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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逍遥游（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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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堂起源于一千年多前，最早追溯到魔神战争初始的时期。
胡言仍然记得，他的先祖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
“接引亡魂、安抚死者的职责，原本属于幽冥之魔神。”
年轻的继任者提高了手里的香炉，在浓郁的雾气里穿行，声音飘荡不定，“若不是魔神战争致使那位魔神与帝君决裂，我的先祖也不会转而来做个送葬人。”
身后有脚步声窸窸窣窣，朱妤好不容易才从另一端的雾气里抓到他的背影，气没喘匀就喊道：“胡堂主，别走那么快！”
她正要上去把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柔弱青年揪回来，手腕又被另一个人抓紧。
钟离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过，这是朱妤头一次见他皱起眉，神色带着一丝凝重，仿佛遇到了棘手的问题，“这里不对劲。”
他伸出手掌，掌心泛起一道金光，但只是闪烁几下，就仿佛遇到水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我的力量……”他说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语速放慢了很多，像是要想个更准确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状态，“受到了很大限制。”
朱妤并不能理解这句话里隐藏的令人惊骇的意义，她只是一扭头发现胡言的身影又走进了雾气里快看不见了，反手抓着他继续向前跑，“那就更不能让胡堂主落单了！”
朱妤记不清这是他们走进浓雾里的第几天，时间的感知在这里失去了作用，她没有感觉到疲惫和饥饿，也就不知道在大雾里待了多少天。
更糟糕的是这些雾气就像是活着的一般，走入不久后，胡言的身影就被浓雾吞没了，朱妤就慢了一瞬间去拉他，在他原本站着的地方抓了个空。
她没有和钟离失散还是因为他的反应比她更快，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就握住了她的手。
朱妤有些发愁，她不确定是不是一松手，这些虎视眈眈的雾气就会立刻把他们也隔绝开，但如果不松手，她一个凭双手握弓的弓手要怎么握着武器迎敌呢？
虽然现在暂时没有敌人让她烦恼这个，但怎么追也追不上分散的同伴，也足够异常。
朱妤掐了自己一下，又在钟离面前晃了晃手，“钟离，你还好吗？没有出现奇怪的幻觉吧？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钟离轻轻应了一声，换位走在她前面引路，“你我不需要担心这个，但胡堂主体质特异，恐怕要尽快把他找回来，离开这里。”
“你能找到来时的路吗？”朱妤环顾四周，她记得无妄坡里有很多树，像这样在雾气里乱走，总会撞到树上，但他们走了这么久，似乎除了雾气外，这里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仿佛一切都被灰蒙蒙的雾气吞噬了。
钟离停下来看她，在灰暗的雾气里，她隐约感觉他的瞳孔在微微发亮，眼中流淌着金色的光芒。
他语气平缓，像是要安抚她的情绪一样，没有半分动摇，“不必担心什么，我会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不合时宜，朱妤还是笑了出来，“听起来真可靠呢。”
她又关注起现在的状况，“我记得上一回经过无妄坡，没有这种异常的，难道是胡堂主吗？倒不知道他之前有没有来过。”
钟离仍然走在她前面，他似乎能在雾气里判别走失的同伴位置，没有迟疑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你可有听萨米奇纳提起过什么？”
“嗯——比如岩神尝试模仿人类却在河里摔下去，或者木之魔神被小孩子当秋千挂在他的羊角上玩之类的事？”
钟离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得出来她情绪很稳定，甚至有心情开玩笑，他也毫无波动地回答：“除了这种不正经的事，他就不会说一些有价值的内容？”
“我觉得挺有价值的——啊好的，不说这个了。”朱妤又细细回想了一遍，“不知道他是觉得我不会遇上，还是认为我不会有危险，他平常见到一株稀罕的植物都要和我说很久，但从没提过这个。”
“以他的性情，想必是后者，这里于你应该没有威胁。”
“那胡堂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钟离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只是听闻，他在生死的边界处建过一座城池。”
“城池？”朱妤忽然兴奋起来，环顾四周的浓雾，期待下一秒眼前就会出现一座巨大的城市，“在这里吗？是什么样子？我们现在要去那座城？”
