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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85章·浮天水送无穷树 ...

  •   大早,禾肖年端着两个碗进屋。
      柳言欢扶着肩膀起身,“怎么?一碗有毒,一碗没毒,让我挑一个?”
      “……话本子少看点。”
      柳言欢本来也是躺了一天躺得难受,逗趣禾肖年,这下干脆没理,兴冲冲凑过去,登时变了脸色。
      一碗粥,一碗药。
      “不用吃药,我都能站起来了,明儿个就能骑马。”
      “……”
      柳言欢撒娇:“真的。”
      “这是调理你身体的。”
      柳言欢瞪大了眼睛,“我一个大男人,调理好了我也生不了孩子。”
      禾肖年笑了,“谁跟你说调理就是为了让你生孩子?你的旧伤就是因为没有调理好就乱蹦跶才总是复发的,你调理好了才能替我上刀山下火海。”
      柳言欢支楞起耳朵,他当初在藏书阁兀自学了一堆不知哪里来的瞎巴医术,什么真什么假也不知道,反正在自己身上实践过的都没把自己弄死,但是禾肖年一句话就说到他心坎里了,“你说的,替你上刀山下火海?”
      禾肖年在他一边坐下,端着药碗循循善诱,“嗯。”
      柳言欢当即就端着药皱着眉,一仰脸咕嘟咕嘟全喝了,喝得很是悲壮,喝完很有仪式感地咳嗽了一阵。
      禾肖年从鱼袋【注】旁取下一个小袋子,“李叔给你拿了蜜饯。”
      柳言欢瞪着那袋蜜饯看了一会儿,“我不是……”
      他突然不说了,丢了一颗到嘴里。
      很甜,甜得有点齁嗓子。
      他端起粥喝了一口,放下碗看见禾肖年盯着自己看,“怎么?”
      “这粥可还合胃口?”
      柳言欢当下就明白了——粥是禾肖年自己熬的。
      他点点头,“粥里面放了什么?”
      “就大米,肉沫,加了点野菜,吃点好运化的。我让李叔炖了大骨头汤,日中天的时候就能吃了。”
      柳言欢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以后可不可以天天吃到你做的饭?”
      禾肖年愣了愣,笑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柳言欢往禾肖年身上靠了靠,“那你今天就要把腰牌递上去?”
      “嗯,我准备好了,”禾肖年敛去笑意,“不管他承不承认,我都要迈出这一步,十天也好,一天也罢,都一样。但愿晏秋崖把他那些污糟勾当藏得够好,不然他那副面具,我早晚会给他揭掉。”
      “他不会藏着那些尸体了。”
      “我知道,今天我这腰牌递上去,他就会将尸体搬出来,把功抢走,顺带讹我一把。”
      “所以我会去皇城司,拿着皇城使的身份亲自去验尸。”
      “不要亲自去,这个时候你把自己摘出去是最重要的。”
      “不用,我说的话都会有凭据,有人在旁边证实,不容他不信。”
      “不管你去不去,我都会挂帅去极北,改变不了。”
      柳言欢愣着没说话。
      “阿尔赤会让着我的,大不了我假死逃走。”
      “……”
      说得跟真的似的。
      假死根本不是禾肖年会做的事,在战场上为家国百姓浴血才是他的归宿。
      只有他一个人在试图抵抗,用一个人的螳臂当车抵下千军万马。而另一个人并不在乎,不管朝堂上那些人怎么迫害,他眼中都只有一个大局。
      “不用假死逃走。”
      “嗯?”禾肖年愣住,“为什么不用?”
      柳言欢没说话。碗里的粥已经确乎是凉了,入了深秋,有些暖的东西总是凉得比往常要快。
      “我以前总是在想,如果四海升平,百姓和乐,那是不是远在某处的故人,也能过得很好——”
      柳言欢侧过头,眼中有些茫然。
      “或许若是他有朝一日想要回来看一看,我们还会再见。所以我费尽心思想把这个世道掰正,再好一点,就能离他更近一点。”
      看见禾肖年眼中的笑意,柳言欢眸子缩了缩。
      “但是我一个人,又能做什么?我的负隅顽抗,是能换个世道,还是能改变局势?更何况,那位故人现在就在我身边,我再去做什么无谓的尝试,也只是本末倒置。”
      禾肖年呼吸一滞,发丝短暂纠缠,微凉的耳朵蹭着他的脸颊,连袖子衣料擦过他脖颈的声音似乎也清晰可闻。恍过神时,他已经被柳言欢的气息裹挟住——柳言欢轻柔地拥住了他。
      “阿年——”柳言欢唤他的名字。
      “当心你的肩膀……”
      柳言欢的肩膀旧伤复发之后,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已经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亲密。
      然而柳言欢却说,不会,不够,不知足。
      不会痛。亲吻不够。他想要更多。
      “八岁的我怎么不知道,后来的我会这么喜欢你?”
      任何诗意此时都不如一剂直白的情话更能将他表达。
      他松开胳膊,脸微微侧开,唇间带着清苦药味和蜜饯甜香的气息划过耳朵,寻觅到它的同类,然后相依。
      唇齿相贴,呼吸交换,两颗心不剩下半点外物的阻隔。
      这是柳言欢第二次主动的吻,却是第一个带着占有欲的吻。
      或许他曾经觉得禾肖年这样一个人对他这种罄竹难书的人的爱只能是对自己不断的主观暗示产生的错觉,但现在他理解了,最深情的陈词、最直白的告白也不过——他们是相同的人。
      你并非十恶不赦,我也并非白璧无瑕。
      我们不过是这世上的人,有着相同的私心,不同的际遇。
      这样,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去爱一个人,同时相信他们之间的爱同等价值。

