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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陌上花(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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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女子名叫舒晓,与他们一样来自璃月港。
听朱妤介绍了名字,她眼神亮了起来,“你就是朱妤姑娘啊?那这位就是钟离先生吧,听三郎说你们外出未归,我还遗憾不曾得见二位。”
朱妤很疑惑地打量她,“我们认识吗?”
“不认得,但我家三郎与二位很熟,他大名叫胡言。”她爽朗地笑了,“难怪我见小朱妹子这样亲切,果真是我们有缘。”
不,你只是看我捡到的猪有缘。朱妤腹诽了两句,总觉得她喊的“小朱”是另一个含义,而且桌子下钟离还抓着她的手不放,显然还很介意。
当然他脸上是一点看不出很介意的,甚至能风轻云淡地把话接下去,“云姑娘与胡堂主看着颇为熟稔,两位是表亲?”
朱妤也点了点头,一脸深思,“原来胡堂主在家行三,我以为他是独子,真看不出来……”
她抓重点的能力一向很可以,钟离无奈地瞥了一眼过去,没有岔开话题。
“三郎确实是独子,他上头两个哥哥都夭折了,他爹娘把他看得和眼珠子一样宝贵呢。”舒晓又笑,很自然地接下去,“至于我嘛,姑且算是他的未婚妻吧。”
全场静了一下,朱妤揉了揉耳朵,难以置信,“咦……胡堂主居然还能娶得上妻吗?”
这话有点太损了,还有点装模作样的促狭和一点点怨念在里面。
钟离正在思考要不要圆场,舒晓却突然爆笑起来,捂着肚子用力捶桌。
刚准备告点黑状的朱妤被她的笑声惊住了,悄悄问:“我说的很好笑吗?”
钟离还没回答,舒晓已经停下了,擦擦眼角的泪光说:“怎么每个认识他的人听说这件事,都这个反应呀。前头遇到小福妹妹和其木格妹妹,她俩还问我是不是想不开,把三郎说得笑脸都绷不住了。”
她这样一说,朱妤却不好意思起来,“她们开玩笑的,胡堂主人是不坏,就是有时候太损……咳,舒晓姑娘要这两只猪,送你就好了,本来也是偶然发现的。”
“叫我阿晓就行。”她笑容收了收,正色回答,“那眼清泉位置难寻,你们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的,怎能让我白得了去,朋友相交没这样的道理。”
“我要来也没什么用,就是好奇一下猪肉冻久了是什么味道。”朱妤说着去看钟离,“可以吧?”
钟离微微颔首。
舒晓想了想,“谈钱财也伤感情,这样吧,我只留一只。今日我做东,就用这只猪做一桌杀猪菜给你们尝一尝。”
朱妤好奇起来,“阿晓你是厨师么?”
舒晓已经站了起来,将袖子挽上去,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那双摘了手套的掌心里尽是老茧。
她灿然一笑,颇为自傲地说:“我是个杀猪匠。”
等吃完饭,舒晓找了一辆驴车,带着那头猪走了后,朱妤还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发呆。
钟离问:“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表情很奇怪,“我就是想胡堂主和阿晓成亲,他们要是吵架了,阿晓还得小心些,别把他打伤了……”
缺德胡堂主的缺德笑话说一下也就够了,钟离又问:“可要带一只回去?这山间应当还有。”
朱妤扑哧笑出来,“带什么呀,我又不是真要养一只猪,阿晓做菜挺好吃的,尝过味道就好了。我真要带回去,其木格说不定觉得我有病。”
但就算她没带那只猪回家,看到他们牵着手回来,其木格先是狐疑再是错愕,最后还是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她。
朱妤有些心虚,她不是刻意想瞒着其木格,但也没想好要怎么告诉这个对神灵以及世上大多数男人都没好感的妹妹。
把钟离推出去后,她们单独坐在一起。
其木格说:“他是摩拉克斯。”
朱妤局促地点了一下头,“是啊。”
“你与他在一起,他是不会背叛你的。”其木格先是从一个青云人的角度出发,接着话锋一转,“可你以后会痛苦。”
她这样直白锐利地戳中自己的心病,朱妤还是低落了一些,“我还不算什么,钟离才是……”
“你会比他更痛苦。”这个年幼的女孩一字一句地说,“你会为自己注定伤害他而痛苦,并且为了延缓这种痛苦,你需要付出更多代价。”
她说话的语气冰冷,仿佛这不是告诫而是一句谶语。
朱妤怔住了,隐隐有些不安,她却没说下去,猛地站起来。
“你对我有恩,所以无论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出了院子,将门关上了。
白福溜溜达达跑来找她们玩时,就看见其木格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发呆。
她走到女孩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张望,“其木格,看什么呢?”
