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52、李尽（四）

　　他后来才知道为什么这种地主家里只给一二两银的粗使丫鬟活计，在这却给五两高价。

　　因为那些仙草确实不是用来做什么“仙丹”的。

　　这是用来做“禁丹”的。

　　“禁丹”跟“仙丹”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仙丹吃了能提升修为，有钱人家用仙丹硬灌出来的成灵期花瓶修士有的是，除了空有品阶，其他一窍不通，但拿出去亮眼。

　　禁丹也有类似的功效，或能提升修为，或能包治百病，但它们属于揠苗助长，拿寿元填补空虚。

　　仙丹灌十年能提一个境界，禁丹吃一月就能提上去。但仙丹提上来的境界不伤寿元，不会倒退，属于腌久了入味儿，除了没有实际用处，跟修炼上来的没区别。禁丹提的境界属于压榨潜力强提，但人能有多少潜力可以压榨呢？所以压榨的大多是寿命，基本提上来威风个三年五载人就没了。

　　人家提境界寿命延长，禁丹提境界寿命缩短，所以各仙门联手打压禁丹，但总有走投无路的人冒死求购，屡禁不止。

　　有需求就有市场，禁丹的价格也根据不同的需求有浮动，最便宜的也要一两金才能换一颗。

　　一两金十两银，他们一家四口半年的口粮也就这些。

　　苏衍做工时太闲，脑子里会盘算：爹欠了姑姑家三十两银；李越的学费一月半两银，一年就是六两，筑基按十年算就是六十两；外公医药费一月一两银；修房子要二十多两……

　　呆三年他能挣一百八十两。

　　他在这边几乎不花钱，这样的话他还能攒下来一些。

　　反正来都来了，苏衍既来之则安之，打算攒些钱给家里好好改善一下生活水平，最好能再买个驴车，爹娘进城上工买东西都方便……

　　听说花陵县的花菱河风景特别好，那边有出名的烤鸭，传说特别香。娘就是嘴馋，困在家里那一亩三分地三十多年还没出去玩过，那么他还能拿出一些钱带娘去看看花菱河，吃吃烤鸭。

　　听说河上画舫夜夜笙歌，有一种糕点连仙门大能都要特意来买，贪嘴的小宝肯定爱吃。

　　他不敢想家，也没空想家，一天十二时辰，除了四个时辰睡觉都在上工，东家把他们压榨到了最后一分，苏衍连夜半思乡的机会都没有，洗完脸就沉沉睡过去。

　　日复一日的日子持续了一年，苏衍偶然得了个调职的机会。

　　毒蛇大伯跟他说：“采药工那边多了几个空缺，一月八两银，就是累了点。我看你稳重，特意来问问你，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把你调过去。”

　　采药工就是出去采那些送到他手上择菜的仙草，是个比较危险的工种。

　　仙草大多不长在普通地方，多生在悬崖峭壁或者灵气浓郁的吉祥地，甚至有一些奇怪的仙草长在瘴气丛生的险地——就是来的第一天大伯说不要出门乱走，坐一会儿都能把人坐死的地方。

　　能多出来这么多空缺，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大伯见他犹豫，又说：“放心，你年纪小，肯定不让你做危险的。他们就缺个点数的，称称重量记个账就成，采摘的事有专人负责。他们出去都有修士陪着，基本没有危险，你就跟在陪护修士身边，就算遇上点什么事也有他保护你。我看你像是念过书的，这种事应当做得来。”

　　苏衍没上过学，识字和基本的算术是李尚玉教的，李尚玉早年上过几年私塾。

　　但姑姑来之前说了，到了这不要离开药坊大院，外面不管是人还是地都非常危险，他就一个月拿五两银子，干三年就回去。

　　李越的学费凑得差不多就行，外公的病娘来信时候说了，治的挺好，现在已经能下地干活了，他只要再凑点修房子的钱，留点存款和带家人出去玩乐的钱就能回去，说不定还比预计的三年能早点。

　　虽然八两真的很诱人，但他好像也不急。

　　“大伯，我算术不精，万一错了账就耽误事儿了。我在洗药房挺好的。”

　　毒蛇似乎也猜到他会拒绝，没多说。

　　晚上，苏衍把这事儿跟去年那个一同来的大哥说了。

　　那自来熟的壮汉觉得他做得对：“要真那么好干，药坊里几百人，怎么可能叫到你？又轻松钱又多，不是卖力气就是卖命，咱可不去。一月五两，过两年回去盖房子买地娶媳妇就不错了，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啊。”

　　他叹息着睡了。

　　苏衍当时觉得有理。

　　但最后他还是去了。

　　因为秋收时家里来信，说外公见不得地里忙，非要下去帮，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腿摔断了，这一下又引发肺痨，比之前更严重，人已经躺床上起不来了。

　　大夫说治不了，只能靠药续命，但续命的药是半个仙丹的品阶，一天一颗，一颗一吊钱，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吃钱一样。

　　陈青萝和李尚玉挣的钱勉强能糊口，根本付不起药钱。

　　苏衍想来想去，还是找上大伯。

　　采药工的账房先生确实不是什么脏活累活，他们十个人一个队伍，除去一个陪护修士和他这个记账的，其他都是些身强体壮的汉子，一人背一个药篓，拿着锄头和镰刀。

　　出发前修士叮嘱他：“别离开我身边超过十步，不然我未必能在第一时间护住你。”

