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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诉衷肠月色入梦 ...

  •   “什么?您把他带回来了?”老管家瞪大了眼睛,先看看柳言欢,又回过头盯着禾肖年,一脸不可思议。

      柳言欢不动声色地盯着老管家看了几眼,自然地调转了目光。管家姓李,跟着柳志玄多年,作为一个五十多旬的老汉,家中只有他跟老伴两人,无儿无女,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家陪陪老伴,也算是常驻柳府。

      老管家表现得没有一丝破绽,除了柳志玄中毒的时候,柳言欢没看出他有什么问题。

      “无妨,您也跟着我阿爹多年了,知道我什么性子,您放心好了,他跟着我不会出什么乱子的。我会盯着他的,不会让他做出伤害柳家的事。”禾肖年真挚地对老管家道。

      老管家也在柳家不少年岁,算是看着禾肖年长大的,知道禾肖年偏执得很,管不了他,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背着手去叫厨房备菜。

      禾肖年袒护他,尽管不知道这信任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柳言欢还是表示了感谢,道:“将军,多谢您了。”

      禾肖年没说话,遣了个小侍给柳言欢带路到他原来的客房。柳言欢不是不认路,关于这点,将军显然也清楚,却遣了一个小侍在前面走,意图很明显,告诫他不要想方设法在柳府乱走,不管他到哪里去,都有他的人看着。自由惯了的柳言欢觉得很不舒服,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但是将军的做法却又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他现在戴罪之身,乱走动实际上对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现在,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请吧。”将军微微侧头,星光月色掠过院内树梢均匀地铺在他的肩头,发尾,睫毛,为他镀上一层银色。

      柳言欢隔着月色点点头,跟着那位小侍回了客房。

      一顿饭菜款待后,月色平添几分凉薄。他眯起眼睛坐在榻上,但并没有去思考关于究竟是谁下了毒的事。他已然有了眉目,要查明一切三天不够,但是要脱身,一日即可。

      脑子里没东西可想实在有些无趣,柳言欢竟然坐着就睡着了。

      然而榻子还没坐热,就听见有人敲门,柳言欢茫然地睁了眼,正纳罕,就听见门那边那人道:“是我。”

      那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试图隐藏起来的沙哑,柳言欢还是听出是禾肖年。

      “禾将军这个时间,不在自己屋里休息,上我这戴罪之人这里做什么?”柳言欢调笑着推开一道门缝瞅过去,就看见禾肖年站在那里低着头等在那里,柳言欢抬着头才勉强和他的视线对上。

      怎么这么高啊?柳言欢往后退了一步,脖子才没抬那么酸。

      等了片刻禾肖年没说话,柳言欢就先说了,“将军,你还好么?”

      禾肖年才仔细瞧上柳言欢一眼,想要看清这句问话是关心还是单纯的寒暄,但很快又掩耳盗铃般挪开,不愿让旁人看见他眼尾的红,“怎么了?”

      柳言欢低声嘀咕着没事,心里却道:眼睛都红了,怕不是自己在祠堂偷偷待过,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禾将军不愿说,我还再管,就是脑袋不想要了。

      他趁着将军愣神,偷偷嗅了一下,没有酒气,倒是可以算得上理智,能不能讲道理另说。“将军来我这里做什么?”

      “来说些事情。”

      “说什么?”柳言欢还不太搞得懂禾将军做事说话的逻辑,一位武将,有话就说了,眼跟前这位偏偏要特立独行一下,嘴上说着要说些事情,却还支支吾吾不说,属实是让人心里憋得难受。

      禾肖年轻轻皱起鼻子,“你在牢里待得有些发臭了。”

      “……是啊。”柳言欢嘴上应承着,心里却琢磨,这才一天,还是待在一个荫凉得很的小牢房里,再怎么着也不会发臭啊。要论谁该发臭,你才应当发臭了呢,从边疆待那么久,洗上一次澡应该也算不上容易吧?军营里那么多洗不上澡的大男人都挤在一起,你还没习惯?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确没有嗅到将军身上有任何臭味,只有一些淡淡的血锈味,混杂了一些清冽的味道。

