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124、所谓神（二）

　　混沌过处，如烈火燎原，灵气催生的绿植迅速枯萎下去，化成灰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镇守西南的吴三水口诀背到一半闷哼一声，忘词了。

　　散出去的灵气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甚至还在往回推，而他一个刚刚开窍的修士借着纹印短暂拥有了“神识”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跟自己对抗的这股力量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他散出的“神识”能感觉到凡是被逼退的领土都散发着一股焦糊味儿。

　　他不能退。

　　他续上刚才断开的口诀，将更多的灵气纳入身体，顺着符文铺向四方。

　　没有灵骨和经脉，这样转化灵气注定是伤身的，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正在发出磨牙般的声响，血管一根根凸起，几乎要冲破皮肉，说不出来的剧痛让他死死皱着眉。

　　“咯嘣”一声，他吐出两片碎牙，血丝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但他纹丝不动，把自己钉在阵眼上。

　　能怎么办呢？异处局不就是干这个的么？拿着税银，就得替民办事。

　　可他一个开窍，哪里抵得住庞然无休止的混沌？

　　防护大阵再次从地表浮现出来，缓缓后退。

　　没有符文覆盖的地方立刻就被混沌占领，化为焦土。

　　廪君和禺虢甚至没有交谈就完成了分工：廪君前往南天柱，禺虢找到吴三水。

　　他拍拍吴三水的肩膀：“起来，换我。”

　　吴三水浑身骨头都是酥的，差点让他给拍死，看见禺虢那一刻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禺虢用锁链盘成个托盘，把他端到远方坐着去。

　　他想说他没接到上面的通知，现在在他的认识里苏衍禺虢沈舒白都还不知敌友，但开口却哑得说不出话。

　　他伸手去掏手机，胳膊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仿佛碰一下就要粉碎性骨折。

　　他用尽全部力气捧住手机，正要给刘振宇发消息，打开一看才发现，刚才坐阵坐入定了，手机上各路人马发了几十条消息，他居然一个也没看见。

　　他第一个点开刘振宇的消息框，他发的最少，只有两句话，第一句是：神魔之战，听天由命。

　　第二句是：有人替你，就让他替。

　　于是吴三水默然退后，好像明白了什么。

　　禺虢落在阵上的那一刻，后退的符文顿了片刻，然后缓慢地往前推回去。

　　碾过被混沌烧过的地面，金色的纹路飘在焦黑的土地上，守着最后一线生机。

　　沈舒白刚从回忆中挣脱，就感觉到纹印之下的隐符颤抖不止，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神荼郁垒在纹印中几千年，对这种颤抖再熟悉不过：“这是混沌躁动，壬回是不是做了什么？”

　　沈舒白：“他被齐宁以身封入北天柱，北天柱裂缝被补上了，用的是齐宁的全部真元。混沌中没有风，我感觉不到壬回的状态，但……南天柱纹印破了，混沌已出。来的不是壬回。”

　　神荼郁垒已经看出来了，浓重的黑气洪水般冲过来，本就不牢固的纹印颤抖着，在混沌的侵蚀下将阴神真元蚕食鲸吞，断口处又裂开两寸。

　　东方海面上，擎天柱若隐若现，出现了第三道裂纹。

　　然后，三道裂纹首尾相连，天柱似乎晃了一下。

　　混沌近在眼前，沈舒白手指搭在肩上的那一刻，肩膀上浮现出一根雪白的羽毛，他取下羽毛，反手就是一阵狂风。

　　就在这阵风即将撞上混沌时，他看见黑暗中走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手腕上还带着青色的镯子，长发垂在身后，步子不紧不慢，肩膀上立着一只红色的鸟……

　　手中羽毛急急转了个弯，风擦着那人的肩膀甩了过去，将纹印裂缝暴露出来。

　　下一刻，沈舒白猛然意识到，那是障眼法！

　　但是已经晚了。

　　那闲庭信步走来的人忽然晃成一道残影，朝着裂缝冲过去，将裂口豁开一个大洞，混沌喷薄而出。

　　壬回的笑声散在混沌里：“一缕残魂又怎样？齐宁杀得死我，还杀得死自古有之的万千混沌吗？”

　　阴神被混沌包围，用尽全部力气续补纹印，只觉得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巨石，几乎喘不上气来，而混沌还是会从他们的指缝中溢出些许，飘往人间。

　　神荼：“川珺，混沌挡不住的，东天柱马上就要坍塌，去找鸿德和元胥想办法！”

　　虽然他没有说“办法”是什么，但已经显而易见了。

　　齐宁是怎么封住北天柱的，鸿德和元胥只能效仿。

　　混沌过处，无声无息，一片死寂，连风都凝固，川珺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耳目”不那么灵便了，很多地方他“看”不见了。

　　同样的手段壬回还用在了禺虢身上。

　　禺虢身下的防护大阵登时破了，混沌铺天盖地而来，刚才还因为咒牌爆炸灵气逸散而疯涨的植物眨眼间枯萎，混沌带来的枯败气息扑了满鼻。

　　禺虢在壬回的笑声中咬紧后槽牙，倾尽全身神力输送到法阵中：“你是煤气罐漏了吗？就这德行还想冒充我儿子？！”

