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时向晚》安夏墨

5、及笄宴

　　和林泽相看这件事儿，随着林夫人怒气冲冲离开，在王晚心里，也就这么算了。

　　红豆本守在听玉阁，来来回回的转悠等消息，见大小姐和二小姐一起回了，迎上来。

　　“我瞧着也是知道将军要升职了，才来提婚约的。从前去哪儿了？”

　　红豆本是带着些期许，但听说了这前前后后的经过，也替主子不平：“还和大夫人情同姊妹，就是大夫人生病时，也没见过她一面……”

　　王晚不甚在意，抻了抻胳膊，“看不上我，我也不稀罕。”

　　一旁的王苑倒是面色不好看。

　　虽外人不知，但是王苑可清清楚楚明白，大姐姐的恶名是因何而起。

　　当年祖父一家是扬州富商，先皇创业需要财力支持，王家本是被盯上的肥羊。为了给家族拼一条活路，祖父舍了近全部家财，得了先皇一声好。

　　祖父就为了这句好，便举家从龙，来了京都。

　　先皇登基念着王家的贡献，给了王家一个文官和一个从戎的机会。二子王召贺本是扬州城遛鸟下棋的浪荡子，文武不成，勉强入了文职。

　　而王召山喜欢舞枪弄棒，就从了戎。本不是个什么让人冒头的机会，可王召山却一路从九品校尉，升至五品武德将军。

　　王召山这边虽官职五品，却长年驻守北境。所以王家这个从商的外来户，在京都终是没有根基的。后来祖父先逝了，祖母身边，虽有些老人跟了过来，打点些傍身的生意，却也不敢招摇。

　　要说王家这些年毫无依仗，只能行事低调，名下铺子也只能处处忍着委屈，万事只求息事宁人。

　　直到四年前王晚从北境回了京都，她瞧见王家商户起家，家人没少受些冷嘲热讽。

　　再看没有依仗铺子艰难，便养起了家丁侍卫，仗着当年先皇的赞许耍起了横。从那儿以后，王晚便在京都传出了跋扈的恶名。

　　这才换来铺子和王家的安生。

　　家中祖母也知道王晚这招耍横有用，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王苑替大姐姐心疼，要不是为了王家，依照大姐姐爽朗的性子和那明艳的容貌，总会是京城最好嫁的娘子。

　　今天听到林夫人说起姐姐恶名，王苑心中有气，心中一急，便道：

　　“就，就是，文文文，文弱书生，不禁打打打打，姐姐才不稀罕，那个个个林林泽呢。”

　　“苑儿。”

　　王晚停下脚步，现在的情况，才是她最担心的。

　　王苑小时被二婶管教太严厉，得了这一着急便磕巴的毛病。平日心平气和，倒是不显。可若心中紧张，便管不住了。

　　前世及笄宴，王苑便是被那些贵女们瞧见了结巴。小女娘们当着笑料谈着的事儿，却成了王苑的心结，误了王苑前程。

　　明日就是王苑及笄宴了，她能改变前世的命运吗？无论能与不能，都要搏一搏。

　　王晚扶住王苑的胳膊，嘱咐道：“苑儿，明日你及笄，决不可这般心急。”

　　说道明日及笄，王苑不禁没有消解心里的急，反而露出了一份怯，“我，我，我不紧张——是是，不可，能的。”明日及笄，母亲给她请了国舅家的公子相看。

　　一想到这个，她便紧张得说不成话。

　　“可是担心国舅家的公子崔昊？”

　　王苑脸微微一红，点点头。

　　“明日你只要站在姐姐身旁就好。”王晚挽住王苑的胳膊，“姐姐会一直帮你。”

　　王苑点头，想到自己明日也要相看，可姐姐今日却遇上林夫人，又安慰王晚道：“姐姐，你也你也莫生气。林公子是，白鹿书院，三三连魁首，不会如林，林夫人这般俗气的。”

　　“苑儿放心，”王晚的眸子本就好看，说这话的时候，像这世间最灿烂的云霞。“原来是姐姐不想嫁，现在姐姐想了，就定会嫁个好儿郎。”

　　“姐姐定会嫁最最好的，少年郎。”王苑说。

　　***

　　黛色天幕，一轮玉盘渐渐升起，给这人间添了几许清辉和朦胧。

　　王晚坐在圆杌上，让红豆给自己干发。

　　眼看着和林泽的这一处便行不通了。王晚觉得也不能光指着二婶相看，毕竟自己恶名在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得再寻个出路。

　　要说她名声这事，旁人也多是道听途说。平日，她最是不喜欢参加那些拘着的宴请，旁人不了解她，便更就给了这些谣言想象的地方。

　　明日王苑的及笄，她就是要告诉京都这些贵人，当年她敢一人拦下大军。今日只要她王晚愿意，便就能是这京都最兰清蕙芷，皎皎清明的女子。

　　次日刚过卯时，距太阳出来还有些时辰，红豆就点了灯，叫王晚起了。

　　府上的下人们早都起了，虽轻手轻脚，但也能听见院里忙忙碌碌。

　　王晚穿了一身罗兰暮色的罗裙，这是王家绸缎庄镇店的珍品。

　　软绸上绣着大朵的白色茶花，芙色褙子外一根淡紫色的纱带，收住了纤细的腰身。袖口微微簇起，露出白皙的手腕和纤长的玉手。她扶了扶裙摆，出了听玉阁。

　　今日及笄宴，田万美全全操办。

　　王家祖母在寺庙礼佛已月余，就是王苑及笄也没回来。

　　自然也没见着，王晚不同往日的皮猴性子，一直安安生生的站在二叔二婶身后迎客宾。

　　王家大小姐在京都虽有各种传闻，但真正见过的并不多。

　　这会儿瞧见她站在王召贺和田万美身后，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尤其是那莞尔一笑，如雪中腊梅吐蕊，点染了素白的冬日般，馨香满怀。

