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120、洪荒旧事（二）

　　他与元胥相逢于东方平原。

　　不是偶遇，是元胥请他来的。

　　那时的元胥还不是天帝，但神族已繁衍过三代，出现了生老病死，他只是一个背着药篓到处选药救人的行医。

　　他请川珺只为一件事：有一种草，见风狂长，被叫做“风草”，可治高度传染的皮肤病。他那时路过一个部落，全族都传染了这种怪病，偏偏那里因为地势原因很少生长这种风草。

　　他又只是一个普通神族，没有神职，没有缩地千里的神力，只有漫长的初代神的寿命和采药治病的经验，根本来不及去生长风草的地方采了草再回来。

　　他只能在风中祈求见风神一面。

　　风无处不在，于是川珺也无处不在。

　　他听见元胥的祈求，来平原见他，帮他种了一片草。

　　最早的那些神职在身的神好像都是这样，性子总是淡淡的，不喜与人结交，他俩能在初遇之后还保持联系全靠元胥是个人来疯。

　　他俩没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也没有生死之交，单纯的是因为元胥好客，两人相识太久，所以比较熟。

　　后来元胥登帝，也是跟川珺来往最密。

　　他的宫府总是门庭若市，但真正能随时出入的只有两个人：他的半个儿子玄冥，和好友川珺。

　　说来奇怪，三位天帝没有一个在登帝之前有神职，全部都是普通的初代神，除了活得久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能力，所有的术法都是后学的，是登帝之后得天赐字，才有了无上神力。

　　反观风雨山海之神，倒是不见有登帝的。

　　那天元胥托他去南边摘两个雾果，想试试能不能酿出来一种喝了能不做梦的酒。雾果长在毒瘴重的地方，只有南边的乱地才有。

　　他当时忙着准备配料，就让川珺替他走一趟。

　　川珺刚拿了雾果准备回去，就听见东边一声巨响。

　　隐形的天柱显形一瞬。柱身裂开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他正要过去看看，化作一阵风没走多远，就见壬回拖着残躯疾奔而来，直接冲到下界，而他对面站着一个人。

　　他离得有点远，且南边多毒瘴迷雾，那人样貌看不太清楚，但他袍角上的“帝”字熠熠生辉，能穿透毒雾落在任何人眼中。

　　他当时就是一愣，停住没走。

　　壬回约战凤瑶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撞断东天柱的八成就是壬回，他逃到南边对上了一位天帝，按理说应该立刻动手的，但那两人居然僵持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川珺换了个角度，看见另一样东西——一个同样可以穿透毒雾的红色珠子。

　　鸿德当初丢失的玄珠。

　　难道雾里的那个天帝是鸿德？

　　他一想，觉得不对。

　　凤瑶和壬回这一战的起因不就是凤瑶拿着玄珠去封黑龙了么？玄珠应该在苍山里镇压黑龙才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那两人好像一时半刻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甚至带着点旧相识重逢的意味。

　　但天帝实力强悍，他怕耽搁久了被发现，到时候徒惹祸端，于是压下满心疑惑没有过多停留，即刻走了。

　　回到元胥那里，他将这件事跟元胥说了，他一点也不认为那人是元胥，虽然他是三位天帝中出入南边乱地次数最多的人，但他跟元胥相识万年，元胥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不可能跟壬回有什么关系，也不可能拿玄珠，那东西对他酿酒制药没有任何用处。

　　本来也没什么，反正川珺没被任何人发现，但是坏就坏在元胥对谁都没什么防备，府中人员流动性较强，他们的闲聊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说玄珠可能是有两个，一个被凤瑶拿去封印了黑龙，另一个在齐宁手里，他用玄珠杀死了壬回。

　　于是第二天川珺正常布风时遭人暗算，差点在峡谷里殒命。

　　本来只是一句闲聊，毕竟世上灵物那么多，川珺也没一眼认定那就是玄珠，只是觉得很像，暂时找不到其他东西能形容而已。

　　但这件事一出，川珺和元胥就认定那天没有认错，那可能真的就是玄珠。

　　可是黑龙被封印在苍山，他们也没法把山推了看看里面现在放的是什么，黑龙为什么依旧悄无声息。

　　元胥不知道另一个人是谁，一时间看齐宁和鸿德都有点不对劲。

　　壬回刚跑就被齐宁杀了，怀疑南边雾中的人是齐宁很合理；但玄珠是鸿德制作的法器，那个人也很可能是他。

　　壬回跟那人明显是旧识，可问题就出在川珺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

　　而昆仑镜就是在这个时候炸的。

　　***

　　鸿德和元胥接连从天梯上走下来，看齐宁的眼神都有些惋惜。

　　苏衍把背后长锁收了，一步步踏着还未完全停歇的海浪走上帝都山：“所以，昆仑镜是你藏起来的。”