“你看,那边有一条狗。”
白福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的确有条黑黄色的大狗,吃得膘肥体壮,在街边惬意地溜达,不知道是谁家养的。
“看见了,怎么啦?”
其木格又说:“它自由自在地散着步,正在享受这个美好的下午和悠闲的时光。”
“……然后呢?”
“突然!”她又说,“有人冲过去踹了它一脚!”
白福大惊失色,“有病吧,踹它干嘛呀?”
“就是啊!”其木格嚷嚷得比她更大声,“他们有病吧!”
*
其木格跑出去了,晚上也没回来,多半是跑去找白福了。
妹妹越长越大,日渐不爱归家,她虽然有点惆怅,但不怎么担心。只是静不下心来,推开窗户望着院里那棵树发呆。
那棵树还是她搬进来时种的,本着实用和美观价值并存,她种了棵枇杷树。
树长得很好,就是年年不结果,像赖在她的院里白吃白喝。
她正思索着要不要找个果农来问问,树下忽然多了个人影。
钟离从树下的阴影里走出来,他没有穿着平常的衣服,换回了白色的神装,手臂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折射光辉。
他每回这么出现时,朱妤都觉得陌生,但他耳边还挂着那只耳坠,走到近处时脸上的漠然已经收了起来,用一种与以往无二的目光看她。
“还未休息?”
朱妤微微摇头,笑着说:“还早呢,我等头发干了再去睡。”
她洗了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脸上是热气氤氲出的红晕,水珠还挂在她的发梢,欲滴未滴的模样。
这副模样平白让她又小了几岁,明丽的五官像含着一丝稚气,神情看起来就像乌兰塔娜。
他停在窗边,伸出手去轻轻摩挲她的脸,她便歪歪头,顺势将脸颊贴着他的掌心,看着乖极了,令人心头发软。
“今日你们起了争执?”
他没有故意要偷听,但其木格在门外抱怨的声音嚷嚷得有点大,由不得他听不见。
无论是钟离还是朱妤,都对她的阴阳怪气保持平心静气,朱妤甚至笑出来,“没有啊,她哪会和我吵架。那孩子就是看起来急躁,真遇上事的时候她可冷静了,越来越可靠啦。”
她反过来问:“你看起来不太好,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他装普通人装得不太像,但一般来说钟离还是会努力装一装,像这样直接回来的情况很罕见。
她问出来后又觉得可能不该问,但钟离还是回答了。
“是有些事情,你可听过暗之外海?”
这件事可以追溯到战时,简单来说这片广袤的地区并不是只有区区可数的几个魔神,否则不会打了一千年那么久。
虽然按照天理的规则,失去子民和信徒的魔神等同于失去竞争执政的资格,但战败不意味着他们会立刻死去。
魔神对人到底有多少爱还要打个问号,但审时度势差不多是每个魔神的必修课,见势不妙舍弃子民逃走不是罕见的事。
而这些没有信徒需要保护,因而可以完美潜藏起来的魔神,钟离是无法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找到他们。
他手下的仙众越来越多,需要保护的人类也越来越多,时常分身乏术。
这些仙人不但要协助他征战,更要留下一部分在他出征时守护璃月,提防怀恨在心的魔神前来报复。
他甚至因此做出过格外残酷的抉择。
在归离集受袭,他的盟友受到攻击的时候,钟离没能第一时间赶去救援。
尽管归离原和璃月港那么近,仿佛瞬息即至,但钟离下达的第一个指令仍然是加固璃月的防护结界,警戒随时到来的突袭。
在新的秩序建立起来后,天理准备清理失败者前,这些魔神打开了通往暗之外海的通道。
钟离原本不清楚他们怎样做到的,直到前段时间邪瘴蔓延,从层岩巨渊处扩散开。
他才知道这些家伙将死去的同类尸骨聚集起来,又杀了其中弱小的几个用来献祭,打开了不属于此世的入口。
他们走之前一定是充满恶意的,刻意掩盖了祭坛的存在,直到污秽凝聚起来,变成麻烦后才被夜叉窥见踪迹。
“那些污秽可以用阵法净化,我令浮舍他们轮流驻守,这些日子也需要时常过去看看,所以……暂时不能陪着你了。”
朱妤恍然大悟,很爽快地说:“好啊,没你陪着也没关系。”
……她好像说错话了。
钟离不吭声,脸上的表情既不能说放心,也不能说开心。
她立刻开始找补,“我是说,我这些天也不会去什么危险的地方,所以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了一声,很不甘愿的。
话赶话说到这里,朱妤有一点尴尬。
但钟离很快调整好情绪,他最后帮她梳理好头发,不知道做了什么,湿漉漉的头发干了不少。
“早些休息。”
“嗯……”她最后还是拉住他的手臂,踮起脚在他脸上小心地亲了一下,算作谢礼。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