      “跟我过来。”他压低了嗓音,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大概这就是将军的威严?柳言欢不得不从。

      其实,将军刚过来,他就知道将军是要避过耳目,找借口喊他出去。只是,能不能找个别的借口喊他出去?发臭算是什么理由?他面子上过不去的。

      柳言欢跟着禾肖年走了大半个院子才停下,接着就看见这位将军遣走了一群侍从,亲自开始打热水。

      将军使不得啊!柳言欢在心里喊道,这不是折寿我的小命么?我这点烂命还不至于拉着将军给我倒洗澡水啊!他……我,这能拦么?这不能啊!柳言欢傻愣在那里,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将军有事说与我,其实还有其他方法。”

      “没有。”禾肖年道。

      “……”

      “因为我要说的,已经说了,你发臭了。”

      “好的,将军。”柳言欢转头看了看身后,隐约感觉好像有人在窥视这方,敛了目光,垂眸松了发髻,假装解起了衣带,果不其然,耳后一阵不易察觉的窸窣声响渐远。

      “将军,人已经走了。”柳言欢歪了歪头道。

      禾肖年停了动作,看着他,“你倒是聪明。”

      “将军过奖了。我不聪明,愚钝得很,不知将军有何事要闭了自己府里人的耳目讲与我听。”柳言欢竖着耳朵等着,顺手又把解开的衣带系好了。

      “府里,并非都是自己人。”禾肖年观察着柳言欢的反应。

      果然。

      “不错。”柳言欢眨了眨眼。

      “你好像对于我现在才说这件事并不惊讶。”禾肖年眼中泻出一丝笑意。

      你大可把“好像”憋回去,柳言欢没露出什么表情,眼睛看向了禾肖年身后,没看见什么人。

      “我有点好奇你那时是如何猜出来的?”

      “这不难猜,柳老爷虽为朝官,却也只是名声好,与其他官宦交往的圈子并不大,也不常请外人来府里吃酒。若是我认识的人做的,不一定会对柳老爷有了解,而且能控制柳府的伙食不被发现的,一定会有一个柳府的人共谋。”

      禾肖年点点头,“这也是我希望你去做的。我看久了这些人,难免会带着些既有的情感看待他们,只有你这种人才能对他们具有平等的洞察力。”

      “听将军的话,将军已经有怀疑的人了?”柳言欢挑了挑眉,并不惊讶,他也对几个人有疑,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禾肖年摇了摇头,“只是怀疑罢了,我不会影响你的判断。”

      “将军交代了,我自然会办好这件事。只是,为何不让你那小侍卫去查?总不会是不信任,恐怕这偌大柳府,你最信任的便是他了吧?”

      行啊,连无别都看出来了。禾肖年笑了笑,“他笨得很,查不出来的。”

      “哦?他可听得一清二楚呢。”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不才,刚刚才看出来。”柳言欢压低声音,“将军是担心他?”

      禾肖年不动声色,“我的侍卫,保护我用的,我担心他作甚?”

      柳言欢轻轻笑了一下,这番话说出来,就是放着自己,护着那侍卫了。想得到将军的信任,他总要打消那顾虑,“担心也无妨,他平时有别人护着,现在那人不在,你总要给人个交代。”

      禾肖年不回答,“水都放好了,你确实需要洗一洗,那牢房可不干净。”

      这话头转得生硬,柳言欢也不拆穿,反正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手里攥着半松不松的衣带,自觉耳根有些泛红,庆幸晚上光线昏暗,“好,将军可以先离开了。”

      禾肖年顿了顿,“不,我等你一会。”

      柳言欢心道:“……等我做什么?看我洗澡?什么癖好?”