“多半如此。”钟离放缓了步调，面前的雾气稍稍淡了一点，这点细微的差别只有他能察觉，而此前在胡言身上布下的防身结界与他的感应越来越弱，似乎正在进入一个无法被探知的地方。
那些轻柔的、本该没有实体的雾气贴着他，就变成了千斤重的巨石，正将他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压制下去。
朱妤不解地跟着停下脚步，听他说：“前面或许不适合再前进，你应该先回安全的地方。”
“你要自己去带胡堂主出来吗？”朱妤抬头望了望，除了雾气外空无一物，她没有犹豫地驳回这个建议，“那怎么行，要是回去之后再来，找不到这里怎么办？那座城池听起来就不像活人待的地方，让胡堂主待久了恐怕不太好。”
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她又歪着脑袋看回来，“而且我虽然没有感觉，可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这样你也要一个人去找胡堂主？”
“没有料到这里的状况是我的失误，自然由我去带他回来。”
朱妤自觉在大部分女性里已经不算矮，但钟离仍要比她高一个头，想看见他的眼睛就要费力地仰起头，“钟离，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喜欢逞强，嗯，就像……就像你们的岩神那样的石头脑袋。”
她说完自己也没忍住，乐不可支地笑出声。
钟离稍稍吸了口气，像极了一声无奈的叹气，“那家伙只会做背后胡乱编排人的事？”
她勉勉强强把笑容收起来，擦擦眼角沁出的泪花，“好吧，我不开玩笑了，我是想说你用不着勉强自己。决定要来的人是我，当然是我来负责。现在嘛——”她晃了晃交握在一起的手，稍微用点力气握住他的手掌，“不舒服的人就跟在我身后啦，要听队长的话。”
她换位走到了前面，钟离又低头看了看，“这也是人世的规矩？”
牵着他的手轻快地晃了晃，女孩的声音也在雾里轻快地晃了晃，“是啊，要守规矩哦。”
于是他端肃地点点头，“嗯，好。”
浓雾从两侧分流，渐渐淡去，巨大的阴影从雾气里显现出完整的面貌。
那确实是座宽阔的巨城，城墙比璃月港还要高出一截，石砖缝隙间生出一簇簇杂草，看起来很久没有被打理过了。
城门大开着，在头顶刻着大大的“幽都”二字，从外往里却看不见街景，那里的一切都被挡在另一片雾气后。
跨过城门的那刻，时间仿佛褪了色，又忽然染上了强烈的色彩，熙熙攘攘的人声让她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璃月港。
他们也穿着相似的、颜色更鲜艳的衣服，在街头走来走去，路过某个感兴趣的小摊停下，挑一挑感兴趣的东西。
——假如忽视这些人都没有下半身，用半透明的身体在街上飘来飘去，这确实是一幅毫无异常的景象。
还有另一些聚集在城墙下，朱妤先是回头观察钟离的脸色，再扭头瞥见了他们围起来的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影，“胡堂主！”
她的声音打破了某种和谐，那些围聚在一起的、街上飘来飘去的幽影整齐地停止了交谈，一起回头朝她看来。
无数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看向她，钟离再次握紧她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刚好挡住了她。
下一秒那些幽影争先恐后地扑过来，爆发出更喧闹的声音：
“回来了！回来了！”
“怎的这时才回来！这回也太久了些！”
“不对，还没死呢！”
有影子眼尖地看见他们踩着地的脚，尖声叫嚷：“还不到回来的时候，跑来做什么！”
朱妤茫然地环顾了一圈，发现他们完全无视了钟离，那一双双眼睛都热切地看着她，语气有种自然而然的亲近，好像她是什么赌气离家出走的孩子，直到现在才回归故乡。
她迟疑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你们……认识我？”
影子们彼此看了看，忽然有谁叫嚷了一声：“阿日善呢？”
“他去赞塔那儿了，他们最近一点都不安分。”另一个影子嘟囔，飘得离她近一些，很欢喜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朱妤。”
“哦，不，我不是问这个。”虚影像是想要摸一摸她的脸，但被钟离挡住了，“名字，另一个，从母亲那里传下来的，代表血脉的名字。”
她很犹豫，小声地说出另一个很久都不用的名字：“乌兰塔娜。”
这些影子又雀跃起来，从中出来了另一个影子，有一张很清晰的脸，像一个年轻的妇人，她张开双手对他们说：“欢迎来到幽都，我们不常接待客人，但我们保证每个未亡者的安全。这里是属于亡者的城市，是伟大的德德玛建造之城。”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刻，钟离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朱妤第一次看见他出现这么激烈的反应。
他抬头环视这座笼罩在雾气里的城市，也从这些模糊的虚影身上掠过视线，他像是回忆起了一个曾令他印象深刻、又曾被他搁置的问题，哪怕是很久之后的现在再想起来，仍然会使他回到那时的困扰中。
“德德玛？”他用强烈而复杂的情绪重复，“德德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