　　已经快要完全消散的法阵又焕发出生机，向前推进几里地，将混沌拦在外面。

　　但纹印还是越破越大，廪君一口血吐出来，被混沌冲进七窍，恍惚一下，倒地不起。

　　南天柱纹印碎开的镜子一般，四分五裂，天柱“轰隆”一声巨响，消散成飞灰。

　　南天柱彻底破了。

　　磅礴的混沌势不可挡，弥漫过境，禺虢刚刚压下去的边界顷刻间倒退二十里，异处局赶羊似的把人往防护法阵中心催，法阵一点点缩小，原本相连的五方大阵从相连处断开，缩成五个越来越小的阵圈，而法阵之外的土地全部被混沌占领。

　　吞噬一切的黑雾漫过西山，第一个冲天的能量池灵气柱被混沌淹没，消失了。

　　混沌散到各处，路过东方天柱时，顺着裂开的缝隙钻进纹印中，两厢夹击之下，东天柱纹印碎裂大半，剩下的靠阴神勉力支撑。

　　真元不断被混沌吞噬，郁垒身在看不见的黑暗中，声音依旧冷淡：“人族未尽，还有机会。去找玄冥。”

　　沈舒白的羽毛在混沌中劈开一道缝隙，化成风将自己送出去。

　　壬回留下的两个分/身为他打开了东天柱和南天柱的大门，混沌吞噬了东方和南方的两个防护大阵，长明山上的王连差点吐出一口血。

　　“神剑，什么情况？那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水兮稚嫩的声音居然骂了句脏：“混沌，看来今天要完球了。怎么都是死，你再撑一撑。”

　　王连面露苦相：“北海上的几位在干什么？不是说天神下凡了吗？就下成这样？”

　　他怀疑天帝们有点名不副实、尸位素餐。

　　水兮剑身光华暗淡一瞬，复又亮起来，道：“混沌比神出现的早，你当那么好破的？等着吧，反正今天要死的话一个也活不了，你怕什么。”

　　王连居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他深呼吸三次，把更多灵气通过水兮吸进自己身下的大阵，却忽然发现这大阵的恢复速度好像快了不少。

　　他的神识顺着铺出去的符文看见有人落在符文将尽处，手中结印，将后退的符文往前推进。

　　那人穿着彩衣，像敦煌壁画上的神女，背后背着一根红棍。

　　然后他又看见了一个手里拿着造型奇特的波浪鼓的强壮男人，拍一下鼓，天上就落下来一道闪电惊雷，闪电落下的地方形成符文，向前推进……

　　这样奇奇怪怪的人出现在每一处防护大阵。

　　诸天仙神顺天梯而下，手持各种法器，四处修补防护大阵。

　　一道疾风逆着混沌向北而去，途中经过城市，遍地都是执勤人员，疏散交通，让大家往阵眼处靠近。

　　防护大阵的纹路不安地悬在地面上，一辆公交车擦着符文即将消失的前一刻一脚油门窜出去，尾气跟混沌纠缠在一起。

　　路边有更多的人挤不上撤离的车辆，只能徒步奔跑。

　　富贵贫贱在这一刻都成了虚名，大家在惶恐中明白，健康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腿脚不便的老人和幼子被落在队伍的最末尾，跟符文比命长。

　　然而异处局的外勤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榨不出来半点潜力了。

　　混沌不会怜悯老弱病残而放慢脚步，符文也不会因此多撑半分钟，它残忍地甩下一个拄着拐杖的驼背老人，老人手中还握着一颗棋子，红木象棋上刻着一个黑色的“卒”字。

　　久不言语的山河笔忽然在沈舒白怀里发声：“原来现在人人都有这样的法器了，比我刚会御剑时还快。”

　　沈舒白看一眼驶离视线的公交车，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觉得他这话来的蹊跷，没搭话。

　　沈行舟继续说：“哥——川珺大人，我听说过你。”

　　虽然沈舒白没有说话，但沈行舟知道他在听。

　　“史书上虽然大部分事情写的都不对，但对你的描述十分准确——风神川珺，白衣，右肩配灵羽，一扇起风十万里。样貌昳丽，目光慈悲，是个温柔且强大的神。书上写的对。”

　　山河笔从他衣袍中露出笔头：“混沌盖世，不是纠缠的时候。我能有幸掌控山河笔，可能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哥哥，有缘的话，来生你来找我。”

　　山河笔从他的袖口滑落，朝城市飞去。

　　“行舟！”沈舒白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马上捏出一阵风去拦，山河笔回身就是一个符咒，落笔成阵的山河笔符咒将他的风打散，头也不回地扎进漆黑的混沌中。

　　“所有人和神都在争这一线生机，能为你们做点什么是我最后的意义了。”

　　沈舒白知道他要去干什么，虽然意外又心疼，也知道这是他的选择。

　　他在原地凝滞片刻，直到看不见山河笔的身影，才转身继续向北。

　　他说的对。

　　所有人都在争这一线生机，而生机在那里，他无别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