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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行将就路几度秋 ...

  •   他到汴京那日已经是秋末了。
      去日里稀稀零零下了场雨,没积多少,就被行人踏了个遍,混着黄土被踩得硬硬实实、灰头土脸的,整个京城就笼罩在一层灰扑扑的色调里。
      他记着交代给他的,带了面具遮着,还专挑了小路走,进了城没多久,就发现被人跟踪了。
      他转过头,认出了那天在应天府的几个人,有一个刀疤脸他记得挺清楚。
      “那天在应天府没玩够?还要再来一次?”柳言欢挑眼轩眉,目中光辉比手里的剑还要亮几分。
      暗中那几个人一时退却了,显然没料想还未动手就已经被发现了,本想来个敌明我暗、出其不意的偷袭,如今却不好分出输赢。
      不知道是哪一个猛士莽冲上去,提刀便砍,柳言欢眸光流转,后面跟着冲上来的几人只见银光随着飒飒风声一闪而过,一道腥色顿若散花,落上了他的面具,开出了嫣色的花朵。
      血光乍现使得后面的人先是退后数步,接着仇怨更盛,纷纷拥拥。
      柳言欢不知从何招架,飞身甩出几道剑光,由于出剑迅速,几个临近的人纷纷倒地,外层的人后继赶上。
      留在这里跟他们硬扛是蠢蛋才干的事,不等他给这群人喂上几招,他自己的身体就要遭不住了。柳言欢余光瞥向一侧人少的地方,踩着脏兮兮雨水的脚尖从几个人的头顶踏过,轻轻巧巧就移到了包围之外。
      他垂着眼皮,眸光微动,显出一种事外人的脆弱感,好像方才使了一身轻功的不是他,“这里是东京,王法还在头顶上看着,你们要是把我这柔弱书生杀了也挺不好解释的,我就不奉陪了。”
      好一个柔弱书生!
      众人:“……”
      那我们还得谢谢你为我们考虑喽?
      柳言欢还未走远,就望见街口的一个人影,似乎已经有人在这里守着他了,被暗算了?未曾多想,柳言欢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向一旁绕道而去。
      目光一刹对望重叠,时空交错,他隔着八年时光看见了为他折梅的故人。
      禾肖年呼吸一顿,脸上锋锐的线条随着错愕也在那一瞬间柔和了。
      那张带着面具的脸忽地临近,又忽地远离,可他只是想,不要再走了。
      他伸手抓去,柳言欢抽身躲开,只任他抓到腰间的香囊,他一脚踩住禾肖年的膝头,身体后移,一条腿顺势向上攀去,带着劲风扫过禾肖年的耳朵。
      “大男人戴什么香囊?”禾肖年抓住柳言欢的脚踝,又用胳膊环住他的腰,不让他向后倒,脚踝和腰都细得硌手,硌得他一阵心疼,顺手把那条腿轻轻放下,“那年欠了你一点东西,总该还了。”
      禾肖年的嘴唇在柳言欢的耳尖轻轻扫了一下,柳言欢闻言微微一顿,忽略过记忆汹涌,随即好整以暇地扯着谎,“恨的太多,怨的太多,什么你欠我我欠你的,太平淡,早就忘了。而且,方才掐架,把你裤子踩脏了,就抵了吧。”
      “骗子。”
      柳言欢回击道,“疯子……唔。”
      禾肖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动作快过了意识,低头欲吻,柳言欢下意识低了头去躲,禾肖年的唇珠就轻轻点在了他的鼻尖上。
      “别动。”禾肖年声音低沉,捏住他的下巴轻轻一抬,含住了他的唇,舌尖撬开了齿关,尾音旖旎地嘶声道:“就算是疯子,你又能奈我何?”
      柳言欢带着鼻音哼笑了一声,在将军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又不接着吻下去,而是拿舌尖挑了一下那粒粉色的唇珠,挑逗似的,像极了一只把玩猎物的猫。
      禾肖年只道自己是一时冲动,忍不住冲撞了自己多年未见的故友,那这位又是什么意思?不敢深思,倒也一时间耳根通红。
      柳言欢掀起过于懒散的眼皮,淡淡地笑了一下,他指尖从禾肖年的耳尖划过喉结,禾肖年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就被咬住了。
      禾肖年失去了主动权,却任由他这么闹,看着那双薄情的眼睛和淡薄的唇在他怀里染上一层红,像拿朱砂描摹了一番。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做错了本该跟他认个错,没想到这个人逼着自己一错再错。
      “将军,我该走了,东京要乱了,”他松开齿关,舌尖舔去因为破皮流出的一点血,“你的人,我不会去动的。”
      “你要去哪?”
