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的冰山忠犬》城烟

16、第 16 章

　　地海城本就偏僻破乱，城西更是如此，街道上冰与泥混杂在一起，两侧楼房饱经风霜，人多，地方小，别说鸟语花香，连一块干净整洁的地方都找不到。路上人挺多，但并不热闹，没人说话也没人打闹，像被抛弃的荒村，只剩一片阴冷死气。

　　寒梅没来过这里，但住惯汤玉的研究所，突然进入此地，竟然有些不适应，明明这才是世界在黑雪与战争下的真正模样。

　　越往深处，越是肮脏，路边的臭水沟里经常能看到死物。病变的老鼠，濒危的鸟雀，甚至偶尔还能有一两具腐烂尸骸。

　　她能够理解汤玉为何对这里伸出援手，但换成自己一定会冷眼旁观。

　　不止是因为她是北国人，还因天性如此，亦或者说，大多数人都这样，在漫无尽头的苦难中已经忘记何为怜悯。

　　有时寒梅甚至会疑惑，也许汤玉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天使，属于人的劣性，竟很少在她身上显现。

　　漫无目的地走，寒梅逐渐忍耐不下去。

　　“回去吧。”

　　转身想要离开，却在这时耳尖地听到小巷内的交谈。

　　“龙叔，你说得果然没错，紫血剂竟然真的是南海工厂生产！”

　　寒梅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悄无声息地跳上楼顶，侧耳偷听深巷两人的谈话。

　　龙叔没想到这混小子声音那么大，赶紧捂住他的嘴：“臭小子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手里这是什么，紫血剂？你小子从哪里搞到的？”

　　“这可不是偷的，竹瑶姐正在教堂门口免费发，说是有一位好心人捐赠给大家的，每个人都能领取两瓶。要是不够用，还能在教堂干活，最多能再领三瓶。”

　　“啧啧，出手倒是阔绰，这年头好心人可不多了，等等我也去凑个热闹。”

　　“龙叔，你看这里，瓶子底部有一串特殊的编码和符号，是不是南海工厂？”

　　龙叔顺着他指得方向看去，点头：“是真家伙，跟败玉城的货完全一样。”

　　“怎么样，龙叔，咱们去干一票？还记得上回在海边发现的游艇吗，我去看过，里面能源还剩一些，足够咱们往返。从断崖附近的隐秘通道潜入工厂内，就能发大财！”

　　龙叔嗤笑：“发大财？想得美。我得到消息，军阀头子不知道被谁打成重伤，现在整个南海工厂都戒严。你那秘密通道虽然隐蔽，可后面却连接着至关重要的能源工厂，平常就防守严格，特殊时期更是如此。小子，你要是信我，就老老实实放弃这个想法，那里的钱，可不是咱们能够赚的。去去去，回家睡觉，龙叔我要去领药了。”

　　说着就想走，但不等离开，忽然一道银色身影从天而降，稳稳地挡住小巷出口。

　　龙叔吓一跳，立马拔枪，厉声呵斥：“什么人！”

　　少年也被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地双手握刀。

　　寒梅从阴影中走出，“刚刚你们的话，我听到了，要不要来做一笔交易。”

　　少年认出她，吓得六神无主，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是、是你！”

　　龙叔拧眉：“你们认识？”

　　少年头摇得像拨浪鼓：“刚刚教堂前场面混乱，她跟几个佣兵一起维护秩序。”

　　龙叔斜他一眼，“那你这么害怕，真没种。”

　　跟捐药相关，龙叔对她多了几分好感，见她又没掏武器，慢慢收起枪：“你刚刚说交易，什么意思？”

　　“十万块，我要你们的情报。”

　　*

　　紫血剂派发得差不多，广场上的人逐渐散去。

　　竹瑶派人将没发完的血剂收起来，摆在教堂侧屋的窗口上，以供今天没来的人领取。为防止有人多拿，特意在一边附上表单，把今日登记的姓名张贴上去。

　　大功告成，所有人都面色疲惫。

　　为了犒劳大家，竹瑶自掏腰包，请他们到餐馆吃饭。

　　“汤玉，一起来？受你那么多恩惠，今天也该我请客。”

　　“你该不会用我先前转你的钱请我吧？”

　　“去，我脸皮还没那么厚，那钱是教堂用的。走啦，待会儿吃完，我送你出城，现在天都快黑了。”

　　汤玉站在广场出口，视线不自觉地在四周寻找，都看过一遍，也没见到那抹熟悉的银白。

　　“我不去，你跟郊狼她们一起吃吧。”

　　“在等人？”

　　“嗯，某个脸皮薄的家伙。上次被我气走，赌好几个小时气，也不知道这一回又要跑多久。”

　　竹瑶想起这人的嘴，突然有些可怜那人：“行吧，下回再说。对了，这是你的份。”