      “……言欢,我还要去上朝。”
      柳言欢黏黏乎乎地松开,整理禾肖年领子上被他拽出来的褶子,“我忘了,我也该走了。”
      “小心一点苏慕枫。”
      柳言欢笑了笑,“嗯,你怎么这么担心我?明明是我认识他比较久吧?还有,要去极北的人是你吧?嗯,哪来的醋味?谁家醋坛子翻了?”
      柳言欢戏谑地抽着鼻子套上了官服,绯红的方心曲领大袖衫松松垮垮垂在他肩上,被他拉领子的动作微微带起一角。
      “多大人了,连衣服都穿不好。”禾肖年轻轻揽过柳言欢的肩,牵起他的革带,将那本就纤细的腰束得更紧一点,脸状似无意地埋进颈窝,“这样会不会太紧了?”
      “……你……”柳言欢说不出话,要论煽风点火,他跟禾肖年相比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再抱一会儿。”
      禾肖年的声音在颤抖。
      说到底,不管经历过多少,禾肖年总是年纪小一点的那个,他再成熟,也总会不经意地展现出他脆弱的时候,例如梦魇,例如分别,例如那个不确定的前方……
      他不希望柳言欢看到自己这样,所以选择了一个后背的拥抱,把自己的脆弱偷偷施进一个拥抱,掩盖进一个无所畏惧的表达。
      “阿年,我们这不是生离死别。”
      “我知道,”禾肖年说,“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在一起的,不在一起的,老天爷总要给我们一个好的结果的,对吗?”
      柳言欢没说话,他无所谓一人披霜戴月,不奢求其他欢愉,但此时,他确确实实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好的回答。
      “我希望是的。”
      虽然他读到过太多不平,看到过太多不公,但他总在希望,希望自己不会是最坏的那个。
      禾肖年松开胳膊,用朝服的袖子擦着眼底的泪,“我没事了。走了。”
      “嗯,”柳言欢笑了笑,“待会儿见。”
      他拿上皇城使的牌子,别在了革带上。
      “是时候会会老朋友了。”

      “禾将军,”南藜在宫门前追上禾肖年,急得喘了两口气才道,“听说我哥他……”
      禾肖年垂下眼睛,“或许你该亲自问问他。”
      南藜皱起眉头,“我相信将军不会通敌叛国,所以是我哥在撒谎吗?”
      禾肖年摇摇头,“我该入朝了,你先回去吧。”
      苏锦这边才表明身份,南苍又跟他们划清了界限,对南藜来说并不好受,毕竟说到底,他们都是一同长大的人。
      正想着,就看到晏秋崖一身紫袍站在石阶上。
      禾肖年嗤笑一声,“那么多尸体,想好怎么运进来了吗?”
      晏秋崖温和地点点头,“大人这操的心就有点多了。”
      禾肖年笑着拱拱手,“不算操心,毕竟大人连鄙人怎么死都想好了不是吗?”
      晏秋崖没否认,“大人也可以亲自来挑。”
      “不必,就交给大人您安排了。”禾肖年说着进了大殿。
      赵佶扬声道:“听说,禾爱卿仅花了一天时间就找到了?禾爱卿之神速应当为所有人学习。”
      禾肖年行了个礼,“晏大人比之臣有过而无不及。臣只是找到了那些人的腰牌。”
      王阜哼道:“禾大人是杀了他们,取走了腰牌?”
      “不,”禾肖年道,“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群臣哗然。
      王阜拂了拂袖子,示意其他人安静下来,“是谁能比得过禾大人神速,先禾大人一步找到极北叛贼?”
      禾肖年笑了,“不是刚说了吗?晏大人比臣有过而无不及,自然人是晏大人杀的。”
      “晏大人日日礼佛,甚至在府里都设有佛堂,手压根没碰过刀刃,怎么杀人?”
      禾肖年视线扫过朝堂,定格在南苍微微诧异的脸上,“世界上杀人的方法这么多,借刀杀人再简单不过,不费一兵一卒。”
      没人答话。
      那句话本身是想要表达晏秋崖为人温驯谦和,仁慈到不会忍心杀任何一个生物,却被禾肖年巧妙曲解成这样,成了每个人再心知肚明不过的东西。
      “不信的话,为何不直接问本人?”
      晏秋崖乘着所有人的目光上前拱手,道:“臣确实找人捉拿这些人,根据那人汇报的情况来看,当时情况紧急,除了杀掉他们,别无他法。臣……也是看在大宋百姓几万条人命和那几条人命之间抉择的,既然他们本身就是在逃之人,臣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如果陛下觉得不妥,请陛下责罚。”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禾肖年勾了勾嘴角:“那这些人现在身在何处呢?”
      晏秋崖不轻不重看过来一眼,“大人不知道?”
      禾肖年笑着歪歪头,“是陛下想知道,我替陛下问问。”
      赵佶皱皱眉,他可不想知道,那些乌七八糟的脏东西,不会还要让他看吧?
      晏秋崖欣然应了:“那就给陛下呈上来。”
      赵佶:这是商量好的环节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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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85章·浮天水送无穷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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