上是晚了一些，但苏衍想，反正家里好像也不缺他一个，他就拼尽一切试一试又何妨呢？

　　不行再说不行的呗。

　　他认认真真跟子夜学了三个月，在除夕那天吃完药坊大锅饭煮出来的饺子，觉得自己毫无进益。

　　子夜灵窍开得早，教的太保守，这么下去别说二十岁，翻个个也筑不了基。

　　他干都干了，那就认真点。

　　学是学不来，但好像还有句话叫“实践出真知”，不如去体验体验，摔打一下，恐怕不成。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逼不筑基啊。

　　去做探路人是他深思熟虑的决定，虽然子夜和毒蛇都觉得这孩子疯了。

　　沈舒白也觉得他疯了。

　　他虽然不知道探路人究竟有多危险，但苏衍身边的这几个人不会害他，子夜当初放弃他也是迫不得已，苏衍其实还真没有怪过他，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就回到他身边，借着他那点愧疚之心让他教自己。

　　神魔之战糟蹋过的地方其实不少，要么变成福地，要么变成死地。

　　福地基本都被仙门圈起来当花园了，死地稍微不那么危险的都被义士和仙门荡平，危险的地方仙门也都放出消息公布位置，大家谁也不会去找死，唯有南城这样又福又死的着实罕见，滋生了一帮寄生虫，靠着它讨活计。

　　苏衍要去做探路人，子夜愁坏了，连夜给他赶功课，仅有的四个时辰休息只能睡两个时辰。

　　吃饭时间也压缩到半柱香。

　　子夜带他临阵磨枪，恶补三天，勉强教会他怎么画缩地符和化灵气为刀剑。

　　一个能跑，一个能打。

　　苏衍缩地符练的稀松二五眼，灵气化刀剑倒是精进不少，毕竟他就是靠这个开的灵窍。

　　第三天夜里，子夜看他一道灵气砍断院门口十几年的树，脸色就有点不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苏衍觉得，他当时好像就看出来自己不是个省油灯，日后必成大祸害，但探路人没有本事傍身就是死路一条——哪有全是福地给你探的路？

　　所以子夜没说话。

　　苏衍看懂了他的欲言又止，但一点也没收敛。

　　他这人运气可能不大好，第一次探路就遇上死地，还是福地变成的死地。

　　死地里浓烟滚滚，一股焦糊味，苏衍掉头就想走，但回头一看，也是一片浓烟，不知道是结界还是幻境，他回不去了！

　　这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死地，他这是进了个葬身地。

　　死地也分轻重，轻的地方就掉个泥沼潭进个瘴气林，都能回去，顶多受点小伤，葬身地就是那种高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会遇见一些稀奇古怪的生物，大多是上古神魔之战留下的或者异变出来的，有时候则是会遇见这种幻境。

　　要么被弄死，要么在幻境里困死。

　　这种一回头就看不见来路的，八成就是幻境。

　　子夜说了，幻境里的东西虚虚实实，有真有假，但如果你看见跟你有关的东西，那不用想了，肯定是假的。

　　但这种东西，往往都是你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或恐惧，是你放不下的牵挂，脱不了的宿命。

　　苏衍在滚滚浓烟里看见倒塌的屋舍，那居然是……宝来村。

　　他家。

　　幻境，不用看。

　　子夜说了，在幻境里一般转移类的符咒都不好使，比如传送符和缩地符，只能破开幻境。幻境也有强有弱，苏衍现在的实力破个弱的应当还成，可以全力一击，打破迷障。

　　必须全力，因为万一一击没打破，有的幻境比较狠毒，可能会把攻击反弹回来，徒增伤害。

　　而如果全力一击也打不开的话，那就是幻境比你强太多。

　　苏衍比较了一下，觉得等死也是死，被自己的招砍死也是死，都一样，不必纠结。

　　他没敢想太多，浅浅想了这么一点，手就已经动了。

　　可就在他手指凝出一道灵气，即将朝虚无砍去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孩童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声音：“哥哥！”

　　苏衍下意识回头，看见李越被困在浓烟中，头顶房梁在烈火中烧的嘎吱嘎吱响，歪歪扭扭晃两下，居然掉下来了！

　　李越张开双手朝他跑过来，浓烟将他的小脸熏得跟集市上的黑猪蹄一样，一双惊恐的眼却干干净净地落在苏衍眸中。

　　房梁朝他砸下来。

　　苏衍的手几乎是不过脑子的，一道全力而击的灵气掉头送给了那条房梁，把房梁撞出去一丈多远，断成两截。

　　然后那道灵气一顿，掉头以更快的速度朝他袭来！

　　果然，运气就是不好，碰上个幻境还是会反弹的！

　　苏衍往地上一躺，险而又险地避开这道灵气。

　　李越跑过来，要拉他起来：“哥……”

　　“滚！”他一巴掌挥开。

　　哥个屁！都赖你！

　　他看穿幻境，李越和宝来村俱灰飞烟灭，他站在一片浓雾中，不辩东西。

　　然而，那道反弹回来的灵气还在追着他打。

　　那是他自己的全力一击，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住，而且他现在也不敢再化一个灵气杀招出来，免得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只能左躲右闪，心里盘算：杀招用在幻境里的虚无上就算废了，这个幻境是强是弱我还没摸清。得找个机会，使出第二个全力一击，能破开就是我命不该绝，破不开那就死路一条，抚恤金也够李越念到二十岁了。

　　一想到李越他就来气。

　　好在追着他打的灵剑只有一个，苏衍算着这玩意速度也不快，毕竟他自己也就那点本事，于是他抽个空档，画了个缩地符。

　　缩地符不管缩出来多少也都是在幻境里，但这也够了，毕竟那道灵气也在幻境里。

　　就在灵气掀起的风已经吹起他的发丝时，缩地符成型。苏衍消失在原地，也不知道把自己缩出去多远，反正那道灵气暂时没追过来。

　　四周依旧是灰蒙蒙的浓雾，苏衍一落地就不假思索地全力打出第二道灵气化剑。

　　这道灵剑是他能转化出来最强的一道，比刚刚那个还强悍几分，打出去后苏衍好像被抽干了一样，胃里直犯恶心，头晕眼花，腿一软跪在地上。

　　挨了半天，终于把恶心压下去，他这才后知后觉，那道灵气好像没像上一个那样被弹回来。

　　他睁开眼，眼睛还有点模糊，但他看见了树……

　　没有雾了。

　　幻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