　　苏衍点点头，捧着账本跟在他身后。

　　那修士外号“子夜”，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长得很清秀，像个大哥哥，苏衍跟在他身边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他渐渐觉得，这活儿也行。

　　去有瘴气的地方子夜会给避瘴符，下水会给避水符，行走山崖会牵根绳，就算一串都掉下去了子夜也能给捞上来。

　　他私下里听采药工们讨论过，这个看似年轻的修士其实已经四五十岁了，好像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快分神了。

　　李越已经升学去筑基，苏衍知道，筑基然后就是分神，就能进仙门了。

　　他在采药队里干了三个月，外公的病情稳定下来。

　　他算着以采药工的工钱，他再有半年就能挣够李越未来十几年的学费，反正十五年内不能筑基，后面的路也就断了。

　　他就可以回去了。

　　他来了一年半，从没想过回去，因为他知道那还早，但现在回去的日子就在眼前，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想家了。

　　特别想。

　　哪怕他不喜欢小宝，不喜欢看小宝跟晓雨一起玩，不喜欢吃糖人，也跟这个人世间格格不入，甚至对来南城有点耿耿于怀……

　　但他还是想回去。

　　迫不及待。

　　沈舒白感觉到，后面两个多月他的心情好像格外的好，笑容都多了，偶尔还能跟人谈笑两句。

　　他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收拾东西，但他东西不多，每个月的工钱都给家里了，只等半个月后拿到最后一笔工钱就能立刻回家。

　　毒蛇大伯已经帮他申请好传送符，传送符还是子夜画的，他贴身带着。

　　可惜天不遂人愿，老天爷连这半个月也没给他。

　　他们在山谷里采摘一种仙草时，不知道怎么，突然平地一声雷，把山头炸塌了，乱石块陨石一样砸落下来。

　　苏衍跟子夜走在最后面，山路崎岖，跟前面的采药部队相隔三丈多远。

　　山头被炸开的一瞬山谷中地动山摇，苏衍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单薄的裤脚和皮肉立刻被地上的碎石蹭破，冒出血来。

　　“大哥……”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让修士大哥拉他一把，可子夜已经一个晃身追上前面的队伍，手中掐诀，撑起一个结界，将采药工们护在里面。

　　乱石砸在结界上，滚落在地。

　　接着，子夜扔出四张符纸，落地成阵，将十个采药工赶进阵中。

　　他看了一眼三丈外的苏衍，咬咬牙，催动传送阵，消失在苏衍面前。

　　苏衍那时候才明白，原来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些采药工重要。

　　或者说，没有他们背上篓子里的那些草重要。

　　他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子夜不带他，他又不重，又不占地方。

　　后来他自己也走上这条路才知道，原来筑基期的修士灵力不足，只能画传送符，传送阵也只能传送自己，还不能太远。

　　当时子夜的传送阵是用四张传送符加持扩大的，传送符还是上面修为更高的主管发下来的，一共就四张，用来紧急时候运送仙草。

　　上面连采药工都没考虑过。

　　子夜强行把十个采药工带走已经榨干了潜力，他没跟上队伍，子夜又撑不了多久，只能放弃他。

　　但他还是浑身的血都冷了下去。

　　他在山谷里抱头鼠窜，企图找个地方避一避，可是两侧山崖陡峭如刀劈斧砍，连个遮挡都没有，很快他身上就被刮出许多深深浅浅的伤口。

　　他艰难地找到一处大石头，勉强能挡住半个身子，他躲在石头底下，疼得龇牙咧嘴。

　　衣服都被划破了，他浑身血淋淋的，也不知道被刮出来多少伤口，他想：还行，没砸脑袋上。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掉下来，他赶紧缩回脚，堪堪躲开。

　　他扯扯身上的衣服，想着：还好，没穿留着回家穿的那套新衣服，不然钱就糟蹋了。

　　对了，传送符！

　　毒蛇大伯给他回家用的传送符！

　　没被刮坏吧？

　　他赶紧从怀里掏出来那张传送符，展开看了三遍，确认它没有被刮坏，这才松口气。

　　天空又是一声巨响，这回没炸山头，开始下雨了。

　　刚刚掉石头扬起的灰尘还没落地，全被雨水冲下来，浇了苏衍一身泥点子。

　　他忙把符藏怀里，怀疑天上有神仙打架。

　　可是下一瞬，他忽然觉得怀里的符咒有些发烫。

　　他顶着雨、背着身，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看，就见那符咒居然在发光！

　　黄纸红字，那红色的笔画在发金光！

　　这场景他不到两年前见过，是传送符被启动了！

　　他自己没有启动符咒的能力，看来他猜对了，天上真的有神仙打架！灵力余波居然启动了他的符咒！

　　下一刻，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他好像被裹进一个乳白色的包裹中，听不见看不见，只觉得头晕。

　　他想：没有引渡人，我能安全到传送地点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觉得重心忽然下降，他晃悠一下，摔在地上，一抬头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

　　屋里什么也没有，就一张桌子，上面还有一摞黄纸。

　　这是……传送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