      将军看柳言欢一脸难以言说,愣了愣,道,“这里,看不见我阿爹睡着的那间屋子。”

      祠堂?柳言欢不知道他是出自真心与否,但若是拿这件事做挡箭牌,未免也太无情了点。或许只是自己想太多了,有时候禾肖年表现得聪明过了头,总教他忘了,这不只是想查明真相的将军,还是一个刚失去阿爹的孩子。

      “抱歉。”他垂眼叹了口气。

      “道什么歉?你明明什么也没做。”禾肖年背过身,坐在门槛上,迎面是月光,背面是斜影。

      禾肖年又不说话了,好像方才那几句也是可怜他才跟他说的。

      “你刚才说,牢房不干净,我若没理解错,你是话里有话?”

      “是。”

      “我很惊讶,将军在司理院没有人?”

      “有。”

      “……他在那里查对于编出来的身份怕是不安全吧?他应该没在那里待太久,你出征的时候才让他去的,身份做得没什么说服力,所以你想让别人去查?”

      “……你已经知道了还要问我?”

      “这不是需要跟将军确认一番么?”

      “还看出什么?不妨一起说与我?我帮你确认一下?”

      “学艺不精,就看出这些,以后还得靠将军多多指点。”

      禾肖年背着身,看不见柳言欢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听不出真假,就没再说什么。

      柳言欢把自己泡进温烫的水里,除了那牢狱有点不舒服,他倒没感觉自己有多大冤屈了,还能回这宅子里,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哪怕是暂时的自由,也足够了。至于那群当了官的傻子,他懒得追究。

      柳言欢禁不住去瞧禾将军在月光中的脊背,哪怕是在自己家里坐着仍然如同在军营战场上,挺拔如一棵劲竹,却有种落寞的感觉,仿佛他身边没有一起浴血奋战的队友,而是一人孤军奋战。

      他没头没尾地接上之前没说完的话,没道完的歉,“关于你阿爹,我只是,不该提起来的。”

      禾肖年倒真就续上了,“无妨,该伤的心,还是会伤的,自愿也好,被迫也罢。”

      该过去的,也总该会过去,时间,消磨一切,痛苦也好,欢愉也罢。

      柳言欢笑了笑,“没想到,将军倒是活得通透。”比我通透。

      柳言欢听见禾将军自嘲般嗤笑了一下,“通透么?你那是不知道我内心所想为何。”

      “哦?愿闻其详。”

      禾肖年突然想转头看看柳言欢脸上挂着什么表情,“每次看见你,我就想到我阿爹躺在那冰冷的棺木里,而你好好的待在这人世间,就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何颜色。”

      柳言欢笑了笑不作答,把鼻子和嘴唇潜进水里,只露出眼睛,少顷才重新浮上来,在禾肖年以为他被自己吓着了的时候道:“可将军没有那么做。”

      禾肖年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两声,“你知道人从战场上回来,总会带回很多戾气,我今日没这么做也只是今日而已。”

      “我以为你已经相信我了。”柳言欢道,眉眼低垂着,看不见眸子里含着的光,语气里、唇齿间含着的戏谑之意却是如晚间月色般朦胧不定。

      禾肖年似是听不出那抹戏谑,又笑了一声,身子斜倚靠在门边上,“理智告诉我要相信你,对阿爹之死的的恨意却忍不住要……唉,算了。”

      “忍不住什么?将军又想吓唬我?”

      “不是吓唬你。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说,如果不是你,如果你没来过京城,我阿爹就不会死。”

      “你又绕回去了。”柳言欢托着腮,眼睛弯起一轮笑意,看着这位将军沐浴在月光中身板习惯性挺直的背影,却看不见那人的表情,更看不透他的心。

      “我知道。”禾肖年仰头看见那抹月光来处,“总是要绕回来的,若是世间事都那么轻易就跳过去了,兴许就没那么多的遗憾了。”

      “……”柳言欢说不出话,这背后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因为,句句属实。

      “水凉了。”禾肖年这句话来的突兀。

      柳言欢心道:“你又知道了?”

