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104、玄冥（五）

　　廪君不管知不知道咒牌符文的事，按正常逻辑来讲也该继续追着他杀才对，不会轻易改变对象，因为苏衍不仅阻拦他重启扶桑大阵，也一心要跟陈渊一起翻案，弄清把他和沈舒白搞到这个地步的真相。

　　但沈舒白居然顺着他说的把话题转向了陈渊，那便是默认了廪君现在已经放弃他了，首要目标是杀了陈渊这个想翻案的人。

　　他为什么会转移目标？

　　因为苏衍他已经没办法继续杀了。

　　不管是史书还是盐水女神，甚至是阴神，都承认过一件事：玄冥很强，强到天帝都要为他落封，才能保一方太平。

　　廪君明显不是什么强神，不会继续找死，现在去杀陈渊才是明智的选择。只要这个目击者没了，建木落在自己手上，他就能第一个、第一时间回天上找他背后的关系，这案子翻起来就是他的一言堂，只要他比苏衍动作快就行。

　　廪君放弃追杀、眼中耳里的海潮、忽然变强的元神和筋骨、还有他一身水系术法……

　　三千年，陈渊没找其他人去一点点翻出陈年旧案，而是一直在等他，等他醒了才开始有动作；宣潇和禺虢宁可遭天罚也要把他留下……

　　如此种种加在一起，他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沈舒白显然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所以他默认廪君改变目标。

　　宣潇：“你来找我，是要问当年的事么？”

　　苏衍摇头：“当年的事总会慢慢想起来的，我想不起来的你也说不来，没什么好问，不要浪费时间。我是想问，你对神印了解多少？我这种情况，彻底恢复了会对记忆有影响么？”

　　“不会。”

　　这个不算天机，宣潇口无遮拦。

　　苏衍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问：“世上根本没有得道飞升，入圣的结局是化成一把灵气，回归自然，成不了神，只能成风。小白怎么办，能给我指条路么？”

　　身份得到了确认，那就能解释之前筋骨错位和识海沉寂的问题了。

　　修士所谓的修炼其实就是把自己的身体改造的无限趋近于神的过程，得道大成时也就变成了“自然”，也就是消散成自然之气。

　　因为神是自然的化身，是从自然之气中凝聚出来的，眼下神位已满，凝不出新的神族，所以修行的尽头跟死基本没有区别。

　　那么神自然就是不需要经脉和识海这种东西的。

　　他身上原本那套筋骨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神骨；识海也会慢慢消散，他的每一个念头都直接牵动着北边三千里汪洋，整个北方都在他的脑子里，不需要什么神识外放。

　　等识海彻底消失，就是他恢复全部神力和记忆的时候。

　　那沈舒白怎么办？

　　修到最后，看着他死去么？

　　那是他千辛万苦求来的，可不是为了再看着他死一回。

　　宣潇似乎是在思考，但他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这个不是最棘手的。”

　　“这就是最棘手的。”苏衍的语气毋庸置疑：“盐水女神跟廪君之间的那点破事儿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了，廪君背后那个帮着他做假证的天神是谁也跟我没关系，我不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插手，但我现在不想插手了。你就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小白成神，不计代价；或者让我变成人也行。”

　　宣潇大概是头疼，“这个真的不重要……”

　　“重要。”

　　宣潇幽幽地看他一眼，总算明白了一句话：爱情会降低智商。

　　他都说的这么明显了，这人居然没听懂！刚才分析的头头是道的那股劲儿哪去了！

　　宣潇本以为他来是逼问一些诸如上古真相和符文的事，他都准备好了一场恶战，因为有些事他是说不出来的，但没想到苏衍问的根本不是那些，而是另一件他同样说不出来的根本不算是事儿的事儿。

　　海神原来这样色令智昏的吗？

　　宣潇想了半天，决定就事论事：“让人成神是不可能了，但让你变成人倒是好办——你先找到三位天帝，把封禁神力的神印彻底钉进元神，把周身神力封住，然后再去找阴神把你再打入一次轮回，投一次肉体凡胎，重新修炼。但神就是神，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如果再遇到什么契机，神印显迹，你还是要回来的。”

　　“比如我死是么？”苏衍想了一下，觉得可行：“那我肯定活的比他久。”

　　他想到这，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我可以把我的命跟他联系在一起，他死的时候让我自爆就好了，我跟他一起死。”

　　宣潇立马点头：“可行。”

　　至于什么时候他想起来北海不枯海神不死这回事儿，那就等他想起来再说！

　　反正现在是糊弄过去了。

　　苏衍得到了答案，也就不再纠结，问道：“禺虢呢？”

　　虽然知道他是自己爹，但记忆还没恢复，他对禺虢实在尊敬不起来。

　　说来可笑，救他出山的就是他儿子，他却在这世上找了三千年。

　　宣潇一指墙上的钟：“快来了。”

　　苏衍起身：“你跟我走一趟，我要去北海。”

　　既然还要请天帝找阴神，那他还是得先把记忆找回来。

　　以后要封是以后的事。

　　“你不等他？”

　　苏衍一副“我难道还要等他？”的表情：“我连他是我爹这件事都是从书上看来的，跟他有什么话好说？等我想起来再说吧。”