      柳言欢推开他,回身欲去,禾肖年心跳漏了一拍,似乎一直到三年后,都是如此,他勾得人心痒难耐,又自己先抽了身,淡然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这就不劳将军费心了吧?萍水相逢,若是把这一点情都耗个干净,往后见面,就要失礼了。”
      “我们现在就不失礼吗?”
      禾肖年不知道脱口而出的只是这一句,他明明还想说,为何就不能继续失礼下去?可最先唐突的是他,明知不可却还想继续的若也是他,就是真的造次了。
      柳言欢顿住步子,胸膛起伏了几下,扬声道:“是挺失礼的,将军往后还是多注意些,别再在人家面前失了礼数,自己闹得不好看,还要后悔的。”
      他会后悔吗?
      或许,其实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后悔了。
      禾肖年失去了语言组织力,无数辞藻通通被禁制在喉中,堵在舌根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叫了自己一声“将军”。
      他看着柳言欢一身月白,踏着遍地金红的泥水,感觉浑身沸腾起来的血液又重新冷却下来,被他践踏在足底,碾碎,蒸干,盘旋到了风里。

      “等等。”他不知道自己这句恬不知耻的话又是如何冒出来的。
      可他还是回头了,回答禾肖年的却是一句“告辞”。
      他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躲着自己,为什么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就好像他们之间可以用不熟一词搪塞过去。
      他戴着面具,不想让人认出来,那禾肖年就断然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揭穿他。
      但是,他又怎么知道呢?
      或许,他们之间真的只剩下“不熟”一词了。
      “等一下,你要去哪儿?”
      柳言欢的脚步滞了一滞,“逃命……”
      他话音刚落就被带入一人怀中,伴着耳畔飒飒风声,他听见禾肖年说:“后面有人追上来了,你怎么惹上的麻烦?”
      柳言欢不知真假,转头就看见后面跟了一大群人在楼顶上跳跃着。
      这事不能让他知道。
      “嫌我麻烦就把我放开。”
      “不放,”禾肖年执拗道,“万一你是朝廷重犯……”
      柳言欢:“……你听我口音也不是京城人,我只是个江南来的戏子。”
      “戏子?身手不错啊。”禾肖年挑了挑眉。口音是挑不出错,毕竟在南方待过这么些年,耳濡目染并不奇怪。
      “深得家母旧艺,舞跳得好罢了。”
      “跳个舞就把那些个人都得罪了?”
      “可不是嘛!”柳言欢想摊摊手,结果发现胳膊被束得动不了,只得干说,“那得罪了王公贵族惹来杀身之祸的也不少,我这种算什么?”
      禾肖年觉得好笑,他这种跟得罪王公贵族可不一样,得了名的戏子常常出现在宴席上,唱到什么不该唱的曲儿得罪了大人物,那种算是常见,他这算什么?给南蛮子土匪强盗跳舞?
      “你面具歪了。”
      柳言欢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却发觉面具还端端正正戴在脸上,立时不再打算敷衍了事了,“麻烦你把我送到城北梁氏琴舍去。”
      “琴舍?”
      柳言欢有些不耐烦,还是耐着性子答,“我的琴在那里。”
      禾肖年脸上笑意更深了,“你会抚琴?”
      柳言欢干脆闭着眼不看他,“生计所迫。”
      “你能给我抚琴吗?”
      柳言欢掀开一侧的眼皮,斜觑着禾肖年,“那你要给很多钱请我。”
      “没钱……能吗?”
      “没钱想请我?不如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柳言欢冷笑一声。
      “那若是你不同意我就把你丢给他们呢?”
      柳言欢叹了口气,“我早说过让你把我撒开。”
      禾肖年不干,还把人往上托了托,旋身下了屋顶。
      那些追杀来的大多数是外地人,对京城的地形不甚熟悉,穿过几道巷子就被甩得没了影。
      “到了。”禾肖年终于舍得松手把人放了下来,“你奴籍在哪里?”
      “若叶亭。”柳言欢回过头冷眼看过他,“既然没钱,就别来找我。”
      禾肖年刚要说什么,就望见对面有人在叫他:“可算找到您了,将军。”
      等事务交代完,梁氏琴舍已经没了柳言欢的踪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行将就路几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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