　　他之前还怀疑过，西方天柱就算出问题了昆仑镜也应该还能用，顶多就是有点小毛病，但是去走了一圈之后他就推翻了这个猜测——昆仑镜根本没有被损坏过，因为毁过再重生的建木几千年才长三十厘米，昆仑镜炸的动静那么大，就算是在秘境里也不可能长好——扶桑也在秘境里，第三根树枝长五千年了不也才长一半？建木能这么快长大是因为沾了天柱纹印。

　　齐宁闻言却是一愣，眉间褶皱都在这一瞬的呆愣中有刹那的舒展：“藏起来？我没有藏起来，我确实把它毁掉了。怎么，它还在吗？”

　　苏衍在那一刻是有点不信任他的，但看齐宁的反应又实在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没言语过的陈渊说：“我们见到昆仑镜了，看见了过去发生的一切。”

　　齐宁恍然，所以才有建木通天时玄冥的质问。

　　他以为自己认罪认的挺早，原来还是晚了一步。

　　“不是你？”苏衍想到北海上起的这一场业火，立马明白过来了：“那就是廪君。”

　　壬回没有这个能耐，他只能在地底下靠纹印动手脚，天柱不塌就代表他暂时什么也没做。

　　但业火后来炸的那一下明显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廪君跟齐宁貌合神离，那么藏昆仑镜的也不会有别人了。

　　这应该是廪君给自己留的后手。

　　齐宁显然也反应过来了，竟然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生气。

　　幸亏廪君留下了这么一个能证明他罪行的东西，也可惜居然还留下了这个东西。

　　他讲述自己炸毁昆仑镜的过程：“昆仑镜是我炸毁的，我还在炸毁之后留下一条冰龙，在昆仑山落下禁制大阵，凡踏入昆仑山者，不可使用灵力神力，然后将大阵联系在冰龙身上，使冰龙沉睡。冰龙醒后，禁制消失。”

　　***

　　沙漠上，禺虢手中的白玉牌闪过最后一封“信”，正是皋阜威胁齐宁的那半个符文。

　　“白玉牌居然还有这个作用么？能保留所有通过的信？”

　　廪君冷笑一声：“壬回也想留下证据，谁不想给自己留个后手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齐宁偷了玄珠，去补南天柱，结果跟壬回撞上了。他不想让人发现南天柱有损跟自己有关，所以杀了壬回，但是壬回没死利索，他钻进天柱底下拓了半个符文，让你拿去威胁齐宁……”

　　廪君辩解：“不是我，是我的一个下属……”

　　“行吧行吧差不多，都一样。”禺虢摆摆手继续说：“然后壬回告诉你，齐宁看见那半个符文后第一件事就是炸昆仑镜，第二件事就是杀你灭口，为了能彻底保住命，他让你去做了一个假的昆仑镜？”

　　廪君：“是的。他说他会一种秘法，可以做出来跟昆仑镜差不多的东西，能看见过去发生的事，跟齐宁用来保我的那个法器差不多，但是没有昆仑镜那么神，因为人做出来的东西是可以修改的，可以做假证，但是齐宁现在必定慌乱，未必能发现问题。”

　　“然后你就做了？”

　　“做了。”

　　廪君依照壬回给的方法，做了一面假的昆仑镜，把真的镜子藏在了昆仑山底。

　　果然，他走之后昆仑山一声巨响传出百里地去，假昆仑镜被炸毁了。

　　“就在我换昆仑镜的时候，齐宁抓了我的族人，封在这个芥子里。”

　　壬回这一点说错了——齐宁第一件事不是炸镜子，而是抓人，如果他第一反应是炸镜子，那就会跟廪君在昆仑山对上，但是他们刚好错开了。

　　***

　　其实当时齐宁炸毁昆仑镜时也没有用尽全力，昆仑镜若有神，也许会有一线生机。他留下了那一线生机。

　　他清楚地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昆仑镜只能看到与自己有关的过去，如果真有人能在禁制之下遇到只有一线生机的昆仑镜，那也是他命中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这是留给沉冤者的机会，也是留给他自己的死路。

　　他就这样，清醒着挣扎了五千年。

　　建木通天的那一刻，他没有恐惧也没有不舍，他站在通天门前，沉默的望着衣角的金字，几乎是有些激动的。

　　有了个开头，后面的话好像就容易开口多了：“天梯断后的这些年，我经常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我远离天柱，日日内省。我越来越觉得，当初在南天柱下静坐的那半月是我错了，我应该再多坐些年头，也许就能想清楚到底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还是会选择修补天柱，但那样也许我就不会登上天梯，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他想明白了一切，只是一直缺一个契机。

　　他看向元胥：“我知道你和川珺当时正在找我，我本想料理了川珺的，但是你比我快一步，题首山是我插不了手的地方，但我没想到玄冥居然会气势汹汹冲上来理论，我当时是有点害怕的。”

　　他余光看见站在一旁的苏衍：“你向来不管不顾，我怕你激动之下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提心吊胆，觉得廪君不能留了，所以我抓了他的族人，想跟他好好谈一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