　　他这人向来得过且过，火不烧到眉毛上他都不眨眼。

　　宣潇匆匆给于国胜发了条消息，说他有点急事出门一趟，然后就被苏衍一起卷到南城。

　　南城早不是他小时候待过的南城了，虽然地貌依旧多变，高原深谷违反自然规律的交错成一片，但中间那统共没百里大的平原上还是盖起了高楼大厦。

　　这边也没有死地了，早散没了，只剩沼泽和密林，林子里阴雨天会起些毒雾，但不致命，也就是产生幻觉或者头疼拉肚子之类的小病，吃点药休息两天就能好。

　　人们过的还挺安稳。

　　苏衍和宣潇隐匿身影站在一栋高楼上，宣潇指着远处的一座高山说：“那就是极南山，建木天梯还在的时候就立在那里。”

　　他又一指更远处：“那边有一道深谷，如果南天柱还在，应该就在那。”

　　苏衍带着他化成一把水汽，飘向山谷。

　　南城昨晚下了雨，山谷密林里刚好起了毒雾，苏衍衣袖挥开，林间迷蒙的雾气顿时散了，晴朗的阳光洒下来。

　　他在残存的识海里催动识海印记，识海上方的“太阳”暗淡了不少，阳光不那么足了，整个识海好似到了日月交替之时。

　　印记随着他的催动，闪了一下，居然晃晃悠悠地亮了几分，将夜的暮色又被照成黄昏。

　　他在印记里呼唤沈舒白。

　　沈舒白跟陈渊正在挖土。

　　陈渊的储物空间是个钥匙扣，钱袋子的样式，里面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鸡零狗碎，沈舒白看见他从里面摸出两把铁锹的时候反正挺震惊。

　　沈舒白到底没用铁锹，他用木剑在地上戳洞，戳一个爆一个，范围都在一平米左右，能炸翻出来巴掌厚的土，这会儿已经犁了差不多一亩。

　　陈渊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里有天柱，而且恐怕不怎么结实，神力动大了万一把天柱炸断了咱们都完蛋，您多担待。”

　　沈舒白又是一剑，炸完还不忘用结界把自己裹起来，免得脏身：“无妨。”

　　陈渊歉意地笑，继续吭哧吭哧挖土：“您怎么还跟来了？其实我自己来就好。”

　　“无妨，都是同路人。”

　　他说着话，听见苏衍在识海中唤他。

　　他顺着识海给对方指了路，听见陈渊继续讲当年的事：“其实这一切的起因都不是我姐和廪君的问题，部落之争男女情怨落不到这个境地，重点是我姐死后，我带着部族跟廪君开战，混战中炸翻了盐水河，河里飘上来一样东西。玄珠，你知道么？”

　　“苍生门的那个？”

　　“对。”陈渊继续刨土，刨的还挺起劲儿，肩膀上搭条汗巾跟乡下农民初春翻地一样一样的。

　　“那玄珠其实是早年间鸿德天帝刚刚应天运登神位的时候做出来的法器，汇聚天地灵气，威力无穷，但后来在天宫会客时会的好像不那么愉快，走得匆忙，不知怎么就给丢了。鸿德找了许久才在震蒙身上找到，但是震蒙不愿归还，鸿德追了她好几天，中间还打伤了她一次，但到底还是被她跑了，最后好不容易在盐水河边把人堵住，结果没想到震蒙居然把玄珠吃了，吃完就跳了河。鸿德也不可能杀人取珠，只好就此放弃。

　　这事儿本来是大家都知晓的，但我跟廪君打的那一仗炸翻了盐水河，河里漂上来一个玄珠，却没见震蒙。恰逢那时黑龙作祟，凤瑶女神路过盐水，将珠子捡了去，觉得鸿德反正炼制它出来就是要为民造福的，正好拿去对付黑龙，于是就拿玄珠封印了黑龙，受民爱戴，荣登成为第四位天帝，也是唯一一位女帝。”

　　“女帝？”沈舒白头一次听说这个说法。

　　天帝不是只有三位吗？

　　“你没听过很正常，因为她刚登帝位没两个时辰就掉下去了。”陈渊接着讲：“凤瑶登了帝，玄珠的事儿才被翻出来，鸿德当然没什么可说，拿去封黑龙就封了，玄珠本就是干这个的，但有一个人不愿意了——”

　　“壬回。”有人接话。

　　苏衍从林子深处走出来：“听你们说这么多，我倒是想起来一些。”

　　沈舒白现在听不得“想起来”三个字，一听心里就又怕又疼，但苏衍却笑眯眯地看着他，迎着他的目光走过来，边走边说：“最初还没有天帝的时候，神族分为许多部落，后来起了战争，最有名的一战叫‘汾野之战’，是玓莘和乌竺打的，显而易见是玓莘胜利了，他成为了第一位天帝，而乌竺尸身碎裂，怨魂附旗，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壬回就是乌竺手下最得力的心腹。”

　　陈渊看见他，站直了身子，语气也沉了下来：“玄冥大人。先前不是故意冒犯……”

　　苏衍一抬手打断他：“不用道歉，我暂时还不是玄冥，不爱听，也没有动不动杀人泄愤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