      其实他知道的是,禾将军的话说完了,他该回去了,从原来的牢房待到一个叫做“客房”的牢房里。

      水确乎是快凉了,待柳言欢着好一身换洗的衣裳走到门口,禾肖年才站起身,回转过眼神,垂眸看着柳言欢湿哒哒滴着水的发梢,眼睛周围是经了热水的泛红,一身白色薄衫倒似清透夏荷出水,被发梢滴下的水滴了个透,从下露出皮肤的些许红,感觉和之前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换了个人似的,带了些仙气,又多了些妖冶,目光交缠间将双方眼底的余温凉意看了个透彻。

      先是禾肖年愣了神,也先是他挪开了目光。

      “将军现在不想把我的心挖出来瞧瞧了?”柳言欢仰着脸,眼眸含笑。

      禾肖年:“……”

      这种事还能拿来当作玩笑话?你也不嫌瘆得慌。

      “……我先回了。”逗弄完,柳言欢笑得很灿烂,眼底却是凉的。

      “将军,不需要我去看着他吗?”直到柳言欢走远,候着的无别这才上前问道。

      禾肖年眯起眼睛,摇了摇头,“我于他尚且有用,不怕他跑。”

      无别点头表示明白,但是他打小一根筋,心里仍是不放心,转身依旧去了柳言欢厢房一侧听墙角。他知道自己还是孩子心性,对于世事仍是看的不透彻,云里雾里的,无怪禾肖年当时只派了无归一人。

      此时柳言欢正熄了烛火,准备和衣就睡,回头看见窗户上模糊的剪影,似树影般影影绰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托腮笑道:“多此一举,以我的境地,跑不出京城便要被捉回来斩首示众了,还怕我跑了不成?将军不曾嘱咐你什么,自己倒是多心。”

      无别闻言愣了一愣,倒是跟禾肖年说的一样,终是退开回了自己房里。

      日上三竿时分,两人已经坐上马车抵达了汴梁郊野的一处宅院,这是昨日托管家问到的,柳言欢那位同窗好友当时离家所说的宅子,正是那人父亲旧识的一所别院。

      庭院深深,草木丛生,许是少人打理。柳言欢下了马车,扣了扣门环,耐心等着。禾肖年自己在车上等,说辞是贸然前去说不定吓着人,当然这也只是说辞,不要打草惊蛇才是真的。不过他也没算干等,坐在边上托着下巴远远看着那边。

      过了许久,一个小厮开门,探了探头,一看是个没见过的半大少年,定了定神,大大方方走出来,询问柳言欢来者何人。

      柳言欢眯了眯眼,这个守门的小厮是在等人,还是在害怕什么人的到来?柳言欢回头看了眼禾肖年,见后者迟迟不肯下车,也没多愣,便令其通报自己一人姓名。谁知小厮进去没多会就又出来了,柳言欢立时恍然,不对,这个小厮是在等他。

      似乎禾肖年也察觉到了,没等柳言欢反应便下了车,同那小厮要求一同前往拜访。那小厮愣了愣,眼神闪烁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也没再重新进去装模做样报告一通,恭恭敬敬地将两个人都请进屋去了。

      相比庭院外面,院子里倒是井然许多,种几丛翠竹,因着是些江南品种,在这东京里大约是水土不服了些,却也稀稀疏疏,只是建筑不至于经久失修,还算崭新些。

      跟着那步履匆匆的小厮,两人只匆匆忙忙扫了一眼,便进了内院。真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地方,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建筑该有的都不少,只是面积小点罢了。

      禾肖年正走着,前面的柳言欢回身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我现在有些慌了。”

      “没关系,就是叙叙旧。”他安慰道,只不过不太擅长,又没想到柳言欢会同自己撒娇,语气生硬的紧,于是说罢便闭上嘴不再吐露一言。

      柳言欢把准备好的话又从嘴边咽了回去,也没再说话,抿上唇,装了副乖巧模样。

  • 作者有话要说:  禾肖年:老婆紧张跟我撒娇该怎么安慰?在线等,急
    柳言欢:撒娇了,但是没有被安慰到,嘤
    情敌要来了!
    每晚八点更新一章,已经将整个故事大纲串好了,正在大量存稿,入股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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