　　于是各家夫人心中，便生了些不同的想法——那传言中的跋扈性子，想来多是有几分误传。

　　再想到她的身世，便有几位夫人生了些怜爱，再向王晚瞧来，便瞧得越来越顺眼了。

　　红杏在一旁，瞧见各家夫人瞧主子的眼中都有了赞许，也跟着高兴起来。果真像主子说的那样，她若是想嫁，便就会嫁个好儿郎。

　　昨天还有些惋惜，但今儿这么瞧这儿，找个比林家公子好的，也未必就真不可。

　　有人瞧着王晚好，自然也有人瞧着不顺眼。

　　林家的马车在王将军府前停下了。林夫人昨日被王晚怼得不快，但又舍不得王小将军这门亲事，便让大公子林泽和大小姐林雅一同赴宴。

　　但临来时，多多交代他们，不要和王晚有甚牵连。其实也想着让林泽亲眼瞧瞧这跋扈的女娘，从根上断了结亲的可能性。

　　林家大小姐林雅刚下了马车，孟家的马车也到了。

　　孟玉儿是林雅舅舅家的嫡女，比林雅小些，平时多有任性，但林雅性子柔和，不争不吵，不爱计较，倒显得关系还是不错。

　　“表姐，等等我。”还没下马车，孟玉儿就推开车窗，叫住了林雅。

　　林雅站下等她，林泽自然也停下了。

　　车还没停稳，孟玉儿就跳下来，向他们走过来。走到跟前，孟玉儿先对着林泽福了福，“表哥好。”脸上带了一抹娇羞。

　　林雅知道孟玉儿的心思，但想到母亲昨日说的，王家有心让王晚和哥哥结亲，不由得向门口的王晚看去。

　　想来林雅知道的，孟玉儿自是也知道了。昨日下午母亲在外面遇到了舅母，谈了许久。

　　“这王晚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孟玉儿话在嘴边还没出口，就瞧见了王家二房身后，一起迎客的王晚正看将过来。

　　日头斜斜的升了上来，金光丝丝缕缕，透过将军府的大门，落在王晚身上，像镀了一层金光。让她周身的一切都柔和起来，不是说她顽劣、跋扈、粗鄙？

　　怎么端的像那话本上的仙女，袅袅娜娜，让人挪不开眼呢？

　　“王家大小姐这回……不知要迷了多少公子的眼了。”林雅含笑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心下已经有了考量：在她眼里，王晚是上好的。

　　而哥哥真的想要承下这婚约，得努力了。

　　孟玉儿一听这话急了，“表姐，你们莫要被她的外表迷惑了。我听说前几日，她还带人在夜市闹事呢。”说完，余光瞟了林泽一眼。

　　林泽身姿挺拔，一身靛蓝的锦袍，手握一柄折扇。端的是文人的风骨，兰芝玉树、风光霁月。

　　瞧着他目光坦荡，并无半缕遐思缱绻，孟玉儿才定了些心神。

　　到底心里还是怕表哥厌自己，孟玉儿便不再多说。

　　反正一会儿得空，她会将这王晚做的种种，全数告诉表姐。表姐自会有分辨，也能阻着表哥，不能让王晚成事。

　　王晚知道来人是林泽，虽无长辈，但也对着几人福了福，然后带着来人去院子里坐了。

　　这日田万美给小辈们安排了游园、投壶和曲水流觞飞花令。

　　这会儿假山流水前已坐了不少人，瞧见林泽出现，人群沸腾了些。

　　趁着人多，孟玉儿拉着林雅，说：“本是王苑及笄，却是处处显出旁人了。装什么闺秀呢？谁不知道那——好名声，京都不早就尽人皆知了？”

　　王晚瞧见王苑一张笑脸，瞬间变了颜色。

　　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握了握，王苑想着姐姐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她深深吸气，然后靠到王晚耳边：“大姐姐，委屈你了。”

　　王晚当然知道王苑介意的是什么，但比起这些她更担心，王苑今天到底会经历什么？

　　不管是什么，她都会想办法破解。

　　王晚笑道：“你呀，莫担心我。你就好好的当你的大家闺秀，回头被那俏郎君相看了去，就行了。”

　　见姐姐打趣自己，王苑也笑：“我年纪还小，倒是姐姐今日这般风姿，想着明日我们王家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人给踏破了。”

　　姐妹俩说说笑笑离开，倒让孟玉儿说姐妹不和的话，不攻自破了。

　　“好一个绰约仙子……”假山前已经落座的荣公子，望着王晚的背影赞叹。

　　一旁玉带金冠的崔昊，轻敲折扇，目光也向离开的两人久久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