　　空中抛过来两管药，汤玉赶紧接住。

　　是紫血剂。

　　她自己用不着，但也许寒梅需要。

　　汤玉收下后跟她们告别，在小广场边上找到一个靠背损坏的长椅，擦擦灰，垫着纸巾坐在上面，把玩手中的药剂。

　　不知过去多久，四周渐渐黑下来，冷风呼呼地吹，云层中隐约能听到闷雷。雨还没下，但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

　　喵。

　　一声娇弱的叫声传来，汤玉循声望去，看到一只三花猫站在不远处。

　　脏兮兮的，肚子上的白毛全是泥土，耳朵一抖一抖，亮晶晶的猫眼盯着她。过一会儿，就舔舔嘴巴，哑着嗓子朝她喵喵叫。

　　“这里竟然有猫。”汤玉惊讶，从包里拿出一袋饼干，拍拍自己身侧的木椅：“过来，给你吃。”

　　猫猫馋了，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温柔气息，慢慢靠过去，矫捷地跳上椅子，啃一口饼干歪着脑袋挤着眼睛吃起来。

　　汤玉试着摸它，肮脏的毛下瘦骨嶙峋，一点都不软，应该挺久没吃过东西。背上有几处黑点，不仔细看很难认出。

　　毒斑。

　　黑雪对人类一视同仁，不论是谁，摄入一定量后都会因身体腐烂，脏器衰竭迅速死去。但动物有些不同，因身体构造和基因差异，在感染后大多能存活一段时间。或长或短，根据物种和个体有所变化，等到身体彻底垮下来，无法维持生命，才会开始腐烂。

　　毒斑是黑雪毒素侵入身体的后期表现，这只猫叫声虚弱，或许不止是没吃饭，还有躯干负担严重的原因。

　　一包饼干吃完，三花猫仍未离开，也不知是不是生命的本能作祟，竟然跳到汤玉腿上，伸着舌头添药剂。

　　汤玉将药瓶移到一边，它就伸爪子去抓。

　　“想喝这个？你倒是聪明。不过这东西对你的药效不好，而且你中毒过深，喝了也活不了几天。”

　　三花猫扑腾一会儿，勾不到，整个猫都泄气，趴在她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叫唤，偶尔还用脑袋蹭蹭她，像是在撒娇。

　　“叫也没用，药剂能救人，你快死了，给你浪费。”

　　一人一猫，在长椅上软磨硬泡。

　　雷声渐大，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教堂广场的灯不太管用，亮度弱不说，还因电流不稳偶尔闪烁。

　　天空渐渐有雨星跌落，带着微弱的毒素，降临整座城。

　　汤玉等不下去，刚想离开，就看到一个人影匆匆赶来。

　　“抱歉，我回来晚了！”

　　寒梅气喘吁吁的，一身水汽，像是从海里浸过一样。

　　汤玉凑近嗅了嗅，拧眉：“我说怎么这么久没回来，你去南海做什么？”

　　“呃……我、没什么，看看景色。”

　　“嘁，说谎能不能编认真点，生怕我看不出来。”

　　寒梅一噎，沉默下来。

　　她刚刚拿到消息，立马去南海一趟，检查小型游艇，提前规划路线，太过惊喜，一不小心就忘记时间。直到刚刚闷雷阵阵，雨星连连，才猛地回神，全速赶回来。

　　“行了行了，我不问。你脸皮也太薄了，随便就害羞。”

　　汤玉抱着三花猫起来，没注意，将一边的空瓶子打碎。

　　寒梅认出是用完的紫血剂，脸色一变：“你感染了？”

　　汤玉尴尬，怀里的小猫活蹦乱跳，在她怀里拱阿拱，“没，刚刚不是发药剂吗，应该是有病人直接在长椅上喝药，反正不是我。”

　　寒梅这才松一口气，要是这人因等她感染，怕不是得内疚死。

　　“这是你捡的小猫？”

　　“嗯，看着又脏又蠢，毒素感染严重，应该没几天活了，带它回研究所过几天好日子。你对猫过敏吗？”

　　“没什么问题。”

　　寒梅在她跟前蹲下来，“上来，马上下雨，我背你到越野前，比走路快一些。”

　　汤玉怀里抱着小猫，没地方安放，纠结一会儿，眼睛一亮，把它放到寒梅的头顶。

　　猫不大不小，趴上去刚刚好。也不知是不是怕高，四只爪子急急抱着脑袋。身上有泥土，将黑亮的短发都弄脏。

　　汤玉看到有灰尘飘到寒梅的后颈，笑得很开心。

　　“小东西，小心点，这家伙小心眼，要是生气，以后没你好日子过。”

　　三花猫听不懂，听她笑，也跟着喵喵叫。

　　寒梅被身上的两个人吵得脑阔疼，强忍着不适加快速度。

　　时间卡得刚好，刚到车上，密集的黑雨就倾盆而下，天边炸开一道粗壮的雷电，磅礴的气势似要毁灭一切。

　　汤玉打开雨刷车灯，最后瞥一眼雷雨下的地海城，缓缓起步：“系好安全带，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